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
顾其丝毫没生气,脚搭到桌面上,“哎呦喂,三爷,您不乐意了?别忘了,哥们可是在睡梦中接到的您电话,第一时间过来了,跟您唱着双簧,全程让您当观众的,伺候的您还不满意?”
本来他一通电话就好!
哪用亲自来?
是他乔三爷说,自个儿老婆已经和他公司里的业务员聊上了,定然正在受挫。
如果业务员突然松口,莫名其妙的就同意放款,势必会引起他老婆的怀疑。
戏呀!
得他这老板亲自来唱,毫不客气的命令他立马‘死起来!’
顾其既然配合出演,自然得多过过嘴瘾了。
要不是看马宁七急了,他还想多聊几句,可不怕事儿大的!
“言多必失。”
乔凛平着音儿,“你差点就搞砸了。”
报纸上哪有照片?
回头他还得去扫尾。
别让三宝发现了!
“哥们那阵儿不还困倦呢么,瑕不掩瑜,兄弟我整体发挥还是很出色滴。”
顾其笑道,“老三,我当年在饭桌上可就好奇了,这三嫂得什么样呀,给你迷得跟吃错药似的,今儿一见,难怪让三响那阅女无数的都拍案叫绝,老三,你说实话,刚才是不是美得很,人家马宁七都要跟我急了,说了,爱你,爱你呢!”
“滚蛋!”
乔凛呲他,语气里却跃起一丝遮掩的笑意,“老子的爱情让你这口吻一说,都他妈亵渎了。”
“成,哥们朝圣还不行吗,谁不知您三爷是有名的情种!”
顾其嘶了声,“不过说真的,马宁七的性格挺有意思,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样。”
“怎么?”
“马宁七是做生意的嘛,又是女人,抛头露面的,逢场作戏必然是标配绝活儿,我就没见过几个求人办事的女老板说甩脸子就敢甩脸子的,哪怕她们心里不高兴,面上都会笑的像朵花一样。”
顾其实话实说,“咱三嫂可不是,硬的很,个性根本就不隐藏,但是呢,她又很识趣,给台阶就下,也不端着,既是场面上的人,又有自己个儿的锋芒诶,老三,这点倒是跟你很像。”
有些话,顾其还是没说!
老三有锋芒是趁资本!
自小就光芒万丈,圈里人自让三分。
马宁七仗着的是什么?
圈里人都知道老三很早便和她相识,但生意上,老三基本没插过手。
全她自己张罗的!
一个女人,没借助靠山,又没利用自身的外貌优势去运营资本。
愣给摊子支大了!
若不是种植园和服装厂着了火,她年底坐地就是几百万身家。
正经了不得!
不冲乔凛,顾其都对马宁七高看三分。
这种女人太难遇了!
奇才呀!
“废话。”
乔凛不吝的,“我可追了她六年,这辈子要磕到底的,你小子要做的,就是准备好礼钱,回头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就好。”
“哥们肯定给你随份儿大礼。”
顾其说着,收回脚,旋即认真了几分,“老三,哥们先跟你说个正事儿,我听说你一到老米那地界,就玩起私募基金了,没少赚吧,哎可不能把兄弟扔下,带带咱。”
“你过俩月飞一趟,再谈。”
乔凛沉腔道,“我现在要陪老婆,没空搭理你。”
“得嘞!”
顾其心一放,立马换话题,笑道,“您这陪法世间少有,要我的话就拉着姑娘得手,当面给解决,人家也好感动不是?”
正说着,敲门声起,顾其持着话筒若无其事的看过去,“进!”
“顾先生”
宁七拎着袋子进门,见顾其一副热聊中的样子不敢多加打扰,悄声道,“我这钱取完了。”
“老刘!”
顾其没放下电话,叫来经理,“派两个身强力壮的送马小姐下楼,一定要给她送到车里,注意安全。”
宁七颔首致谢,跟着来人撤了。
待她一走,顾其唇角朝话筒侧了侧,“三爷,哥们这任务圆满完成,可以回去补觉了。”
楼下。
乔凛在前台放下话筒,出门弯身进了车里。
宁七觉得蛮奇怪,来时前台都很正常。
怎么她一离开,看她的眼神里都是内容!
她握紧手里装着十五万的袋子,想必都是这东西的功劳!
