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三得这次是自己单独一个来县城,没有女儿小短腿的拖累,身上背着简单两套衣裳又不重,人走的飞快,等抵达通阳南城门进城时,竟比昨日还早了大半个时辰。
排队进了城,虽腹中饥肠辘辘,可交完进城的两个铜板后,身上再没多出一文钱,他没多做停留,脚步匆匆的就往昨个于苏摆摊的地方赶,来的时候,皂荚树下依旧围满了人热闹的很。
宋三得熟门熟路的挤进人群,到了小摊跟前不用于苏发话,卸下背篓,撸起袖子就主动帮忙干活。
忙碌中的于苏跟宋夏荷自然是看到了的,心里虽惊讶怎么今日三叔(爹)就来了,不过因着生意太忙,于苏跟宋夏荷只飞快的喊了声人打了声招呼后,便又重新投入到了忙碌中去。
其实今日自己多了个帮手,于苏已经是增加了一小桶的浆子份量,结果到最后还是不够卖,而且收摊结束时辰竟比昨日还早些。
收摊家去的时为了防止于苏再破费,这一回宋三得硬是亦步亦趋的跟在于苏身后盯梢,根本没给她半路跑掉去瞎花钱的机会。
好在于苏早有准备,以前自己是一个人吃饭可以随便打发,这不是加了二妹妹么,说好包吃住穿的,自己可不能随便忽悠人。
这不,昨日送了三叔出城回来的时候,她还特特跑回到人家猪肉摊,想着二妹妹还有夜盲的毛病,于苏花了五个钱买了一大块猪肝不说,遇到人家渔夫卖剩下的一兜子小杂鱼,她也果断的用三个钱包圆了。
如今天气渐冷,东西放个一夜半日的又不会坏,昨日自己家去,把三叔送来的菜分了一半出来给隔壁赵家送去,又不客气的从人赵家的后院扒了葱姜蒜,自己今个中午烧菜的配料就齐全了,都不用去买的,所以呀,她三叔今日白用功了,防了个寂寞。
一到家,于苏打发二妹妹去陪三叔,自己则钻进厨房开始收拾忙碌。
一兜子的小杂鱼,昨个晚上小哥哥就窝在井台边一条条的给收拾出来了,待会自己只消腌制一下,配料搞一搞,炒一炒就成。
今日收摊早学馆这会子还没散学了,多日没给小哥哥送饭的于苏,准备今天也给那可怜的家伙开开荤。
麻溜的炒了个土匪猪肝,炸了的小鱼用茱萸跟葱姜爆炒,再把昨个三叔带来的蔬菜炒了两个,开饭前,于苏先给小相公装了满满一盒,把菜上到桌上,把昨日没喝完的酒罐往三叔跟前一撩,于苏对着宋三得父女客气道。
“三叔,二妹妹,你们先吃着,我先去给小哥哥送个饭,一会就回,你们别等我昂。”
赶时间的于苏丢下这么句话,不顾三叔的客套拔腿就走。
她不知道的是,老实头的宋三得根本没动筷子,硬是带着宋夏荷等着她回。
趁着等人的空档,宋三得看着女儿,想起自己的来意,他起身忙去外头,把屋檐下的背篓提进屋里,捡起里头的包裹递给女儿,“二妹这是你的衣裳,拿去放好。”
坐在亲爹旁边小马扎上乖乖等开饭的宋夏荷闻言,点头伸手,接过亲爹地来的包袱,她也没打开看,毕竟宋夏荷也没料到,自己本就没几件的衣裳,她娘竟然还会那般抠唆的挑拣藏私。
宋夏荷接过包袱站起身,提溜着就往屋子里头走,宋三得见女儿往外间靠墙的屋里头去,想也不想就跟上。
只见女儿走到这间外屋内侧,伸手掀开一张明显多出来的草帘子,露出了里头的别有天地……刚才自己一直在外头忙活,侄儿媳妇喊开饭了,他才跟着进屋,后头又忙着跟侄儿媳妇说话,自己就一直没有注意到外间屋子的变化,直到女儿抱着包袱掀了帘子,他这才后知后觉。
“这是?”
宋三得指着草帘子,又指着草帘子边上用来当隔断的大木头柜子,最后落到柜子跟前异常整齐干净的床铺上,宋三得满眼的讶异着。
“这是我的屋子呀阿爹!”
宋夏荷可不知亲爹的讶异,她脱口而出的回应亲爹,人却径直走到床边,把手里提着包袱往床铺上一撩,自己一屁股坐上这软软的床铺,她还高兴的伸手拍了拍床铺示意亲爹看。
“阿爹,阿爹您也来坐坐,试试我的这个床软不软。”,宋夏荷激动的把亲爹招呼道自己跟前,父女俩并排坐下,宋夏荷继续笑嘻嘻的显摆着,“阿爹,您看这个床,这是昨晚我二哥下学后,应我二嫂的要求,特特给我置办的!”
