更深露重夜寒凉。
郝甜躺在罗汉床上辗转难眠。
怎么可能睡得着!
郝甜认床不假,但此刻不是认床这事儿,而是忧心外面的情况。
圣文帝让内官通传的,都是一些不好的消息,专门来给郝甜添堵的。
而真实发生在外面的事情,郝甜却不知道。
百里羡给了郝甜几个字——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可是,郝甜不信啊!
百里羡一个三品太子少卿,能将一切掌握在手?
显然不可能!
那太子呢?
太子要是在镇国公“投敌叛国”一事上与圣文帝正面刚,先别说太子为何要冒着被废的风险帮镇国公府,就单单对结果的预料,太子也绝对讨不着好!
未来的储君为了兵权在握的重臣而公然对抗当今的天子,这不是公然彰显储君的篡位之心嘛!
郝甜一个头两个大,她不是搞权谋的料,因为太费脑子了!
前世的她,用脑过度容易脱发,她最是喜欢自己那一头乌黑发亮的长发,所以,她一贯都是喜欢简单粗暴地干架,用机枪说话!
郝甜转个身,一旁的盛景萱呼吸均匀,睡得香甜,她只得默默地再转个身,面对床外。
盛景萱睡在罗汉床的床内一侧,郝甜睡在床外一侧。
而床边的小踏上,芙蓉蜷着身子睡着。
郝甜有种被左右夹击之感。
估计圣文帝刻意叮嘱了盛景萱,让她和她的贴身小宫女二人时刻守着、防着郝甜。
郝甜辗转反侧着,裹在身上的被子也就被她滚得凌乱,半张蚕丝锦被都滑落到了床下,而她却不自知。
三人各自盖了一张蚕丝锦被,各有各的被子,也不会发生抢被子的事情,而罗汉床宽得能睡下四个人,郝甜这边再闹腾,她左右翻身都影响不到一旁的盛景萱。
屋子里有地龙,还燃了炉子,在这凛冬也温暖如春,郝甜并不觉得冷,所以也没有察觉,她在发动头脑风暴想事情。
一只温热的宽厚大手顺着滑落在床边的蚕丝锦被,探入其中,抓住了郝甜悬在床边的一只小手。
因为这个动作是在被子里进行,守在门边的两个值夜的小宫女没有发现。
白日是两个御林军守在门口,晚上却是两个小宫女守在关上的门内。
因为盛景萱和郝甜都是未出阁的女子,夜里梳洗睡觉了,自然不能还被御林军这样的男子监视着。
圣文帝就算是要坑郝甜,也不能坑了自己的亲女儿啊!
所以,晚上御林军只能依旧守在门外,却多派来两个宫女守在门内值夜。
值夜是辅,监视为主。
专注于想事情的郝甜根本没有发现被子里的异动,甚至没察觉到自己的手被握住。
等到郝甜回神过来,才真实地感受到一只宽大温暖而有力的大手正抓握着她的小手,她条件反射地挣扎,却发现分毫都挣扎不动。
郝甜的小脸黑了黑,她本就是侧身向着床外,但她这个角度是看不到睡在床边小榻上的芙蓉的。
不得已,郝甜将身子往床边侧得更多一些,半个脑袋都露在了床外。
毫无意外地,郝甜的目光撞进了繁星璀璨之中。
郝甜状似不耐烦地扯起被子罩住脑袋,把自己“闷”在被子里。
随着她的这个动作,睡在床边小榻上的芙蓉,也被滑落在床下的被子“闷”住了脑袋。
“闷”在被子里的郝甜又“不耐烦”地翻了个身,整个人就趴在了罗汉床上,小脑袋状似“不经意”地露出半个在床边。
郝甜的这一系列动作,没有引起守在门边的两个值夜宫女的怀疑。
实在是因为郝甜躺床上后太能作了,两个宫女看她翻身扑腾已经看腻了。
郝甜翻了这个身,安静了好一会儿,宫女们当她是终于找到一个舒服的睡姿,疲累地睡着了。
两个宫女还对视一眼,眼里传达了一种嫌弃的神色。
这个花醴郡主的睡相真难看,难怪是在乡里长大的!
