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怪人往往都是朋友。
龙添花本不相信这句话,此刻却也不得不信了。
因为凤锦上找到了玉缈音口中的“怪人”。
而且很轻松就找到了那个“怪人”。
因为他们是朋友。
那个人叫顾舟。
他的名字听起来就像是孤舟,孤独漂泊于江湖。
人如其名,他的确是个孤独的人。
他年纪不大,看起来不过弱冠。
一袭白衣,白的像雪,不带一丝杂色。
凤锦上是在青楼找到他的,淮南一带最大的青楼。
龙添花委实无法想到,青楼中竟然会有顾舟这样的人。
他太干净,太孤独,以至于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在喝酒,喝的很慢,也很享受。
他安静的坐在角落,仿佛与世隔绝。
他桌上只有一碟小菜和一壶酒。
身侧只有一柄剑,离阳剑。
没有人,一个人都没有。
他来青楼,只为喝酒。
因为他认为,青楼的酒远比其他地方的酒要好喝的多。
龙添花远远望着他,皱眉道:“你找的怪人就是他?”
凤锦上点头。
龙添花道:“他看起来年岁并不大。”
凤锦上微微颔首:“不及弱冠。”
龙添花上前一步,好像已忍不住要飞过去:“你们是朋友?”
凤锦上点头:“很好的朋友。”
龙添花笑道:“那我们为何还不过去?”
凤锦上缓缓展开折扇,轻摇道:“他会过来。”
龙添花似懂非懂:“他是晚辈?”
凤锦上闻言却板起了脸,不快道:“他是我朋友。”
龙添花迷茫的眨了眨眼睛:“那他为何要过来?”
凤锦上冷声道:“他为何不过来?”
酒已没了,朋友已来了,他又为何不过来?
顾舟果然已走了过来。
他的脸简直比冰还要冷,他的目光却如水般澄澈淡然,无悲无喜无忧。
龙添花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睛,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江湖中绝不会再有一个顾舟。
顾舟只有这一个。
顾舟面无表情,冰冷的像是一尊会说话的雕塑:“你来了。”
凤锦上笑了,冷笑,可即便是冷笑也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温和:“你早就知道我会来。”
顾舟点头,叹息道:“我们是朋友。”
凤锦上又一次冷笑:“此时你本该在洛城。”
顾舟摇头:“此时我本该在孟府。”
2
凤锦上闭了嘴。
可他不能不问,因为他清楚顾舟的秉性,若他不问,顾舟简直连半个字都不会告诉龙添花。
因为他是顾舟的朋友,而龙添花不是。
龙添花显然也不想碰钉子,可好奇心还是驱使她问出第一个问题:“你是顾舟?”
顾舟垂眸看着衣角,不疾不缓道:“知道何必再问。”
龙添花一怔,冷冷道:“金凤冠在哪?”
顾舟抬起头,平静道:“你也许可以去问问银凤冠。”
龙添花蹙眉,道:“什么?”
顾舟轻抚剑柄,悠然道:“我是顾舟。”
“我自然知道。”
“我不是银凤冠。”
龙添花顿时一愣。
她好像明白了玉缈音为何会叫顾舟“怪人”。
因为他的确怪,怪的不可理喻,可却偏偏又说不出他怪在哪里。
幸好凤锦上也是“怪人”。
“怪人”的对话,龙添花还是不要参与的好。
因为他们的话听起来简直滑稽的很。
凤锦上慢慢合上折扇,眼睛瞬也不瞬的盯在顾舟脸上:“谁是银凤冠?”
顾舟回视他:“我不知道。”
凤锦上不开口,顾舟又接着说道:“我不是凤冠。”
凤锦上皱眉,道:“有金凤冠当然有银凤冠。”
顾舟点头:“是。”
凤锦上道:“有银凤冠大概也有铜凤冠?”
顾舟点头:“是。不光有铜凤冠,铁凤冠,木凤冠大概也会有。”
凤锦上勾唇笑道:“那么,以顾兄之见,有没有玉凤冠?”
顾舟神色不变:“有。”
凤锦上道:“是谁?”
“玉缈音。”
凤锦上又展开了折扇,凤眸轻眯:“顾兄知道他?”
顾舟笑了,原来他也会笑。
笑容温和如风。
他道:“你已找到了我。”
“顾兄认为是他出卖的你?”
“只有他。”
“只有你二人知道?”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玉缈音是我朋友。”
“哦?”
“是他约我去的。”
“他是如何去的?”
“不知道。”
“他去做什么?”
“扮女人。”
凤锦上霍然合扇,了然道:“那个红衣女人果然就是玉缈音。”
顾舟点头:“那个持剑白影也的确是我。”
“谁叫他去的?”
“妙手如玉,邱夏冬。”
3
邱夏冬!
龙添花听到这个名字,已然惊的合不拢嘴。
行走江湖的人,不知道“妙手如玉”邱夏冬的只怕还少的很。
可邱夏冬并不是什么大名鼎鼎的大侠,他只是个小偷,一个很有名的小偷。
这世上好像还没有什么他偷不到的东西。
金凤冠的下落好似瞬间明了。
但凤锦上却觉得这件事很怪,从头到尾都没有一点正常的。
孟多珍知道这件事时,表现出的神情竟和凤锦上一模一样。
孟府,书房。
墨香浅淡。
孟多珍背负双手,浓眉深锁,沉声道:“邱夏冬很有名。”
凤锦上不语。
龙添花坐在椅子上,宽大的身躯好似卡在了上面。
她用手托着脸,肥肉将她的眼挤成了一条线,点头应道:“他的确很有名。”
孟多珍道:“所以他绝不会如此大意。”
龙添花同意:“所以他绝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去约玉缈音。”
凤锦上突然道:“不一定。”
孟多珍眸光一闪,一字字道:“凤大侠难道怀疑金凤冠就在他手中?”
凤锦上凝眸看着孟多珍,淡淡点头。
龙添花浅笑:“置死地而后生?”
凤锦上点头。
龙添花已不再笑:“他故意把嫌疑引到自己身上,就是为了摆脱嫌疑?”
孟多珍适时颔首:“这不是不可能的。”
凤锦上道:“邱夏冬故意想要人认为他想将嫌疑引到玉缈音身上,却又偏偏让玉缈音知道是他”
龙添花合上眼睛,似在思索什么。
良久,她倏地睁开眼睛,道:“金凤冠有没有可能在玉缈音那里?”
凤锦上已坐下,手中扇骨微凉:“在下想去金凤冠丢失的地方一观。”
孟多珍道:“凤大侠昨日不才去过?”
凤锦上摇头,道:“昨日是在外面,今日我却想去里面看看。”
虽是一个地方,但外面和里面究竟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外面只有一棵树,而里面却有数不尽的金银财宝。
凤锦上本以为孟多珍会考虑一下,谁曾想孟多珍竟是半点不犹豫,当即点头应了下来。
他自桌下摸出一大串钥匙,强笑道:“二位请随孟某来。”
孟府共有三间仓库,金凤冠原本就放在中间那间里面。
这间从外观来看,显然年头最久,梁木已陈旧发腐,紧闭的楠木大门上的铁锁已有些生锈。
凤锦上看着孟多珍将钥匙塞进锁眼,龙添花的眼睛却已望向身后那颗杨树。
昨夜她就是在那颗树后,看到了玉缈音。
红衣血泪。
直到此刻龙添花想起来都只觉心中发渗,脊背发凉。
“咯吱”一声,锁开了。
孟多珍推开门,一股潮湿腐臭的怪味,当即扑面而来。
他皱了皱眉,当先进入,道:“二位,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