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墉觉得自己只晃了一下神,眼前就骤然清晰起来。
但再睁开眼看见的景象,却已不再是巍峨的门扉与神秘的旋涡,甚至不再是滨港的出租屋。
他灵魂出窍状态下的身躯状态也消失了,而且,他处在一种2游戏的俯瞰视角的状态,下方是一片在夜色里朦胧的沼泽。
这是哪?陈墉隐隐察觉到,似乎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退回到自己的身躯中去,有了这种保证,他也没急着回去,而是观察起眼前的情况来。
这种上帝视角的俯瞰角度非常奇特,甚至可以根据陈墉自己的意愿而拉远拉近,最远的情况下,他能俯瞰半个沼泽的景象,而最近的情况下,他可以贴近一颗沼泽里生长着的奇怪植物观察。
就像是自由活动切换的镜头一般。
这样的荒野沼泽,是什么地方?
陈墉目光一动,他在沼泽里看见了大量的邪祟。
有生长着骨头在沼泽里翻涌的长蛇,以人类脚趾拼凑成的可怕怪物,飘荡鬼魅般的幽影,它们在黑暗的沼泽里活动,仿佛是这里的霸主,而在沼泽的极远处,还有一种令陈墉感到非常不舒服的气息、远远地传来,告诫着他不要向那个方向拉近镜头。
这里是场域?!
陈墉心中一惊。他本能地就想要撤回自己的意识,但他很快意识到,这些邪祟并未意识到他的存在。
他还发现了两个人类。
那似乎是两个在沼泽里的迷失者。
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和一个不到二十的少女。
两个人的身上斑斑血迹,老者脸色发紫,似乎是被邪祟污染的中毒的状态。
少女则搀扶着他,吃力地在沼泽中行走。
陈墉以上帝视角拉近镜头。发现了奇怪的现象,这两个人不停在前进,按道理说,早该走出这片几乎没有什么遮蔽物的沼泽,但诡异的是,他们却一直只在十几平方的范围里转圈。
鬼打墙?
老人的气息微弱,说话断断续续、绝望般地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不该带你来,哪怕是换一个人,应该早就走出去了,七号场域,这种诡异的地方,我怎么就同意了陈队长,让你这样一个落魄世家的病鬼魔药师进入调查团?”
困境中,互相埋怨怪罪,似乎是人的一种本能。
据陈墉有限的了解,魔药师是一种辅助型的天赋者,和仙侠里的炼丹师差不多,可以配置各种功能的魔药,因其功能性较强普遍比普通天赋者有更高的地位。
少女咬紧牙,低声说:“赵教授,是这片迷雾、这片迷雾有问题,虽然我只是第一位阶触灵的天赋者,但你相信我,相信我,我一定能把你带出去。”
“没有引魂灯谁也走不出去”名叫赵斌的教授状态肉眼可见的糟糕,却仍不忘咒骂,“该死那头邪祟为什么不咬你还想要凭借加入调查团振兴世家,别做梦了
“靠你这样一个触灵的低级超能者我们怎么出去”
名叫沈依的少女一手搀扶着赵斌,一手捂着自己的胸口位置,脸色莫名地惨白,但仍在努力地前行,哪怕只是在原地转圈。
她的声音很低,而且气喘的感觉相当重:“相信我,我的病情这几年都很稳定,而且我刚刚已经吃了药了,我一定会尽力,我、我一定能”
噗通一声。
少女一个站立不稳,两个人全都跌倒在地,赵斌老师翻滚一下,似是再也支撑不住,彻底陷入昏迷。
沈依则半跪在地,一手捂着胸口剧烈喘息,浑身都在发抖。
但幸运的是,因为他们一直在原地打转,反而没有遇到在偌大沼泽里活动的其他邪祟,否则此刻,他们应该早死了。
那赵教授一直在埋怨名叫沈依的少女,但他虽然被污染中毒,在刚刚之前意识似乎都是清醒的,他却也没能指出正确的道路,显然,就算他没中毒,凭他自己也是没能力走出去的。
这是典型地将无能狂怒归罪于弱势群体的表现。
而以上帝视角默默看着这一幕的陈墉却感觉有些古怪。
从这两个人的对话,他联想到了刚刚从收音机听到的新闻。
七号场域。
——调查小队已在迷雾区失联超过十天。
这里就是七号场域?这两个人,就是迷失的调查小队的天赋者成员?