被子里的郝甜,睁着一双灵动的水眸,与同样星眸大睁的“芙蓉”对视。
头顶氤氲着暖黄的微光,郝甜只觉这种气氛格外迷离沉醉。
“芙蓉”的星眸璀璨含笑,还有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
郝甜眼中的不耐之色渐渐消散。
她定定地看着“芙蓉”,这张脸除了那双星眸,再看不出其它的相似之处。
但是,郝甜知道“芙蓉”真的就是百里羡。
不管他用的是什么办法,反正他做到了蒙骗众人,连盛景萱这个与芙蓉朝夕相处的主子,都没有发现芙蓉被人掉包顶替了!
手掌中传来痒痒麻麻的感觉,是百里羡在郝甜的掌心写字。
“大将军王染疾,庆王出征,十二令执随行,我陪你,别怕。”
郝甜依稀辨别出了百里羡写在掌心的字,她眸光微动,心动震荡不已,她反过来在百里羡的掌心也写了两个字——太子。
百里羡写字回答——是也不是。
郝甜满目疑惑,百里羡继续写——静待。
写完,百里羡的大掌覆住郝甜的小手,与之十指相扣。
郝甜还有很多的疑问,百里羡却只对郝甜眨了眨眼。
郝甜想要挣开手,百里羡却牢牢抓着她的手,毫无松开之意。
郝甜露出愤怒的神色瞪视百里羡,他却露出灿若风华的笑,他的眸中有星光,他的笑容又迷之治愈……
郝甜……郝甜无可奈何。
被两个宫女监视着,郝甜都不敢搞出异样动静,免得被抓包。
夜越来越深了……
郝甜原先还一脸气鼓鼓地瞪视着百里羡,慢慢地,水眸染上疲惫之色,一眨一眨地……上下眼皮开始打架……
百里羡温柔地看着郝甜,星眸中传出无声的安抚力量。
很快,郝甜闭上了眼睛,呼吸绵长……
百里羡扣住郝甜的小手,依然舍不得松开,他看着她安静的睡颜,星眸中露出他都不曾察觉出的满足之感。
如此过去了大概小半个时辰,百里羡才舍得松开郝甜的小手,他状似翻身醒来,发现掉落到床下的被子。
然后站起身来,动作自然地将趴着睡的郝甜轻轻地翻转身子,让她平躺着,纠正她蜷缩的腿,为她盖好锦被。
这一系列的动作,熟练自然。
芙蓉是贴身伺候的宫女,这般做,那两个值夜的宫女毫未起疑。
翌日,郝甜睡到了日上三竿,她夜里失眠睡得晚,早上自然会赖床。
反正眼下被监视着,郝甜又刻意坐实她的“嚣张纨绔”形象,因此,自然是怎么嚣张怎么来。
盛景萱已经规规矩矩地坐在书桌边练字,侧颜专注认真。
郝甜起来洗漱一番,开始吃早点。
胖牛如约送来了点心,雕花楠木食盒里,摆放着三层花纹不一的芙蓉糕。
郝甜现在有些不能正视“芙蓉”这个名字,所以,连带着对芙蓉糕都有了“偏见”。
三层芙蓉糕共有十二块,精致不已,但花纹却各有不同。
负责伺候的宫女已经将每块圆形的芙蓉糕切开成四个小块。
郝甜知道,她们这是检查芙蓉糕中是否藏了什么东西。
这一食盒芙蓉糕能经过重重宫门而送到郝甜面前,怕是藏得再深,也会被宫人的火眼金睛给找出来。
郝甜发现,就连食盒都给换了。
徐府出来的东西,都会有徐氏族徽的标记,而眼前这个食盒,却打上了宫里的标记。
看来,圣文帝提防郝甜,用尽手段!
