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安静的张家,被张万龙的一声大喊打破平静。
惊的张老汉差点从摇椅下掉下来。
“二大爷,睡觉呢。”张万龙顾不上自己的莽撞,进门就大喊。
“大中午你不在家里待着,乱跑什么?”张老汉惊醒后,脸立时沉下来,一双眼睛恨不得在侄子身上戳个洞,“你爸呢?天天不知道管管你,就让你这么混?”
张万龙害怕了:“我这不是跟我二哥干吗?哪混了。”
也不敢再待在二大爷前,像泥鳅鱼一样,直接躲屋里去了。
他是不怕他爸,可受不住他爸唠叨,二大爷要是往他爸那一告状,他这几天耳根别想清静了。
钻到屋里后,他还觉得委屈:“我二大爷心情又不好了?我也没干啥来?来了就骂我。”
“你来就来,大中午冲进院子扯着嗓子喊,不骂你骂谁。”张新阳也在午睡,现在被吵醒了,干脆拿本书出来看。
“我喊你又没喊别人。”张万龙夺走他手里的书往床上一扔:“二哥,明天你用有事吗?如果有事你也推了,中午带你吃席去。”
“吃什么席?”
“这不是要秋收了吗?那些卖农药化肥和农机具的经销商都会开推广会,只要过去听,有礼品还供饭。”
张新阳笑了,这个他知道。
现在做生意也不像以前,经销商们也学会变通,在冬天的时候卖播种机化肥农药的多,夏天的时候卖农机具的多,在推广会上还会推出很多优惠政策。
“去看看也行。”张新阳想了一下,答应了。
既然要在家里种地,这些东西他都要了解,听人说是一回事,有些事情还是得自己去体验,也可以好好积累一些经验,这种会多是在农村开,去的都是农民,张新阳也想借这个机会谈谈自己的想法,看看现在农民心里对种地和未来都有什么想法与规划。
当然,去之前还是要准备一下。
“你对这些会熟不熟悉?”
“熟啊,只要有会我就去,有热闹干嘛不去啊?还能拍拍视频吸引点粉丝呢。”
张新阳信堂弟的话,但他觉得更吸引堂弟的是可以去免费吃饭。
现在家家条件好了,但是做席面除了逢年过节,谁家也不会弄,一大桌子厨师做出来的菜,和自己家做的几个菜,口味就是不同,人们的普遍观念自然是选择前者。
“那从第一次推广会到现在,每年都有哪些变化?”
憋足了劲正要大谈特谈的张万龙卡壳了,仿佛被人捏住了脖子。
“不知道?”张新阳觉得好笑。
张万龙似受了打击,两肩一耷拉:“二哥,你这不是为难我吗?你要问都卖过哪些东西我还能说说,你问这个我也没总结过啊?”
说到这,他突然惊道:“这事你问八叔啊,八叔一定知道,那些经销商他都认识。”
“行。”看来是指望不让堂弟了,张新阳随口应了一句。
之后,张万龙听到二大爷进屋了,隔着墙和门,他还是像耗子见了猫般:“二哥,那我先回去了,明天吃完早饭就来找你。”
张家的卧室是一个通长,中间砌了堵墙装了门,以前都是兄弟两个住里面,外面是一铺炕,张老汉两口子住。
张万龙跑得快,路过外屋时,还是被张老汉又训了几句。
下午太阳偏西,阳光不再热烈,张新阳起来继续喷菜,张老汉两口子都去屯里溜达消食了,现在农村人口流失的比例大,留在家里的多是年岁大的,年轻人少,也有些人家男人出去务工,女人留在家里种地带孩子。
张新阳喷菜时,还能隐隐听到村中间传来妇女和孩子子们的笑声,与城市的喧哗相比,农村的安静,让人的心慢慢沉淀下来,在不知不觉的轻松自在。
小白菜已经长到一指高,播种时每个坑里都会多放几粒种子,保证出种率,如果出芽率高的话,多出来的菜苗再进行一次减苗,每个坑里备留两到三颗好苗,等再大一些留下最好的,再减掉。这就像优生劣态,把最优质的苗留在地上,才会有收成。
这时的小白菜有了四五片叶子,是白菜味最浓的时候,张新阳把摘下来的小白菜摘干净放到厨房,吃的时候在热水里打个炒,切碎做成素白菜馅的包子、饺新鲜得很。
傍晚,村里的人没事了,许多人聚在羊倌家院门口的水泥桥上,村道与庄户人家的院子相连,中间有一条条的小水沟,从村子里潺潺流过。这几年村里越来越整齐干净,村路变成水泥路后,原来家家户户用简易的木板搭的或者水泥管子通的小桥,都自己改成了水泥的,宽敞又干净,两边还有高高的桥沿,平时凑在一起说话,还能坐人。
杨福屯现在有四十多户人家,不忙时都喜欢出来唠嗑说话,羊倌家院门前人少时有四五个,多时二十个,热闹得很。
夏天有人在桥上下棋,还有几个妇女打扑克的,有坐在那纯唠嗑的,还有小孩子追逐跑的,嘻嘻哈哈一直到天黑七八点钟人才散掉。
妇女凑在一起,那话就更多了,别说整个杨福屯的事,近的整个太安大队,远的到别的队,更远的到镇里,就没有他们不知道的事。
有啥新鲜事,晚上你就过来吧,保证在这里就听到了。
“哎,张二哥。”许红梅扬起下巴,往男人们的那边喊,“张老八明天在镇里开宣传会,你去不去啊?”
