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府君办事还是很牢靠的。
虽然没有第二日就与冥王见上面,但是五日之后,她便已经来到了冥王宫一个名叫苍济殿的殿中央等着冥王了。
此次这个地方与上次她考营养师的时候不同,尺寸大上几倍不说,风格更是迥异。黑曜石的地面,黑曜石的穹顶,中间竖着几根黑曜石的大柱子,黑漆漆,绿森森的散发着幽光。十八重地狱中的酷刑刻满了拄子与穹顶,使整个大殿看起来十分威严肃穆瘆得慌。
拾级而上,一个曼陀罗形状的黑曜石王塌正正的摆在最高处,前面案几旁两株剔透的水晶兰是这个大殿唯一的生机。
云伊以这个大殿的风格揣度冥王的性格,定是个严肃、公正,杀伐果断,有暴力倾向的还算勤政的冥王。
殊不知,这这苍济殿的装饰完全依的是上届冥王的喜好,月冥只是懒得换。
崔府君与云伊说了许多月冥的好恶,诸如他会用少量的时间下棋弹琴看书写字,这算是他的爱好,却独独没说他的大多数时间都是在睡觉,而不是工作。
云伊便以为,这个冥王听起来就和正常王该有的样子相差无几。
所以当月冥打着哈欠,迈着方步,北京瘫在曼陀罗的座椅上时,云伊有些疑惑。
这不就是当初带她出藏书阁的那个鬼友?
云伊的心咯噔一下,她清晰的记得那日他似乎不太喜欢与她说话,不喜欢与她说话,她便自动推理为不喜欢她,不喜欢她,就意味着她所求之事很难办,已至此,她感到一阵狱卒,不很开怀。
而实际,真真只是云伊想多了。
月冥望着下首站着的眼镜少女,那面容从刚开始的疑惑,到现在的抿着双唇,似乎有些不愉,他不明白大多数小鬼新鬼见到他都会抖如筛糠,怎么到了这个,却很是不同,他又觉得她有几分熟悉,思来想去忆不起,想不明的事情,以他的性格,便是不会在想了,他再次打了个哈欠,没有睡饱,所以对于眼前的这个初次见面的据说是新来的鬼差,担任个营养师职位,有些其貌不扬的当代鬼,便再一次没有什么好感。
如此一看,云伊的担忧也是对的。
月冥说“你见本王所为何事?”月冥的声音慵懒而沙哑,像一头假寐的兽。
云伊下意识的颤了一颤,听说上位者都有所谓的威压,从前她不信,现在却是不得不信。
云伊将左手搭在右手上,抱拳,觉得不太对,又将右手搭在左手上,好像也不对,没人教过她冥界见到王要行怎样的礼,她也没见过崔府君和琴操见冥王是怎样的情景,她有些急躁,她只是想要挽回一点点好感。
月冥摆了摆手“怎么做都丑,直接说。”这个鬼差一看就是阳间那种只懂得赚钱、升职,没有情趣,十分呆板的所谓职场女性,这种人,虽然可能会干好工作,但是与他修的逍遥道不是一路,他看着就烦。
云伊将手放下,小学的时候参加现场版奥数竞赛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局促
局促来局促去,她望着在殿上昏昏欲睡的月冥,忽然悟了,第一次见黑白无常,黑白无常隐约说过他们的王上有些懒散,第二次听说对冥王的评价,是那只活了三百年,至今依旧徘徊在鬼差海选之外的清朝鬼,说冥王很残暴,第三次是琴操为这传言辟谣,称是官方书法。她又隐晦的言明王上不同与正常的王上,之后便是崔府君说的杂七杂八,林林总总,抽丝剥茧,她总结出,原来这个王最主要的性情怕是懒,同当代有些政府官员一样,不作为,没担当,混吃混喝的甘愿当个米虫。
这种官自是让人最生气,若是遇到贤良的手下,还不至于坏什么事,若是遇到心怀不轨的下属,那么他所管辖的一亩三分地,不知会变成什么样。
如是想着,她便觉得对着一个这样的王产生畏惧之心十分丢人。
她抬手推了推眼镜,“大王,我想要去藏书阁看书的权限,不用多高,就同琴操一样便可,还有,就是我想要给阳间人托梦的权限,也不用多高,嗯……一天一次便可。”
月冥本来都要摊在王塌上睡着了,听见云伊说话,勉强将雄狮一般的眼睛撬开一条缝。
从眼逢看云伊,依旧很丑很呆,可是气场却是不同了,他心中那微不足道的好奇心倒是被她勾了起来,月冥坐直起来,将一只脚踏到王塌上,手臂搭在膝盖处,头往后靠了靠,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不用多高?你可知道琴操在藏书阁的权限是冥界除本王以外最高的,你可又知道,即便是崔府君,每个月也只能去凡间入梦一次?”
原来是,这样,那么藏书阁一事可以暂缓,云伊只计算着一个月入梦一次,恐怕不太足,因为她现在很多食谱都尚在研究阶段,需要试验很多次,如果一个月只能入梦一次,她需要列好多清单还是次要的,主要是难免会有疏忽遗漏,若只因为一两件食材,就要耽误一个月,这样的进程太慢,她等不及。
“那五日一次?”云伊脱口而出,五日应该够了。
“嗯?”月冥虽然懒,但却不昏。
万年的上位者身份,六千年的冥王,还从来没有那个小鬼或是鬼差判官,甚是十殿阎王都没有人敢这么和他说话的。
讨价还价?呵,他算看明白了,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对他多恭敬。
“因为初期需要多次试验,需要的材料未免多些,日后逐渐多了失败案例,总结经验,会好许多。”云伊见月冥不语,似乎心存疑虑,便开口解释,她以为这样解释很详尽,却委实不知月冥听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更是糊涂,一时竟是忘了云伊的大不敬。
月冥沉吟片刻,才道,“你欲去阳间入梦,作何?”