开车回村,宁七都没给胡秋月惊诧的空间。
当天下午就按照账本上的欠款去给商家们结了账。
五十六万还完。
宁七松了一大口气!
送钱的滋味儿不好受,起码她守了承诺,讲了诚信。
日后再有机会,还可以继续合作。
回村时,宁七顺带买了五百来个信封。
在家窝了一天,她把每户认养的人参钱都装进单独的信封里。
另外加上六年的利息,遇到零头,直接凑整,不给村民们毛票。
“三宝,积沙成塔,你这么算下来得多给出一两百块呢!”
胡秋月对宁七的举动不满,她对部分村民一直很有成见,“按说风险应该大家共同去承担,你还钱就不错了。”
够仁义了!
凭啥多给?
“不是那回事。”
宁七揉了揉手指,没有点钞机,钱数多了手指都酸,“利息是我承诺大家的,别说最后只会多给出一两百,哪怕多给出一两千,也弥补不了大家的失落感。”
人参就好比大家的孩子!
养成卖了。
是孩子有出息!
赚钱多少,都有一份成就感在里面。
如今人参死了,好比孩子半路出事!
再多的赔偿款,都填补不了那份痛心。
胡秋月没在言语。
她现在最犯愁三宝的以后,不算借亲戚朋友的,光信贷公司每个月就四千五的高利。
背了这么多饥荒!
孩子咋整!
但这些话胡秋月不敢多说!
怕给三宝增加压力,只能且走且看了。
次日清晨。
宁七吃过早饭就出门了。
她揣着账本,拎着一行李袋的信封,挨家挨户的送钱。
“三宝,干啥不让郑队长广播一下呀!”
胡秋月跟在她后面,“就让大家自己来取不就行了?”
“不。”
宁七执拗劲儿上来了,“我得一户一户,送还回去。”
诚如当年村民们一家一家的上台,认养人参。
她从不认为自己做的事儿全是对的。
求得,就是个问心无愧。
“三宝?”
秦桂花迎着宁七进院,“你这孩子咋一早就过来了,快进屋!”
“婶子我就不进屋了。”
宁七弯身从行李袋里找出写着秦桂花名字的信封,恭敬的递给她,“婶子,这里面是您当年认养人参的三百块,还有利息,您数一数,看钱对不对。”
“这”
秦桂花涨着脸摆手,“婶子不要的,我说了,这钱我早就在服装厂赚回来了,不能”
“您收着!”
宁七弯着腰,双手仍递着信封,“桂花婶子,今天正好是第十天,我承诺过今天还钱,就一定要还的,您千万别推辞,要是真心疼我,就赶紧收下,我还得去别家,一天要跑两百多户呢。”
“”
秦桂花张了张嘴,有些哑然,接过信封,眼圈红了几分,“三宝,你这钱咋凑的呀。”
“嗨,这您就别管了。”
宁七松了口气,“您当我面数一下,钱数对的话,您给我按个手印,我这心就算放了。”
“我不数了!”
秦桂花吸着鼻子,“我这还数啥钱,都不应该”
“要数。”
宁七认真道,“桂花婶子,我知道您对我好,但情分和欠账不能混为一谈,您就当支持下我工作,好么。”
“唉。”
秦桂花难受的呀,打开信封,数了数,唇角抽了抽,“你这孩子,利息还多了呢。”
“几毛钱而已。”
宁七笑笑,递过在家写好的名单印泥,:“桂花婶子,您要是没意见,就在您的姓名后,按个手印,我就这去下一家了。”
“”
秦桂花瘪着嘴,抬起小臂擦了把眼,配合的用大拇指在印泥上摁了下,然后在自个儿的姓名后留下手印,一刹那,眼泪便滑落出来,“孩子,苦了你了。”
“苦啥!!”
宁七笑着的模样,收好东西,转手又递上一封写着工资的信封:“桂花婶子,这是我给您补得一个月的工钱,我的厂子没了,工钱不能欠大家的,里面是三十六块,这个就不用您按手印了,您先忙,我去下一家了!”
“三宝,工资我就不要了。”
秦桂花不想收,“哎!”
“不要能成么!”
宁七把信封朝她怀里一塞,扭头就朝等在院门口的胡秋月走去。
“三宝呀你这孩子”
秦桂花说不出话,泪眼模糊的看宁七走到院门口,一低头,见脚下还有个装钱的布袋子,“三宝!你这是”
“婶子,那是您和厂里婶子给我凑得六百块,我不能要的!”
