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浆般污浊的黑水化作龙卷,其中蕴含着源自旧神的恐怖污秽,将高瘦的影卫超凡者逼退。
战场中央的丰饶结界之中,上半身是人类、下半身与巨鱼舌头同化的大祭司环顾四周,妖冶的脸庞上满是不屑的冷笑:“哪怕身处战场,你们也把一半的注意力放在身后的‘战友’身上……真是脆弱到让人可笑的联盟。千年之前共同玷污吾神的荣光、同仇敌忾的王室和教会,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呵呵。”密斯特斯和查贝斯彼此对视一眼,默契地点了点头。
他们确实分心了,也不得不分心。不仅仅是为了提防来自影卫超凡者的背刺,更是时刻关注着结界外大部队的状况。此时,联军的最高指挥权在那位王子殿下的手中,他们必须要时刻关注,以免教会的逐暗者被一些“粗心大意的小失误”当成炮灰送掉。
不过,这场战斗的胜负其实并不重要。他们的行动,只是掩护埃维拉行动的诱饵而已……当然,还有所谓的“打破僵局”,为王室和教会的和解埋下楔子。
他们只要拖延到灰狼公将厄难之钟回收,一切就将圆满结束!
“不要怕,他只有一个人!持续不断地攻击!”密斯特斯大吼一声,试图用恐惧、悲伤、绝望等负面感情影响大祭司,然而这一切,都被名为“疯狂”的漩涡所吞噬。
大祭司高高在上,俯瞰着结界内四名各有心思的官方高层,狂气满溢的瞳孔深处,一丝抑制不住的笑意一闪而逝。
想要拖延时间的,并不只是你们。
直面着四名高密度超凡者的攻击,大祭司挥手操控着污浊的黑泥滴水不漏地防守着,下半身的深海巨鱼伺机而动,似乎在酝酿着雷霆一击。在五人的齐心协力下,这场高密度超凡者之间的战斗一时之间陷入了僵持之中,离分出胜负甚至生死,遥遥无期。
……
灵体空间之中,旧神:阿斯特沙瞪着那只布满血丝的硕大独眼,震颤空气,发出慈悲、哀恸、暴怒而疯狂的怒吼。它没有躯干与四肢,造型类似于无数头足纲生物触须裹缠而成的球型实体,怒睁的独眼占据身躯的大半。它的体型比起跨海贸易的大型商船还要更加庞大,全身洋溢着混乱而疯狂的气息,一旦被其凝视,哪怕是高密度超凡者,也会在一瞬间被污染,畸变为侍奉旧神的上位种族。
“不过,你并不完整……只是本体的极小一部分力量。”
清冷的声音回响于白蔼的雾气之中。清脆的玻璃破碎声中,一尘不染的埃维拉提着预言家的灵体凭空浮现,深紫色的瞳孔凝视着那沉浮于污泥之中的巨大独眼,眼神深邃而冰冷。
“这就是……你预设的最后一道保险吗?我本以为你接引旧神的力量施展大仪术,已经是非常疯狂的做法了,但没想到你竟然在自己的灵体上动手脚……”灰狼公低头看向被自己提着衣领的预言家,但收获到的只是茫然而无辜的眼神。
“……也罢,无论如何,不能放任旧神破封而出。这泄漏而出的力量,其源头是……”
呢喃着,埃维拉和预言家的灵体在一瞬间变得不真实起来,如同倒映于镜子中的倒影。借助手中的灵体,陌生的记忆流入灰狼公的脑海中。他看到预言家将某张古朴的羊皮纸递交给铁心工匠,他看到荒芜的废墟之中五名少年正在执行怪异的仪式,他看到少年的尸体沉入海底、被密密麻麻的藤壶覆盖,在幽暗的海床上永无止境地漫步着,勾勒出巨大的独眼图腾。
他通过直接询问对方的灵体而得到了答案。这份泄漏的力量,源自一场仪术。一场按照大祭司→预言家→铁心工匠→布朗太太→霍兰德·沃拉姆这个顺序依次传递出去的仪术。
阿斯特沙之崇高视野!
