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浔垂眸望着楼下的车水马龙,语气漫不经心道,“你父亲最近如何?”
云望舒一怔,“家父诸事都好,劳大人记挂了。”
她这话一出,谢浔立马跟傻子似的看她,“我没事儿记挂他做什么?他出点儿事我才开心呢。”说罢,又觉得云望舒这副强装镇定的样子很有趣,问道,“你父亲难道没告诉你,我是个十足的畜生,见着都要绕道走吗?”
云望舒没见过这么贬自己的,况且他父亲也确实没说过这些话,可能他觉得自己的宝贝女儿一辈子都撞不到这个煞神了,谁知道他刚一走俩人就撞上了。
云望舒当然不可能跟他说这些,便只抿着嘴摇头。
谢浔正欲说些什么,猛然间剧烈咳嗽起来。
那动静十分大,云望舒甚至有一种他把自己的肺都要吐出来的感觉。
她环顾了一圈,众人巍然不动。
她站在这儿看别人咳得掏心掏肺的实在尴尬,便犹豫地将自己的帕子递了过去。
奇怪了,这反派在原书向来生龙活虎,整天唯恐天下不乱地蹦跶,现在怎么这副病歪歪的样子了。
一只纤细手出现在眼前,手里的帕子带着的幽香在鼻间缭绕不散,谢浔冷眼看着,半晌没动作。
云望舒也没指望他收下,就是走个过场,见他没反应就想把手收回来。
哪知对方一把将手帕扯了过去,力道之大,和他病恹恹的样子完全不相符。
谢浔随意地抹了两下,手一扬,一块梅花图便慢悠悠地从窗户外飘了出去。
不一会儿,楼下传来一阵女声尖叫,估计是吓到了做生意的老百姓,之后便是各种混杂的喧闹。
谢浔恶劣地笑了。
这也太神经了!
云望舒下意识打了个颤,尽管心里觉得害怕,还是想跟他商量着放自己回去,毕竟他从她这儿得不到什么,就只能威胁威胁她爹了。
谢浔虽然跟云诚昭不对付,可按照原书中的逼格和傲气,这种事既麻烦又没品,他应当不屑去做。
“我方才……”
谢浔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扯了扯嘴角,随口道,“坐。”
这就让她识时务的意思。
云望舒憋屈地坐到了他对面。
谢浔没再看她,轻阖眼帘,仿佛在想些什么。
两厢无话,云望舒怕他又起了什么别的心思,便随口找了话题,“你……您看起来身体不太好?”
谢浔用茶水漱了口,语气还是吊儿郎当的,说出来的话却是义正言辞,“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我为人臣子,鞠躬尽瘁也是应该的。”
这可真是……太不要脸了。
说得好像你是什么贤良忠臣一样!听说你杀的人都能从宫里排到城外去了,你还在这装!
云望舒心里吐槽得再狠,面上还不得不奉承道,“大人为国操劳,令人敬佩。”
谢浔不言不语地将她打量片刻,笑道,“你倒是比你父亲顺眼些,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的可着实是讨喜……”
云望舒听不出是褒是贬,并且再一次深刻体会到,谢浔不愧心狠手辣的反派头子,骂起人来是连自己都不放过的。
什么叫见鬼说鬼话,这是变个相损自己么……
室内一时安静了下来,云望舒局促地张张口,便看见谢浔向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她立马闭嘴了,心下越发不解他这是要做什么。
突然,隔壁传来一阵窸窣的骚动声,脚步响起,紧接着一道男声便清晰无比地传了过来,也不知道谢浔他们动了什么手脚,整个房间的人都能清楚地听到对方的谈话声。
“苍天不仁,皇帝昏庸!”
那声调那叫一个慷慨激昂、抑扬顿挫,悲愤欲绝之情简直溢于言表,再配上那八个字的内容,就差没直接去街上喊——“我想造反”了。
云望舒听到第一句就软了,她总算知道谢浔让她来干嘛了。
她绝望地捂住耳朵,就知道这家伙肠子都是黑的,听个墙角还要拉上她,回头指不定还拿了这个把柄去做些什么。
然而悲愤的男高音依旧充斥在她的耳膜附近,“万物为刍狗,天地之不仁,明珠蒙尘,大道不行,吾辈皆是罪人!”
另一个儒雅的中年男声则悠然道,“万物之作各其时,吾独与时而去留。须知盈虚有数,盛衰有时,非人力所能违。既往莫或追,来者犹可期。”
俩人你来我往的打着机锋,云望舒似懂非懂地被迫听着,生平第一次怀疑起了自己的文化水平。
长乐憋着一股气冲了出去,在街上胡乱冲着也没个方向。
紧随的暗卫苦逼兮兮地跟着,生怕一个眨眼这祖宗就出了事,到时候他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面前突然横了一堵人墙,长乐一个不留神便撞了上去。
她剁了下脚,本就是怒火攻心,当即便不管不顾地在大街上嚷嚷了起来,“你走路不长眼睛的啊!”
周围人停下脚步,皆投来诧异的目光。
“长乐?”
宁归蹙着眉,见她左右竟连个侍奉的人都没有,当下便沉了脸不悦道,“你这般冒冒失失的是做甚!你是不是偷跑出来的?”不然身边怎么会连个小侍女都没有。
长乐揩了揩快要溢出来的眼泪,这才看清楚眼前的人,脸若精心雕琢,气度清贵从容,称得上一句龙章凤姿、天质自然也不为过,不是她表哥卫国公世子宁归又是谁。
宁归将她拉至路边一家铺子里,免得被人冲撞了。
长乐刚坐到椅子上,眼泪便止不住地往下落,跟决了堤的洪水一般怎么也止不住。
宁归颇为头疼地给她递了一杯茶,他从小最烦女人哭,不仅听得聒噪,还打也打不得劝也劝不得,只能离得远远的免得殃及池鱼。
可长乐是他表妹,他作为兄长总不好就这么丢下她一走了之。
他只能面无表情地听着她边啜泣边骂着韩明流,末了还打了个哭嗝。
“你说他凭什么这么对我!殷重华做了什么他一清二楚的,难道还要我去喊她一声嫂子吗?”
宁归没接话,女人说话只是想让你听,并不是真心想让你发表意见,他怕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长乐更受不了。
说到底长乐还是太小。
她二皇兄的家事又何时轮得到她来插手了,他们毕竟不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相反二皇子反而跟长乐公主的弟弟六皇子有夺嫡的矛盾,她这样随意插手别人的事,只会让皇后跟六皇子为难。
“我再也不找他了!要不是这次听母后说……”,长乐说着说突然愣了。
宁归见她傻着脸,便问道,“怎么了?”
云望舒呢?她跑了出来,把云望舒落在那儿了?
长乐顿时有些局促不安起来,她把自己的焦虑跟宁归说了,对方倒是浑不在意的样子。
一个十几岁的人,周围还带着丫鬟侍卫,还怕被拐了怎么的。
“可是母后说让我照顾好她的!”长乐一想到临行前母后的眼神就觉得难安,万一她走了,云望舒出点儿事怎么办?
母后说过她身体不好,万一突然犯病……
宁归听了实在没什么感觉,心想你还照顾别人,管好你自己他们就谢天谢地了。
长乐越想越担忧,那个病秧子看着就弱里弱气的,况且刚刚到京城,万一受了什么委屈被欺负了,那她怎么跟母后交代啊。
干脆直接冲了客栈,想去找云望舒。
“世子,您看——”
宁归叹了口气,让随身几个人也紧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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