宁七在院门口朝她鞠了一躬,“我谢谢您,也谢谢这些给我凑钱的婶子,劳驾您帮我把钱还给大家,这份恩情,我会一直记在心里的!”
“哎呀”
秦桂花发着细碎的哭音,见宁七走远,她拿起装钱的袋子,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两个信封,不由得失声痛哭,“这多好的孩子呀,咋就摊上了这种事,以后可咋办呀。”
宁七脚步不停,就近又去了老王二嫂家,刘老五家,栓子家,二丫姐家
甭管上没上过她家找茬的!
她一视同仁!
在服装厂和种植园上班的,宁七归还人参的钱款时,另给结算一个月的工资。
临走时,还会鞠上一躬,以表歉意。
盛夏的日头很是毒辣。
宁七从清晨走到傍晚,衣服都被汗沁湿了又干。
后脖颈好像是晒伤了,火辣辣的疼。
脚底也滋滋儿的刺痛,走到后面,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刃处。
宁七咬牙坚持。
进入每一家,都不会露出疲惫。
她真诚的道谢,道歉,还钱,鞠躬,离开。
胡秋月想搀扶她,被宁七拒绝了。
村里人因她上门都很难受了,要是在看她半死不活的,走路都得被搀着,不更得捶胸自责?
没必要!
从郑队长家出来,天都黑了。
行李袋子里还剩最后一个信封。
写着周启安的名字。
“三宝,这五百块怎么还?”
胡秋月问,“周启安不是还在港城么,你邮寄给他?”
“我不知道地址呀。”
宁七叹出口气。
自从去年夏天周启安的那通告白电话之后,他们就一直没在联络。
徐露瑶托胡秋月稍话说要搬家,随后也没了下文。
这钱
想了想,宁七还是把这钱送到了高满堂手上。
不管怎么说,他们是亲戚,倒是一直没断联系。
虽不清楚徐露瑶为啥不再给自己来电话,认养款由高满堂转交,宁七的心也算放了。
从高家出来,她脑子里绷着线终于松了。
挽着胡秋月的手臂,宁七抬眼看着天上的星星。
脚是疼的,身体是累的,唇角却是牵着。
“三宝,你为啥还笑的出来?”
胡秋月疑惑,“这可是拆东墙补西墙才还上的钱呀!”
宁七抿着唇角,“秋月姐,欠几个人的钱,和欠几百人的钱,感觉太不一样了,我虽还欠几十万,心情却很轻松,今晚,我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的睡上一觉”
“好!”
胡秋月揽住宁七的肩膀,“姐晚上回去给你下面条!”
“我要炸酱面!”
宁七劲劲儿的道,“肉酱的!”
旁边的院墙后,步出来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他单手插着裤兜,借着月光,遥看着前面女孩子的背身。
她步伐微瘸,笑音却时不时传出,似能点亮夜空。
听到她笑,乔凛的唇角不自觉便跟着翘了翘,眸底的光,却沉了几分,微微抬脸,磁音儿涩涩而出,“马三宝,小爷迟早死你手上。”
“三宝,你看啥呢?”
宁七快到家门口时回头瞧了瞧,后面很黑,什么都没有,摇摇头,“我总觉得有人在跟着我”
“啥呀。”
胡秋月搂紧她的胳膊,紧张兮兮也转头瞅了瞅,“三宝,后面啥也没有,大晚上的,你可别吓姐呀。”
“我说真的。”
宁七自己也奇怪,“好像有人在看我的”
难不成是村民?
嗯。
很有可能。
“妈呀,你别说了。”
胡秋月拽着她快速进院,冷汗都出来了,“三宝,姐这胆儿小呀,别你一会儿又看到你爹了,那姐今晚就不用睡觉了。”
“哈哈”
宁七笑了,“不会的,我爹也挺忙的,不能总来。”
“你还说!”
胡秋月鸡皮疙瘩直起,“不行,姐今晚跟你一被窝,回头得让冯奶奶再和龙王念叨念叨,让你爹就别在操心阳间的事儿了,安心上路吧”
实在是太吓人了!