“……原来如此。在释放时灾之后,就轮到旧神作乱了。这两大灾难次第显现,如果能拉到野心家的支持,推翻拜伦王室的可能性……绝不能说是零。”睁开双眼,埃维拉的脸上闪过一丝恍然,“封印没有问题,是仪术呼唤了旧神的力量。知道这一点,我就能放心的……”
“解决掉你了。”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时候,巨大的独眼也终于察觉到了埃维拉的存在,愤怒的咆哮并非经由耳朵接受,而是直接响彻于灵体内部。伴随着“碰”的一声轻响,预言家懵胧的表情因为痛苦而扭曲,两道污浊的液体顺着他的耳道流出,滴入乌黑的泥潭。
“唔……看来得速战速决。”埃维拉眉头微挑,提着预言家的手抬起,就朝一旁凭空凝结而成的镜面按去。仿佛穿透水面一般,一个大活人的身体就这么状若无物地没入镜中,当灰狼公放下手臂时,预言家的灵体已经化作了镜中的倒影,什么都无法触及了。
就在做完这一切后,旧神之影也怒吼着发动攻击。那硕大的独眼中满是憎恶与疯狂,似乎不分青红皂白、将一切的生命都视为了敌人。在它的操纵下,漆黑的污泥如黑水般翻腾,其中蕴含着触之既畸变的恐怖污染,如闻到血腥味的鲨群般朝银发的身影奔腾而去。污染的洪流化作磅礴的海啸,以仿佛要连天空都吞没的架势,轰然砸落。
如果此处是现实、是物质世界,这磅礴的海啸,是足以将整个伦德尔从西大陆的地图上彻底抹去的巨大灾难。
浊流翻滚、怒浪滔天。巨型海啸的余波创造出更多的海啸与大漩涡,让污泥汇聚成的大海翻滚不休。半空中,一尘不染的灰狼公将黑浪踏在脚下,位置和姿势与之前如出一辙,悠然把玩着手中一小团粘稠的黑水,将其如橡皮泥一般揉捏出各种形状。而反观另一边,明明是发起攻击的那一方,旧神之影却显得狼狈非常,组成身躯的触手大量断裂,圆润的身躯也仿佛被暴力挤压过一般干瘪,高温的金液如泪水般淌落,在它的身体上灼烧着,发出滋滋的声响。那是黄金,熔化为液态的黄金泪。
“海,眼,灾厄,时间,生命,丰收……掌握着诸多权能的伟大存在啊,没想到竟沦落至此。神名被掩盖,信徒被屠杀,自身也陷入长眠不醒的疯狂之中……神战,还真是残酷。”埃维拉感叹着,将手中的黑泥连同空间,一同握碎成随风而逝的镜屑。
“没有理智的你,无法触及到我的存在……不过,仅凭这具化身的力量,也没有办法对你造成致命伤就是了。”
银发紫瞳的身影深深地看着悬浮于海面的旧神之影。密密麻麻的触须扎根于黑水之中,如植物一般汲取着其中的养分。在极短的时间内,眼球表面的伤口便已经痊愈。
“——嘶~~~~~~!!!!!!”
发出了如昆虫嘶鸣般的咆哮,旧神瞪着憎恶盈满到几乎要溢出的独眼,扭曲而邪恶的灵性于瞳孔中央汇聚。莫名的气息氤氲,那是灾厄之权能。灾厄本身并不会招致终焉,它只是将万事万物朝着毁灭的方向引导。在伟大存在的影响下,这灾厄足以让镜中花凋谢、让水中月坠落,无法用任何手段去扭转、转移。
而本可以出手干预的埃维拉却并没有动作,像是傻了一般,静静等待着旧神之影攻击的到来。他所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挥了挥手,让封印着预言家灵体的镜子朝着远离自己的方向离开,就仅此而已。
在经过了足足数秒的蓄力后,赤红的流光化作雷霆,自旧神之影硕大的独眼中激射而出。这是旧神为眼前的存在量身定制的灾厄,不可回避、不可阻挡、不可抗拒,在它成型的一瞬间,衰败的结局便已命中注定。而知晓这一点的灰狼公也并没有反抗,只是任由灾厄将自己单薄的身躯淹没。
赤红的雷光击穿灰狼公的身躯,穿透白蒙的雾霭、消失于虚无的彼方。银发紫瞳的身影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指尖如随风而逝的砂砾般存存崩解,眼神也开始逐渐变化,从平静与淡漠,变得……
困倦?
深紫色的瞳孔逐渐褪去,化作纯净的无色。埃维拉的瞳孔中,无数的镜面相对、彼此映照,构建出无限的镜渊之国。而在那无底的深渊之中,一对充满野性的竖状兽瞳猛地睁开,其中未知的光彩炫目,如同倒映着漫天的星河。
白蒙的雾气之中,灰狼公的身形消散,在旧神之影的一击下灰飞烟灭。然而,一无所有的空气之中,那平静而淡漠的声音,却凭空响起。bu
“早安,我醒了。”
“然后……回你该去的地方吧。”
话音落下的刹那,旧神之影那硕大的独眼猛然瞪大。
世界……在悄无声息之间,化作了“平面”。
随后,是一声震耳欲聋、如惊雷般鸣响的破碎声。
一道又一道细密的裂缝,浮现于“平整”的旧神之影身躯上,如同一条条丑陋的蜈蚣。其中,漆黑的脓液冉冉流淌,化作一个个鲜活而扭曲的泥状生命坠落,随后被黑水的海洋吞噬。
在那只硕大的独眼之中倒映着的……一只无形、无质,只存在于镜面中的巍峨巨兽,正以淡漠而冷酷的眼神,俯瞰着它,深紫色的兽瞳是那么的淡漠无情,如同俯瞰着一件不值一提的物品。
而后,随着四道锋利到仿佛能撕裂时空的爪影挥落,倒映在旧神之影眼中的事物,便只剩下了永恒的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