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酒楼里人并不多。
因为此时已过夜半,而且天气实在是差极了。
大雨倾盆,雨雾弥漫。
酒楼角落里坐着一个身着宝蓝色衣袍的男人。
那是个非常好看的男人,五官柔和,眼神暧昧,看起来竟仿佛比女子还要精致,还要妩媚。
他摇着折扇,显得分外潇洒。他懒洋洋的笑着,又浓又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台上着戏服的娇艳女子咿咿呀呀的唱着小调,他仿佛也在唱,他唱的很轻,很温柔。
女子已朝他望了过来,脸颊似泛起了一抹红晕。
雨声越来越大,歌声越来越轻。
男人轻啜一口杯中清茶,缓声道:“外面雨大,阁下何不进来饮一杯热茶暖暖身?”
男人说这话,有意无意的撩开衣袖,白皙的臂上赫然绘着一朵暗红色的桃花——诡异而妖冶。
门外的人已走了进来。
手中撑着一把油纸伞。伞沿的雨水恍若珍珠,晶莹剔透,缓缓垂落。
来人是张枫林。
张枫林瞥了一眼男人臂上的桃花,冷声道:“敢问公子贵姓?”
男人柔声道:“免贵姓梅。阁下可是张大侠?”
张枫林又道:“是。梅公子大名?”
梅公子笑道:“梅兰竹。”
“哦?”张枫林也忍不住笑了笑,“想必公子一定是个君子。”
梅兰竹点头大笑:“过奖过奖。”
张枫林道:“至少梅兰竹菊四君子,公子占了三个。”
梅兰竹慢悠悠的摇了摇头,笑道:“非也,非也。”
张枫林蹙眉:“哦?”
梅兰竹优雅起身,缓缓倒了一杯茶,端起茶盏,合眸轻轻一嗅:“嗯,好茶好茶。”
那的确是好茶。
茶香淡淡的,有种苦涩的感觉,但并不令人觉得难闻。
张枫林了然,冷笑:“竟是菊花茶。”
梅兰竹笑言:“自然自然。不管是事还是物,自当要全面些才叫完美。”
张枫林冷哼不语。
梅兰竹将茶盏递给张枫林,道:“在下一向追求完美。所以张大侠定要品一品我为你亲手煮的菊花茶。”
2
酒楼里的戏服女子已然死了。
死的很安详。
她的脸上还带着甜甜的笑意。
她手上捧着一杯菊花茶。
茶水还是温的,她的手却已冰冷。
梅兰竹淡淡看了看她,便自怀中掏出一丝帕,温文尔雅的擦了擦纤长的手指。
梅兰竹笑道:“她不该听到不该听的话。”
张枫林瞪着梅兰竹,眼光犀利恍若鹰隼:“你并没有说什么。”
梅兰竹微微一笑:“她见到我便错了。”
张枫林沉声道:“你当真是万仙坛?”
梅兰竹点头不语。
张枫林道:“你找我来做什么?”
梅兰竹收起丝帕,道:“自然是探讨对付百鬼门的对策。”
张枫林颔首:“哦?”
梅兰竹道:“坛中已然查明。骷髅鬼鬼公子便是百鬼门香主之一。”
张枫林脸色不变。
梅兰竹继续道:“听说你和他是朋友。难道一点都没察觉吗?”
张枫林冷声道:“他是鬼。”
梅兰竹温柔浅笑。
张枫林饮尽杯中清茶,道:“鬼又怎会和人做朋友?”
梅兰竹面上笑意更浓:“自然自然。”
苏易来了。
苏易来的时候已是正午。
梅兰竹与张枫林已然离开许久。
屋檐上的水珠,一串一串的落下,迎着日光,晶莹如星。
玉韫华坐在阶下用手指在地上无聊的画着圆圈。
见到苏易后,忙笑脸迎上道:“你总算来了!“
苏易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玉韫华冗自笑道:“我今日总算见到了江湖中那位大名鼎鼎的怜香惜玉。”
苏易“哦”了一声。
玉韫华接着道:“他当真是怜香惜玉极了。”
苏易狐疑的眨了眨眼睛。
玉韫年脸色似有些发白:“他杀女人的时候远比杀男人的时候温柔的多了。”
苏易了然的点头:“是极。至少不会让她们太过痛苦。”
旋即话锋一转道:“你为何还不进去?”