这一夜,宁七睡了个天昏地暗。
醒来时已到下午。
宁七趴在炕上,下颌枕着手背,看着窗帘后面遮掩的暖光,不知在想什么,长久的发呆。
过了会儿,她拿过笔记本,开始计算手里余下的钱。
还剩三万六千多。
若是继续做服装厂,并且实现每月两万以上的盈利,她打底要购买五十台缝纫机,雇佣五十名员工,再加布匹辅料,市场宣传
前期投入费用至少要两万。
再减去奶奶的药费,二哥的住院费用,家里的花销用度,差不多也得一万。
贷的款不算本金,每个月利息要四千五。
宁七笔尖一顿,如此一来,她必须保证,三万六扔进去,当月就得盈利。
不然她就要付不起次月的贷款利息,甚至给奶奶买不起抗排斥药。
“”
看着本上记录的数字,宁七放下笔,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鼻梁。
现年的服装工厂遍地开花,竞争激烈,早已不是六年前的局面。
即便她的马家牌有些群众基础,她又有先知的技能自信能做出爆款。
可服装从制作完毕成到投入市场产生利润需要时间。
前后至少需要三个月。
三个月,她还得支付员工佣金,应对各种费用,手头的资金根本不够运转。
除非有商家愿意先给她砸钱下订单,但她刚刚经历重创,几个敢在她这搞风险投资?
再者!
宁七经历这场火灾后,有了经验教训,她不想在做服装散销批发了。
她必须要做大品牌,自制自销,搞连锁自营门店。
这样,即使她日后再遇到厂房起火,自营店内的存货都会保证企业在短期内正常运转。
资金能够回笼进行补救。
不会出现商家上门来赔偿违约金的局面。
宁七坐起,想这些还是远,重要的眼下!
时间紧,债务重。
每个月的固定支出就是小一万!
有没有一个行业,前期可以降低成本,利润回报的又很快?
敲了敲太阳穴。
先知呀!
给她点灵感吧!
“呀,三宝你醒了?”
胡秋月进屋吓一跳,“咋没声呢?”
“想事儿呢。”
宁七咧着唇角冲她一笑,整理好衣服,“秋月姐,你收拾下东西,我送你回镇里。”
真一天都不能蹉跎了!
甭管做什么,都要先行动!
走出去,才能踏破僵局!
“现在?”
胡秋月愣了下,“你跟我一起回镇里吗,还是”
“我先送你回去,今晚我还得回来住,明天我再走。”
宁七帮她收拾起行李袋子,“我得先搬进京洲城的厂里,再做下一步打算。”
抱稳根基呀。
“那我急啥呀。”
胡秋月说着,“我陪着你搬呗,再说厂里啥都没有,你自己咋住呀,那老大的厂房,你一个人不害怕?”
“我没问题的。”
宁七认真的看向她,“秋月姐,你这段时间已经很辛苦了,回去放松放松,剩下的事,我自己去处理,我也想一个人静一静,琢磨琢磨。”
“不行,我不放心你”
“秋月姐,要不我直接带你去京州吧。”
宁七话锋一转,“你多久没看到我大哥了?”
“也就”
胡秋月应道,“十多天吧。”
三宝从医院出来,她就一直陪着。
忙前忙后,哪还顾得上和兴文见面了?
“想不想我大哥?”
“有啥想不想的!”
胡秋月脸红着,“去京洲城就能看到了。”
“妥!”
宁七把行李袋子递给她,:“你看看落没落东西,咱俩这就走,今晚你就能跟我大哥吃上团圆饭啦!”
“这”
胡秋月属实动摇,“三宝,你这脸还没好利索呢,能回家么,奶奶看到”
“我不回家,送完你,我还要回村收拾东西。”
宁七洗了把脸,对着镜子给脸上擦好药膏,抹护肤品似的,关珏这药膏的确是有效果,她脸现在也就是红一些,肤色不太均匀,较结痂的那些天,好上太多了!
“可是三宝,奶奶要是看不到你,怕是会多想吧。”
胡秋月检查了下行李袋,找出宁七遗漏的几样儿装进去,“到时候,我要”
“就说我要谈业务。”
宁七大咧咧的应着,“我奶奶肯定就不会多说啥了,吹大点,没关系。”
“”
胡秋月的确很想马兴文,只是,“三宝,你一个人能行吗?”
“我不是小孩啦!”