虽然不是家里阿奶跟大伯娘睡的那样的架子床,虽然没有床围板也不漂亮,甚至她的小床的四只脚还是青石砖搭成的,床铺也是二哥去旧货店淘的棕榈绷子床,周围还没法挂床幔的那种,但是它真的很舒服很舒服!还很实用!
二哥二嫂给她的床铺上铺了很多的松软稻草不说,自己上下垫盖的棉胎棉被,都是二哥二嫂领着自己去店里新买的,人家掌柜的都说了,这可是今年刚下来的新棉花,可暖和可暖和啦!
长这么大,自己还是第一次睡这么软和的被窝,想必地主家的小姐也就这待遇了吧?她二哥二嫂对自己真好,掏心掏肺的好!
“而且阿爹,我二嫂还说,我是姑娘家,亲哥哥进进出出也不好看,所以昨个去旧货店淘床铺的时候,我二嫂还给我选了这个大衣柜……”
宋夏荷的手指着离着床铺三步远,用来隔断内外的这个双开门大立柜。
“就是这个!阿爹你看,这柜子老好吧,比您跟我娘屋里的那个柜子都好吧?足足花了我二嫂五百个钱呢,我二嫂眼都不眨的就给我买了,还说从今往后这柜子就是我的啦,只给我单独一个人用!”
兴奋的絮叨往,宋夏荷还不足性,又点着柜子边的草帘子。
“还有这个帘子,是昨晚我二哥连夜给我编的,二哥他半宿没睡觉呢,阿爹,我在二哥二嫂这里觉得很开心,很开心!我这里也好欢喜好欢喜!”,宋夏荷双手捂住心口的位置,“阿爹,我二哥二嫂真的好好哦!”
宋夏荷毕竟人小,于苏跟宋兴林把她当自己人真心对待,一点点的好都让她动容不已,同时也让宋三得这个当爹的动容不已。
他呐呐的左右四顾,一双眼环视着这个位于东偏刹外屋内侧,仅用衣柜跟草帘子隔断出来的小小屋子,明明不华丽却让他心里无限动容。
自己尚且都不能为女儿做到这一步,侄儿跟侄媳妇小小年纪却……
他听着女儿欢喜的介绍,看着这方小小的天地,心里感慨侄儿侄媳妇有心了,一点也没慢怠自己的女儿。
宋三得叹息一声,抬手轻拍着女儿的肩,“二妹啊你开心就好,知道你二哥二嫂对你好就好,你也要真心对他们好知道不?以后好好给你二哥二嫂干活,有点眼力见,别偷懒,别怕累,多做点,勤快点,嘴巴甜一点,你二哥二嫂必不会亏待你的……”
“嗯,阿爹,我知道,我最喜欢二哥二嫂了,我会好好干活的,您放心。”
父女俩在小屋里说着话,怕他们久等的于苏,已经飞速的送饭转回了。
一进门,看到桌上的菜色冒着袅袅热气,却不像是被动过的样子,于苏挑眉,见父女俩竟还一味的在外间小隔间里头说话,于苏赶紧招呼人吃饭。
心里高兴,宋三得中午就多喝了点酒,宋夏荷担心亲爹,硬是留着宋三得在自己的床铺上歇息了一个时辰,这才喊亲爹起床。
活了半辈子,头一回睡新棉絮的宋三得,只觉一觉睡的腰酸背痛。
他一边锤着自己的后背暗恼自己就是个穷人命,一边又不住感慨,这怕就是隔壁大郎祖哥儿口中时不时念叨的什么,高什么的软枕头了吧?
宋三得苦笑着摇头起床,透过小隔间后头的窗户,见外头时辰不早了,心里就惦记着赶紧回家去。
这回他可不能让侄媳妇跟自家姑娘再送他了,自己实在是怕了,怕侄媳妇再破费要买东西,要花钱让自己坐车,趁着俩小姑娘在忙活第二天生意所需的浆子时,宋三得赶紧背起背篓,走到了大门边站在外头巷子里了,才探头进来跟俩小姑娘喊话告辞。
等于苏跟宋夏荷姑嫂反应过来,连忙俩甩着湿漉漉的手冲出门来时,巷子里早已看不到她三叔(亲爹)的身影。
无法,于苏想着,反正三叔也是个大人了,自己不送他总不会走丢,便招呼起二妹妹,姑嫂二人反身回家又继续忙活去了。
宋三得大踏步走出巷口,确认背后没人追来,他这才松了口气,走在长长的宽阔街巷里,伸手颠了颠肩上的背篓带,宋三得加快脚步,埋头赶路,径直往城南来。
快要走到菜市口的时候,埋头赶路的宋三得,蓦地被人迎头撞了个趔趄。
“哎,你这人怎么搞得,怎么撞人呢!”