云伊有些走神,她现在的脑海里已经开始计算着第一次入梦,该找她的后妈要些什么了,听到月冥问话,她才醒神,随即十分公式化的要将阳间食物加怨灵转化提升鬼的灵力的过程详详细细的给月冥解释一下。
她将将开个头,月冥便抚着额头道,“行了,行了,本王知道了,但是一个月只许你入梦三次,退下吧。”
他最怕的便是每半年一次的地藏菩萨来给他讲经说法。
眼下看还有两个月,那个“地狱未空,誓不成佛”地藏王就要来了。他可不想提前先感受一遍。
云伊并不知道什么叫得寸进尺,只知道什么叫趁热打铁,她问,“那藏书阁的权限呢?要知道修灵食谱记载于许多古籍当中,上古时期,有很多贤仙都对此法做了研究,记载并留下残卷,如果我不能……”
“同琴操一样。”
“啊?”
“本王说你的藏书阁权限同琴操一样,以后你想什么时候进,就什么时候进,你想带谁去,就带谁去,那些个劳什子的古籍,你想带多少本走,就带多少本走,你想什么时候还,就什么时候还?可好?快退下吧,本王乏了。”
“哦,谢大王。”
云伊觉得这个大王还挺好的。转身欲走。
就听身后那个慵懒的声音又响起,“等等。”
云伊回头,“还有什么吩咐,大王。”
月冥有点想哭,“别叫本王大王,听着像凡间那这个山寨土匪头子。”
“那叫?”
“王吧。”行邕有时喜欢唤他单字,他倒是觉得王比王上听起来有威严些,只是他向来懒得与外人道些有的没的,便也没人知道他的心思。
云伊却皱了皱眉,“不太好吧。”
月冥心说,这个新晋鬼差废话委实多了些,“本王说好就好,退下吧。”
“是,王八。”
冥王的爱好委实不一般,云伊怀着十分崇敬的心情一溜烟的走了。
独留月冥瘫在塌上闭目养神。
他隐约感觉今天哪里有些不对。
云伊出了冥王殿,直奔崔府,果不其然,崔府君不在府中,云伊又去了琴幽阁。
云伊抬头便见了崔府君坐在琴幽阁正堂的角落里翻着一本簿子。琴操正在打点无常鬼差新带来的小鬼。
云伊走到崔府君身旁,问,“崔府君的办公地点搬到琴幽阁了?”
崔府君抬头一瞧是云伊,咦了一声,“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我不是告诉你,如果王上不应你,你就软磨硬泡吗?”
云伊靠着桌边,往崔府君的案上一望,是生死簿。她一边聚精会神的瞅着,一边回答崔府君,“不用软磨硬泡啊,他还挺好说话的。”
片刻,崔府君用手扶了扶掉下来的下巴,许是这么多年过去了,王上转了性子也说不定。
崔府君见云伊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簿子,他一抬折扇,啪的一声,簿子合起,“你看什么?”云伊直起身子,呃了半天才道,“十八年前,有没有一个叫秋禾的女鬼被带下来,她可是被安置在了酆都城的某个地方?或是已经转世投胎了?你帮我查查你那簿子。”
崔府君思索了片刻,道“没有。”
云伊不高兴,说。“你都没翻。”
崔府君很是臭屁,“这簿子其实就是一个装饰品,凡间几十亿生灵,冥界几十亿魄鬼,南斗星君们给他们注的何时生,北斗星君给他们注的何时死,除了冤死奖生需要改一改簿子。其余均在本君的脑子里。你说的叫秋禾的,就是没有。”
云伊不死心,“她就是冤死鬼,你再好好查查。”
崔府君抬眼瞧了瞧云伊,“秋禾可是你的母亲?”
云伊点点头。
崔府君想了想,咧了咧嘴,“天上有一位女神君,位列北斗七星君之一,名曰玉衡,主杀星,是个杀伐果断的主,有一次她看凡间有一个恶人实在是恶的不能再恶,便大笔一挥,提前将那人的姓名填上了生死簿。本来她就是主写恶人的死期,死法。这样做却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是好巧不巧,那个恶人在南斗给的命数中,晚年会有一场度化。若那恶人的魂魄中还存一丝善念,便会放下屠刀,浪子回头,玉衡写死人,正常应该先看看南斗的话本子,再跟据此人的一生给个合理的死法,而此次却是因为玉衡的一时冲动,人间少了一尊活佛,地狱多了一只恶鬼。本来,这也不是一件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坏就坏在那南斗的延寿曾经对玉衡有过一段单相思,奈何玉衡看不上南斗那帮文绉绉,整天只知道编排别人命运的,还自称是作家的写手,便常常对延寿冷眼以对,延寿是个小心眼,一气之下,去南极长生大帝那告了一状,大帝本来约了玉衡见面,想问个缘由,谁知玉衡知道延寿竟是打了她的小报告,一气之下,自动请罪,说甘愿去凡间历劫。听说玉衡的命本是延寿在旁边指手画脚,司命司禄他们几个共同完成的。说是凡间的玉衡嫁给了爱情,却是早年辛劳,中年心累,戴了各种绿帽子,最后还惨遭小三陷害,英年早逝……呃,不知道你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脾气秉性,相貌特征,虽说神仙下凡历劫样貌会改变,脾气会受南斗的控制,但是一个生灵的魂魄都有他自主的个性,悟性,与灵性,除了她自己,别人是改变不了的,你细与我说说,我帮你分析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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