宁七推着她出门,锁好院门,启动车子,“你不用担心我,给我些空间,等我这边有了眉目,步入正轨,我就会去找你们了。”
“三宝,你打算还做服装?”
胡秋月难免担心,“你要重新买机器,布料,雇人手,时间上能行么?”
信贷公司的利息可不等人呀!
思虑的点完全和宁七一样!
“先不做服装。”
宁七实话道,“等我搬进厂里,在想想做啥,秋月姐,我都有数,要相信你妹妹的实力!”
如此一来,她的大方向倒没因为三场火而做出改变。
依然是踩着这个时间节点去了京洲城奋战。
只不过!
由‘富’变成了‘负’。
送胡秋月到了奶奶那儿。
宁七没在楼下耽搁,驱车到建材市场雇了辆卡车。
跟司机约好,明早去上河村找她。
忙完赶回村,趁天色未晚,宁七先去了东升小辉的住处。
她跟仍住在村里的六个伙伴讲,林冰心正在给他们安排工作,他们会跟石技术员一起去新单位。
在村里安心等几天,待安排妥当,他们六人跟着石技术员就能继续上班了。
六个人舍不得她,雷子斌子说不出来,比划着手语眼泪哗哗的掉。
宁七也湿了眼,拍拍他们的肩膀,“日后我生意在做起来,定会把你们请回来,都不许哭,相信我,咱们还会在一起的,啊。”
交代完,宁七又去了郑队长家,聊到半夜才回。
后半夜她睡不着,找出相册,慢慢的翻看。
开始时她还时不时的发笑,直到看到张众人在院门厂匾旁的合照,唇角便有些僵硬。
照片的下角清晰的写着,1980年,10月,28号。
服装厂开业。
郑队长参加剪彩。
老王二嫂还说了好些成语,热血胃疼啥的。
合照时,小小的她坐在位,咧着大嘴,傻乎乎的笑。
那天的天气特别好,风和日丽,云朵很白。
每个人都在镜头后面逗着他们,大家洋溢着的,都是笑脸。
指尖摩挲着照片,最后停顿在后排边边的乔凛身上。
他侧着脸,正在看着照片里的她
不知怎么,她鼻子就酸了。
眼泪簌簌的流出,她擦了一把,又流,又擦,声音细细碎碎的流出,“乔凛,我好想你。”
好后悔呀。
为什么没在那个时候,留下一张和他单独的合照?
早上。
她到村头等来了卡车。
指挥着司机将卡车开到她家门口。
“小姑娘,你不是搬家么,就搬一架钢琴走?”
“对。”
宁七嗯了一声,“别的大件儿不太需要,师傅,您帮我把钢琴捆结实点,别颠到了。”
“放心吧!”
司机用麻绳将钢琴固定,心头还挺嘀咕,头回在农村遇到这号牛人。
开奔驰不说,家里还趁钢琴!
宁七管不了司机咋想,行李箱装进自个儿的后备箱,另外带了床被褥。
回屋又收拾了一些零碎家当。
相册古董,定要带走。
想着厂房空旷的面积,宁七又去把四条狼狗牵了过来。
一并安置在卡车后斗。
收拾完了,宁七擦了把汗,回屋又走了圈。
人不在,就显得空。
四处的摸了摸,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用这种方式离开。
即使还会回来,心绪总归复杂。
从屋里出来,宁七又去后院看了看。
服装厂黑黢黢的立在那里,烈日当空,都显得它萧萧肃肃,破败不堪。
进去后,满目疮痍。
墙面撩的太黑,室内显得很昏暗。
鼻息处,仍有焦糊的味道。
宁七走到一架焦黑的缝纫机前面,伸过去的指尖,滞在半空——
心头还是痛的。
眼底酸了酸,她扯了扯唇角。
怕什么,总有一天,她会带着钱回来!
很多很多钱!
将这里重新修缮,旧貌换新颜。
不敢沉浸太久,宁七深吸了口气,回到前院,锁好房门。
视线一移,她看到厂匾,‘上河村马家牌服装厂。’
想了想,她上前给厂匾卸了下来,放到卡车后斗。
房子已经托给郑队长照看了。
剩下的两千棵刺玫果树,也一并拜托给了郑队长照料。
日后还能不能把树再栽种上,就要看她造化了!