玉韫华浅笑,温柔的声音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浪荡公子气:“我是女人?”
苏易摇头:“好像不是。”
玉韫华笑意更浓,摇着折扇,全然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可他的声音却突然变得又甜又脆,听起来就像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我是男人?”
苏易又摇头:“好像也不是。”
玉韫华收敛了笑意:“所以他对我是怜惜还是残忍?”
苏易沉默片刻:“所以你不敢进去?”
玉韫华点头:“我希望你陪我。”
苏易道:”现在还不行。”
玉韫华皱眉:“为何?”
苏易道:“还差一个。”
玉韫华道:“谁?”
苏易道:“一只猫儿。”
玉韫华眉头皱的更紧:“他来做什么?”
苏易脸色变也未变,只问:“他是人还是仙?”
玉韫华摇头:“都不是。”
苏易道:“所以他为何不来?”
3
猫儿不是一只猫。
猫儿也绝不像其他猫一样那般可爱。
他简直比老虎还要可怕的多,残忍的多。
“喵”
苏易听到了一声猫叫。
软绵绵的,听的人的心头痒痒的。
然后一只通身洁白的颈上带着银环的大猫从树上一跃而下。
银环上有水,雨水。
白猫的眼睛,一只蓝的像水,一只却是普通的棕色。
这异瞳猫喵喵叫着,踩着轻巧的步伐,扭着略显肥胖的身子,优雅的绕着玉韫华转了一个圈,然后趴在地上,慵懒的眯起眼睛。
毛茸茸的耳朵粉粉嫩嫩的,时不时微微动上几下。
玉韫华笑,笑那只猫:“来了一只猫。”
苏易点头:“我不是瞎子。”
玉韫华已不再笑:“他却没来。”
苏易点头:“我也不是傻子。”
玉韫华轻摇折扇,缓声道:“这是他的猫。”
苏易亦是点头:“江湖中大概不会有第二只。”
玉韫华道:“猫来了,他却没来。”
苏易叹息道:“他一定有其他事。”
玉韫华皱了皱眉,方才想说什么,便被一干涩低哑的男声打断了。
那人道:“我无事,却也不想早到。”
只见来人身着黑衣,眉眼凌厉,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苏易不理他。
玉韫华却已笑嘻嘻道:“大名鼎鼎的银环猫。”
银环猫咧嘴笑:“大名鼎鼎的美娇娘。”
玉韫华冷了脸,道:“是否名人都像你一般无礼?”
银环猫摇头:“非也,在下岂敢无礼?”
玉韫华道:“香主已等了你我许久。”
银环猫惊讶的瞪大了眼睛:“那你我为何不赶紧进去?你却还要来教训我。”
玉韫华登时语噎,脸色一沉,扯着苏易的袖子便进了门。
“怜香惜玉”祁怜身边一定有女人,而且一定是美女。面前一定有酒,美酒。他的身后不远处也一定会有一个人。
——素问祁怜年少多金,善于谋划,但却不精于武功,只能找来一些江湖人士护他左右。
祁怜在喝酒,喝的很慢,也很享受。
他喝的并不多。
喝酒误事他还是懂得。
所以他才能活到今天,而且活的还很精彩。
祁怜在笑。
他的笑容很儒雅,仿佛带着一种读书人的书香气。
他歪着脑袋,用一双朦朦胧胧的眸子看着玉韫华道:“美娇娘果然名不虚传。”
“香主过奖过奖。”玉韫华口中说着过奖,脸上却笑的像朵花。
祁怜看起来很迷茫的眨了眨眼睛,道:“哪里有香主?”
笑声骤然而止,玉韫华左看看右看看,只见苏易紧张的瞥了他一眼,银环猫却已垂下眸子。
玉韫华尴尬的抿了抿唇,道:“公子听错了,在下说的是祁老板。”
祁怜温和笑道:“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