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国公今儿个喊几个老兄弟去喝酒,奈何往常一个赛一个殷切的家伙们,今天却都跟吃错了药似的,全都借口有事不来。
他心里一堵,去东街买了几坛好酒就回家自酌自饮了,别人不来,他自个儿喝还不成吗!
白天喝酒到底没个趣味儿,况且他也不是什么穷酸文人,干不来什么举杯对山河,醉赋三百诗的风雅事,他饮了两口,便扔了酒杯,想出去找些乐子。
早年陵国公府在他父中手中的确显赫一时,只是后来兄长病卒,父亲悲痛而亡,这陵国公府传到他手中早已不复当日荣光,他从小便不学无术、只管玩乐,乍一接手这偌大的国公府,根本平衡不了各方势力,哪些轻重缓急,哪些可信存疑,明卫暗卫,皇家世家,朝廷疆场,一时间弄的他心神俱疲,恨不得甩了这烂摊子走人算了。
只是他终究不能,大哥走后国公府便只剩下他一个嫡子,他走了,陵国公府的百年荣光就等于直接被他弃之不顾。
好在后来他四弟争气,在朝内笼络了大哥以前的旧部,为人做事也十分得体,一路平步青云直至高居丞相之位,韵娘也肯回到他身边,他还有了自己的儿子。
想起韵娘,他的眼神柔软片刻,想着近日来她似乎心有不豫,便想去看看她。
下人领着他一路到了济安堂,陵国公夫人似乎刚接待完客人,桌上还摆着茶盏,见了陵国公,便起身准备行礼。
陵国公连忙拦住她,不快道,“都说了多少次,你我之间大可以不必如此,别家规矩多,可你我分明是……”
想当年,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时候,她都是哥哥的叫着,又哪儿会如此生分。
陵国公夫人收回手,打断了他的话,“一日为奴,终生为奴,韵娘不敢忘,也望老爷莫要忘记才好。”
陵国公见她态度冷冷,便知她还是为了当年的事怨恨他,可他当时也是被老爷子逼得娶了谢浔的母亲,后来又为了祖上恩情娶了另一个女子,他这一生又何尝由过自己,同是造化弄人,韵娘怎么就不能理解他呢?
他想着,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往日之事就随它去了,过好现下的日子才是真的。
陵国公夫人冷眼瞧着他的神色,便知他又把自己摘了出去,这么多年了,这个人还是天真得可笑。
“沂儿的事,老爷与大少爷说的如何了?”
陵国公略去中间那畜生的话,只说谢浔不答应,这事儿本来他自己也不太赞同,就算他不喜欢谢浔,也不愿意让他娶一个泼妇回来辱了门风。
那承德侯府,到底还是门第太低了。
陵国公夫人听罢冷笑连连,“老爷毕竟还是念着大少爷的,也是,他虽不一定跟您流着一样的血,但到底还是姓谢呢,您自小便崇敬兄长,想来也……”
“够了!”陵国公冷声打断她,“此事勿要再多提,沂儿的事我自有计较。”
呵,嫌她多嘴,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她只是说了他心里一直想的罢了,这下倒来呵斥她了。
陵国公夫人哂笑一声,将方才承德侯府派人来过的事说了一遍。
那边显然坐不住了,好不容易攀上了这样好的一门亲事,要知道若无意外谢浔便是名正言顺的陵国公世子,那李家小姐嫁过来后便是世子夫人,将来还会是国公夫人,陵国公府乃一流门阀世家,他们哪儿会舍得让这块肥肉白白溜走。
本来依着谢浔的身份是万万轮不到他家的,可奈何谢浔名声太差,其他世家稍微疼些姑娘的都不舍得女儿嫁过来,剩下的又实在不够看,是以才会让这承德侯府捡了大便宜。
只是那李家小姐也太不识抬举,自从听说要嫁了谢浔后竟在家中寻死觅活的,听说现在还被关在家中禁足,这事儿李家瞒得死死的,却还是被陵国公夫人知道了。
她固然不希望谢浔娶个有权势地位的女子,可也不想他带个无理取闹的女人回来,到时候谢浔三天两头不在家,那女人非得把全府上下闹得鸡犬不宁,她可不愿意自己找罪受。
她也是因着这点,刚才虽未应了这门亲事,也没直接拒绝,若是那李家小姐聪明点儿,一切皆大欢喜,但若她还是蠢笨至此,她也不介意再去寻一家,反正依着谢浔的身份,想巴结的人多的是,也不缺她一个。
陵国公听罢,颇有些气恼,就凭承德侯府现在朝中的地位,也轮得到他们拿乔!
陵国公夫人还想再看看,便道,“老爷也不想想,咱们大少爷干的是什么差事,换个人估计也不会想嫁过来。”
陵国公一想也是,谢浔那性子,连他这个为人父的都受不了,更别提人家一娇娇弱弱的姑娘家了。
“那便先等着看?”
陵国公夫人端起茶盏浅啜了一口,“暂且如此吧。”
——
山间清幽,茂密的深林遮盖了过盛的阳光,瀑布自山涧飞泄而出,云雾便自此萦绕而上,翠鸟盘旋,虫声不绝,颇有些欲界仙都的感觉。
宁国公的别居便建在此处,想当初他为了这块地界,可是跟先帝扯了不少皮,脸都差点不要了,才终于求先帝赐给了他。
这些年年纪越大,他便越喜欢到这儿来小住几月,晨间煮茶看花、晚间下棋观星,实在是人间不可多得的悠闲日子。
宁归有时也会来陪他祖父说说话,或者陪老人家下下棋,只是他祖父的棋艺实在是不怎么样,除了知道规则以外,其他的根本就是凭感觉,间或还悔个棋、赖个皮什么的,弄得宁归往往是哭笑不得。
他一直觉得这世上大概没有比他祖父棋品更差的人了,直到镇远侯邀他下了一局棋,他才知道什么是天外有天。
“小友,为何还在沉思?可是想不到破解之法?”
宁归僵着脸,不明白镇远侯为何如此执着,他都赢了他五局了,再赢下去可实在是有失礼数了。
他头疼地将棋子放在手中敲了又敲,这再下几个子就能把对方围死了,对方却毫无察觉,只顾一个劲儿地向他发起进攻。
这镇远侯也是挺神奇的,偏偏能精准无比躲过他每一步放水,还把命门拼命往他这边凑,好像深怕自己赢了似的。
云诚昭捻着胡须,打量着眼前的人,心里又多了几分满意,能书会文,人品上佳,也算勉强配得上他女儿了。
宁国公和他对视一眼,呵呵笑了起来。
这婚事,若两方孩子都无不满,也就是板上钉钉了。
“侯爷,有京城传来的消息。”一个侍从突然跑了过来,手里还拿着只灰色的鸽子。
宁归犹闻天籁,舒了口气,忙道,“侯爷还是先看看吧。”
云诚昭有些不快,却还是接过了竹筒,细细看了起来。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他立马跳了起来,气得当场便把那信笺揉成团,丢到了亭边的河中。
“妈的!不要脸的王八蛋!竟敢觊觎我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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