许红梅是李柱媳妇,性格虽然泼辣,却是个通情达理的人,遇到和人家不和的事吵起来,她就跟你讲理,反正就是不能让你欺负了去。许红梅在村里出了名的厉害,可在村里人缘也最好,能干又能张罗事,谁家有事不用喊,她风风火火就过去帮忙。
“啥宣传会?还不是变相让人买东西,我又没啥买的,为了蹭那口吃的去都嫌丢人。”张老汉笑眯眯的。
许红梅:“二哥,你这话就不对了,张老八这次弄的可是无人机,用无人机喷药,庄稼受药也均匀。”
“那东西好是好,可谁会用啊,咱们看不懂说明书,年岁大了,别人教也记不住。”羊倌接了一句。
天天看手机,新闻事实也能实时关注,农村人对这些信息也不是不懂,只是没有接触罢了。
“咱们弄不明白,年轻人能弄明白就行。”许红梅话说的有劲,“二哥,以前我不劝你买,现在你家张新阳回来了,你弄不明白张新阳弄,你家买个正合适,自己家用完还可以出去挣钱。”
张新阳是大学生不说,人家还是研究生,更了不起。
突然要回村来搞农业了,背后村里人有说可惜的,也有笑话的,但是大多数人都觉得人家张新阳就是种地,也和他们种的不一样,人家上大学学的就是专业。
从前面那几天视频里,大家看到张新阳种庄稼不放化肥不喷药,人家种的是绿色食品,可比他们高一等级,这半个月来村里人从张家路过,隔着院墙能看到张家那片白菜地,扯了一片小彩旗,看着就让人心里舒坦。
说归说,可好好的研究生回来种地了,做父母的心里保证不舒服,大家也多多少少知道张老汉是不同意的。
这些天大家凑在一起唠嗑,大家也知趣的没有人再提起张新阳。
许红梅性子泼辣,心直口快,想啥就说啥,被身边的刘英扯了下也没注意到。
原本挺热闹的场合,突然安静下来,目光也都齐齐落在张老汉身上。
这话换作今天之前,张老汉一定心里愤怒,也恼儿子回家,可今天张老汉想开了,再被问起也不恼羞成怒,甚至还有点小得意。
“年轻人的想法,咱们做不了主,随他咋想咋做。”张老汉说到这里时还故意顿了顿,看到大家都等着他后面的话,这才又慢悠悠道,“无人机分电和油两种,电动无人机价格在三万到六万之间,使用油的得十五六万。这个东西喷药是方便也均匀,但是不好的地方也很多,东西不是买回家以后就不用花钱了。一组电池使用寿命在三百次,我看还有的新闻说快充快放有的也就使用到一百次就得换电池。一组电池二千到三千的价格,电无人机载荷一般在5-15l,续航时间一般在8-10分钟,每架次后,换药的同时更换电池,这样算下来一天最多也就能喷五晌地。”
面对大家脸上的惊讶,张老汉心里小小骄傲了一把,还真当他不懂呢?
他是觉得种地靠的是经验和实践,可只要与种地有关的新闻,他也没少看。
最后,他还做了一句总结:“所以说无人机这东西,可不简单。”
许红梅第一个出声,她手往大腿上一拍:“哎呀,二哥,你这也太厉害了,连这个都懂。”
“张二哥的脑子可不是普通脑子。”田奎在一旁打趣,“不然他家咋能出两个大学生,还不是随了他。”
在一些人眼里,张老汉是有些古板的人,特别是在种地上,总觉得经验比别人多,其实这也没啥,可人就是这样,从一点会扯到另一点,古板的张老汉很难接受新鲜事物的同时,他从来没有放弃学习新生事物。
刚刚说起无人机时,张老汉开始并没接话,在场十多个人,一大部分直接理解成张老汉不懂这个了,哪知道人家说的头头是道。
还真是应了那句话:你二大爷还是你二大爷。
一群人散去,准备回家睡觉,众人回家吧嗒吧嗒,从张老汉的嘴里也品出别的味来了,他这是接受儿子回家种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