郝甜勾唇一笑,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老子多得是你没见过的手段。
十二块芙蓉糕,郝甜的目光在上面一扫而过,已经看出了胖牛向她传递的消息。
“庆王出征,领兵十万,十二令执相随,冉定初换酒爷。”
这是郝甜看着胖牛刻在芙蓉糕花纹上的摩斯码翻译出来的意思。
郝甜会摩斯码,有次心血来潮,就教给了胖牛,异世时空,多一份技能傍身,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但到了关键时刻,就极可能有大用处!
郝甜被圣文帝软禁,表面上圣文帝认为他的人绝对可靠,既可以杜绝郝甜向外传递消息,也可以杜绝外人将消息传递给郝甜。
实际上,郝甜在一天之内,得到了三份消息。
郝甜综合目前所知,细细分析了一番。
圣文帝有意让大将军王出征,还想利用十二令执的力量,如此,就可以最大限度地保留圣文帝本身的力量。
这一招空手套白狼,圣文帝想得挺美!
大昱现今局势,北境是定北侯镇守,西境是平西候镇守。
但是在六年前与大昊的那一场持续了五年的战争,大昱虽然最后戍卫了西北境,却损失惨重。
定北军和平西军人数减半,大昱全国人口锐减了三分之一。
好在圣文帝未雨绸缪,自他即位后,就在长丰郡屯兵三十万。
与大昊的苦战,圣文帝拨军二十万支援西北境,另十万依然屯在长丰郡,是圣文帝留着守卫长丰郡的秘密武器。
长丰郡是中京门户,如果当时西北境被破,大昱的南洲和中京,就靠长丰郡这一道关卡了!
好在当时西北境被大将军王带兵守住了。
而这六年来,大昱进入全民休养生息模式,长丰郡依然是屯兵状态,补足了先前因支援西北境而牺牲的兵士空缺。
所以,现在大昱南境告危,却是无法从西境和北境调兵,中京的兵马不能动,而大昱的东境环海,天然国境线,守卫薄弱,无兵可调。
唯一可调兵的,依然是屯在长丰郡的那三十万兵士。
原本,支援南境从长丰郡调兵是无可厚非的,长丰郡屯兵本就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圣文帝也有此意。
但是,圣文帝从徐氏族长那听闻郝甜可能是徐氏新任家主,甚至可能召唤出十二令执的时候,他就心动了,也想改主意了。
十二令执可以抵挡千军万马,这个传说不止流传于徐氏族人之间,圣文帝也是知道的。
整个大昱都是圣文帝的,对于他的江山,他还是比别人更了解一些。
如果利用十二令执的力量,能够解南境之危,就不用牺牲长丰郡的屯兵,何乐不为!
这种占便宜不亏本的买卖,圣文帝自然是乐见其成,所以,他将郝甜从天牢里放出来,甚至郝甜嚣张狂妄,他都纵容着。
但是,圣文帝有他的底线。
十二令执可以去南境,但郝甜必须掌控在他手中,如此,他才能驱使十二令执听他派去的人的指令,完全为他所用。
而大将军王,就是圣文帝信赖的人。
只是大将军王不争气,临出征前却病了,圣文帝不得不换人。
庆王是长丰郡屯兵的将领,他这些年一直奉了圣文帝的命令屯兵在长丰郡,也是圣文帝最是信赖的人之一。
所以,圣文帝将庆王换下大将军王,领着十万长丰郡的屯兵以及十二令执,出征南境。
而一直消失踪迹的冉定初,与十二令执中的酒爷相换,代替去了南境。
郝甜从徐家的家史中所知,十二令执在外盔甲不离身,除了徐氏家主,没人知道他们的身份。
所以,冉定初藏在酒爷的那一套盔甲之下,外人是察觉不出的。
郝甜将事情前前后后理了一遍,却还有很多的不解,冉定初为何失踪?为何能说动酒爷相换?
不是说十二令执只听徐氏家主的命令吗?
虽然说眼下情况特殊,郝甜并不介意十二令执在没有她的指令下自行行事,凡事只要对最后结果是好的,过程如何,郝甜都不计较。
但是,郝甜有一种似乎还存在着一个幕后大佬搅动风云的怪异第六感,这让她心下难安,害怕出现别的一些难以预料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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