只是,他们说迷雾笼罩走不出去,我怎么没看见什么迷雾?
在陈墉的视野里,沼泽区一马平川,邪祟分布、连怎么走都清晰可见。
在这世界的人们口中无比恐怖、笼罩着未知力量之下的恐怖死地场域,从陈墉此刻的视角来看,好像也没什么,只是邪祟确实众多。
难道是因为这里只是场域边缘的缘故?
陈墉有些好奇,沈依一直捂着胸口,呼吸也很急促,是什么情况?
他的注意力落在少女的身上,而令他吃惊的是,伴随着他的注意力的集中,在他的心中,奇异地生出一种明悟来,解开了他的疑惑。
是肺病。
这个触灵的魔药师沈依身患肺病。
赵斌口中的“病鬼”就来源于此。
天赋者也怕肺痨?
场域里仿佛有某种诡谲的力量,压制她的药效,放大了她的病症。
而陈墉惊讶的是,他发现,当他集中注意力到某个东西身上、思考某些问题,似乎就能获得一些信息。
这两个天赋者是什么境界?
陈墉验证着想出第二个问题并顺势将注意力集中过去,答案很快浮现。
沈依是第一位阶的天赋者、赵斌是第三位阶。
天赋者的实力划分为九大位阶,第一位阶是入门,第九位阶为顶级。而在第一位阶之下,还有不入流的天赋者,被划分为五等。
陈墉对天赋者的实力分级所知非常有限,他只知道,王正平似乎也才是第三位阶,这在滨港城已经是大人物了。
可在这儿
这是两个迷途的天赋者。
讽刺的是,似乎天赋者实力更强大的赵斌一直在埋怨同伴、发泄绝望、无能狂怒,而更弱小与年轻的沈依却一直在努力,虽然是徒劳的,但她一直没有放弃希望。
缓了一会儿,沈依的症状似乎有所缓解,便一点点站起身来,猛地给了自己一巴掌,似乎是想要让清醒起来,在病痛中保持精神。
这一巴掌,看着都疼。
她剧烈地咳嗽起来,甚至咳出血来,她从怀里掏出一把药丸,囫囵地吃下去。
陈墉从她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怒己不争的愤怒。
不过,她没有放弃刚刚还在责怪她的同伴。
沈依努力撑起昏迷的赵斌的身躯,继续拖着他向前行去——沈依人微言轻,这一次调查的结果太过惊人,必须有赵斌在才能说得清楚。
而且在沈依看来,赵斌说的确实没错,她确实有病、确实弱小,哪里能怪别人说话难听,要怪自己不够强大。
一步一个脚印,仿佛只要没有死,她就不会放弃。
然而迷雾中,她根本难以分辨方向,只能亦步亦趋地摸索着前进,她前行在泥沼中留下的脚印,都会诡异地消失。
少女的身上有一股子执着与狠劲,她的身躯都在微微发抖,却一直不肯真正停下,一遍遍绕回原地、短暂思考然后继续迈步,意识不清醒了,她便毫不犹豫地给自己一巴掌,身躯摇晃两下,清醒些后,便一声不吭地继续向前。
白皙的面孔泛起微红。
连赵斌这个明显各方面都强于她的人都表现出失控,但她没有,她并不强大,可能也没有多聪明,甚至莽撞地和自己质气,但有骨子与肺病带来的脆弱之躯完全相反韧性与执着。
眼看着沈依又一次走进鬼打墙地走回她标记好的原地,陈墉意识到,这片他看不见的迷雾似乎并不仅仅是雾气那么简单,其中似乎还隐藏着某种诡异的力量,让天赋者也在此间迷失。
赵斌也好、沈依也罢,他们都不可能凭自己走出这团迷雾。
一如这世界人人都知道的常识:场域是易进难出的死地。
对于沈依来说,这里雾气遍地,但对于陈墉来说,这沼泽简直就是一览无余,怎么走,简直是清晰了然。
沉默片刻,陈墉作为旁观者几乎没什么事儿可以做,他决定帮帮这个人,也不知道对方能不能听见,试探性地说道:“你的方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