上车。
宁七让卡车司机跟在她车后,俩人直接去京洲城的厂房。
车子开到村口,宁七透过风挡便愣住了。
不由得踩住刹车。
村民们浩浩荡荡的站在车前,三四百号人,视线统一的看着她。
“这是”
宁七推门下车,“大家”
“三宝呀。”
郑队长站在村民前头,对上她的眼就开口道,“大家知道你要走了,想来送送你。”
“送啥呀。”
宁七笑的有些难看,“郑爷爷,我要去上学么,奶奶的身体也得在城里养着,所以才要走的,大家不用送我!”
“三宝!”
秦桂花眼含热泪的喊了她一声,奔到她身前,“你别生大家的气,那天,他们就是一时糊涂”
“我没生气的。”
宁七握住秦桂花的手,“桂花婶子,以后我有钱了,还会回村投资做事业的。”
“好。”
秦桂花吸着鼻子点头,:“三宝,婶子今天是村民们的代表,有事跟你讲,我们决定呀,继续种植人参,反正这都闲下来了,种完地还不知道干啥,不如就再次抱团,把大棚搞起来,再等六年,我们不用你出钱,等人参收成了,算有你一百棵”
“不用的!”
宁七慌忙摆手,“婶子,人参都很贵,我不能”
“三宝,这是我们共同的决定。”
秦桂花眼神坚定,回头喊了一嗓子,“你们说是不是!!”
“是!!!”
三四百多人发出的声音振聋发聩!
“”
宁七眼一热,“这,我受不起呀。”
“三宝,这是我们共同的决定!”
群众大声的回道,“不管你要不要,到时候,我们都要送你一百棵!”
“三宝,我们记得你的好,你说过,我们农民,得腰板挺直的走出去,要做真正的当家引路人!”
有人喊道,“种植人参的这条路,是你给我们铺出来的,我们会好好干,绝对不辜负你的苦心!”
“好,好”
宁七氤氲着眼,“只要大家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上河村,未来必然会成为最规范的人参种植园区!”
欸
她想到日后成为新洲区的上河村。
这里的鲜参产量高达全国总产量的十分之一呀!
看着眼前一张张的脸,宁七笑了,是了,她虽没有让种植园一飞冲天,但却把村民们引到了这条路上,报纸上虽没有她的名字,但她在其中,却起到了齿轮的作用。
她并没有改变上河村未来的历史,却是改变了上河村从前的历史。
穿越呀。
当真神奇!
“三宝,那天的事儿,是我对不住你”
钱老五从人群中走上前,低着眉眼道,“你一心为了大家,遇到这种事,你也没说不管我们,是我自私自利,我唉!”
说话间,他打了自己一巴掌,“三宝!我白活了一把年纪啦!!”
“您这是干嘛呀!!”
宁七拦住他的胳膊,“已经过去了!”
“三宝,你别管!”
栓子娘冲上来,:“让他打!他打死自己才叫好,我都没脸跟他在村里住了!”
“婶子您别这样!”
宁七连声道,“我们都要向前看,以后过得好,比啥都强,我还有事,先走了。”
“三宝呀!!”
老王二嫂泪人般疾步过来,“婶子舍不得你呀!”
“三宝”
人群涌动,每个人都急着要跟她表达,“你要常回来看看呀。”
“三宝,上河村永远是你的家!”
“三宝”
声音嘈杂,宁七应接不暇,她双手合十,深深的躬下身,“承蒙厚爱,我谢谢各位叔叔婶子,我会经常回来的,在我心里,你们永远都是我的亲人”
擦了把泪,她拉开车门坐进去,“大家都先回去吧,这么送我太难受了。”
“等一下!”
几位挎着篮子的婶子上来,“三宝,这是我攒的鸡蛋,你拿到城里给冯大姨吃”
“三宝,这是我晾的木耳,你拿去”
“婶子,不用的。”
“求求你拿着!”
她们不容宁七拒绝,塞到宁七的后车座,“三宝,一直是你在帮助我们,我们没办法为你做什么,三宝,你受委屈了!”
“没有。”
宁七扯着唇角,脸上笑着,泪却像开了闸,“是我没有说到做到,谢谢大家不怪我,以后,你们一定要把人参种好,将我的心愿一起完成了。”
“行了,都散开吧!”
郑队长指挥着拥挤的民众给宁七让开了一条路,“三宝呀!你永远都是我们上河村的福星,是我们的骄傲!爷爷等你回来!!”