猛地被人这么一撞,老实人也有火气,扯开嗓子正要呵斥,撞他的人却急忙扶着他连声告饶。
“对不住对不住,兄弟你没事吧?实在对不住,是在下急躁,赶路太急不小心撞到你,兄弟对不住啊。”
对方道了歉,态度还不错,宋三得刚刚冒出的火气瞬间就消了下去,也没再打算计较,站稳身子,他难得软和的开腔。
“没事没事,你也不是故意的,只是兄弟,这大街上的人来人往,你再走可注意着些,可别再撞了人。”
对方连连点头应是,“是的是的,谢谢兄弟提点,只是……唉!也不是我想这么急啊,兄弟,你还不知道吧,那边,你看那边……”
那边?什么那边?
宋三得诧异,目光不由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看去,就只见菜市口旁榜亭的位置,那儿居然围满了人。
“这是?”
“唉!兄弟,刚才衙门的锣声你没听见?”
宋三得摇头,刚才自己光顾着埋头赶路,没注意呀!
这人见宋三得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茫然样,又看了看他空空的背篓以及穿着打扮,突然就冒了句,“兄弟,你是下头乡下进城来的吧?”
“不是,乡下来的怎么啦?”,对方这话让宋三得更加诧异,心说自己莫不是遇到传说中的骗子啦?要不然对方怎么……
他才胡思乱想着呢,这人却没工夫再跟他寒暄逼叨,因为呀,榜亭那边竟已经出现了哭声,甚至还有好些个大男人家家的,已经在榜亭跟前捶胸顿足起来。
这人面色苍白发紧,急急忙忙就道“兄弟,兄弟,我劝你还是赶紧回乡去通知家里人吧,看到那边榜亭没有,刚才衙门发布告了,今冬的徭役下来了,衙门打明个开始,就要下乡去挨家挨户的征收徭役,不仅如此,今冬的徭役要比以往还重了三分,兄弟你家兄弟多不?唉?不管多不多,兄弟你还是赶紧家去吧,这可是冬役啊!家里不管有没有银钱,兄弟你也赶紧凑一凑,能拿银子抵的这遭就别去了吧,冬役不好挨啊……”
哪年的徭役不死人,更何况这还是冬役,还是加重了三成,干的时日比以往足足多了许多日子的力夫徭役,这还不算,竟然还是要调拨他们去修清溪江险滩、激流最多的一截堤坝,还要修筑水库,这活计……
唉!今年冬一过,不,怕是连冬都没过完,不知多少人家里怕是要挂起白幡,亲人哭了……
这人唏嘘的说完,朝着宋三得拱了拱手急吼吼的就走。
等宋三得反应过来,还想拉着人家打问一番的时候,人家已经脚步匆匆的跑远了去,看样子是赶着回去通知家人这个噩耗去了。
宋三得站在街道上,心里忽觉很茫然,下意识加快脚步,也跟着急急忙忙朝着前头菜市口的榜亭跑。
“让让,让让,麻烦借过一下,麻烦让让……”
“天爷哎,这上头说的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对不对?”
“哎呦老哥哥啊,你别哭了,赶紧回家凑钱去吧,既然不想让独子去服徭役,你倒是赶紧凑钱去呀,在这里哭算怎么回事。”
……
宋三得挤进人群的时候,看到的,听到的,就是这么个混乱的场面。
可怜他个老农民大老粗,斗大的字不认得一个,望着榜亭中央那张白底黑字,还盖着几个红印章的布告,宋三得心里发慌,下意识学着身边那些不识字的人一样,一把拽住榜亭前那些识字的人打问。
“劳烦这位好心人,打问一下,这布告上头到底是说啥呀?”
被他拉着的人都还没开腔呢,边上的人就纷纷悲苦的给了答案。
“嗨,还能是啥呀,徭役,是徭役!衙门征收徭役啦!该死了,为什么今年征的是冬役,要是春役秋役,哪怕是热死人的夏役,那也比冬役强呀!要死人的,怕是要死人的……”
“别问了,别问了,后生你赶紧家去吧,家去吧,快快回家去做个准备去,有银子凑银子,没银子……”,没银子的,年纪小的娃该讨堂客的赶紧讨个堂客;有堂客的,就抓紧时间跟家里人聚聚,好好更孩子亲香亲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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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的爆更,耗费光了我的存稿,明天又事,要请假一天,得带着老公公去看医生,老人家年纪大了身上都是病痛,一会心脏问题,一会肾囊肿,一会还左边胸腔阵痛,唉!木得时间码字了,老铁们,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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