“”
宁七抿着满嘴的酸涩,点着头,说不出话。
启动车子,在村民们深切的眼神中,开出了村口。
倒车镜里,村民们还拥挤的站着,一些人还追着她的车跑了几步,大喊着让她常回去。
“”
宁七笑了声,眼泪流到下巴。
似哭似笑,极其难看。
窗外的景色急促后退,她开的很快,想着自己在村口石台上的昨日种种,意气风发,大刀阔斧。
今日村民们的集体相送,互祝安好,眼泪就越发的汹涌!
嘴里,却是发出笑声。
一切,都像是场梦。
她的心被焐热了!
但很多东西,依然还是没了。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呀。
回到京洲城的厂房。
宁七大吃一惊!
十多天而已。
厂房门口被扔满了垃圾!
附近的居民大抵以为这厂房是废弃了。
破鞋烂袜子,酒瓶子碎碗片,连些窗框子和破烂的木门都横七竖八的堆门口了。
宁七顶着双略微红肿的眼下车,情绪刚从出村的情境中抽离,就给她受这刺激?
真不让她有消沉的空间哈!
再晚回来几天,垃圾是不是都得被扔到厂院里?
万幸这堆垃圾里没有吃剩的食物!
就这天气,定得臭气熏天,蝇虫乱飞!
“小姑娘,你东西要搬到这里?”
卡车司机下来也有些傻眼,“这什么厂子呀,收破烂的地儿?”
“哦,不是的。”
宁七没解释太多,上前把堵门的破窗框子朝旁边扔了扔,“师傅,你的车直接开到院里,还得麻烦您帮我把钢琴搬到厂房里面。”
就这一个大件儿,她一个人实在搬不动。
其余的,她慢慢收拾。
“成。”
司机是个痛快人,上车开到厂院里,几下便帮着宁七把东西搬完了。
“小姑娘,你不是要住这里吧?”
结账时司机忍不住开口,“这么大的地儿你自己住可不成的,不安全。”
“我不是自己住。”
宁七笑了笑,把钱递给他,“晚上我家里人就过来了,十多个人呢。”
“那还好。”
司机没在多说,收完钱便开着卡车撤了。
宁七将四条狼狗在厂房门口栓牢,轻声念叨,“最近就靠你们做门神给我壮胆了。”
进厂房里看了看。
屋里简单的拾掇拾掇,地扫一扫,她再去买个沙发床回来就能凑合住。
就是门口多出来的垃圾
宁七有些头疼!
闹挺。
找出白线手套,戴上帽子口罩,她抬脚先去院门口收拾上了。
不处理明白,也太难看了!
远处,一辆轿车靠玉米地遮挡,无声的停靠。
“三爷,要不要我现在就去找马小姐,请她到您给安排好的房子里住。”
副驾驶的男人扭头朝后座的乔凛恭敬的开口,略显紧张,“最近增府征用了一部分居民住宅用地,准备大力开发工业区,建造厂房,被征地居民都着急搬家,垃圾就有些乱扔,这事儿怪我,是我没叫人看住马小姐的厂房门口,请您责罚。”
“”
乔凛没说话,绷着侧脸看远处的小姑娘包裹严实的在那垃圾分类。
她做活着实利索!
分类的有板有眼。
“三爷,要不我先去支开马小姐。”
老板不说话,副驾驶的男人莫名冒起冷汗,“再派人去把厂房门口收拾出”
乔凛手一抬,阻了恼人的声音,微微蹙眉,盯着着宁七的方向。
“你好,请问这里是废品收购站么。”
宁七正撅腚干活呢,听声就抬起头,见身旁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蛮清秀,怀里还抱着一摞书,她刚想说不是,女孩子又道,“我们那片儿要拆迁了,很多废品没地儿处理,不知道旧家具你这收不收?”
“”
宁七直起腰,前世的职业本能迫使她问道,:“除了旧家具还有别的吗?量大不大?”
“我们家还有很多报纸书籍。”
女孩子说着,“太多了搬不走,我就想给卖了,可这些天我也没等来上门收废品的,我们周围有几十户邻居,每家都有好些旧物要处理,看你这有点像废品收购站,你能收么。”
“”
宁七骨缝滋儿了下!
猛地来了灵感!
正愁没人教!
天上又掉下个粘豆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