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伊三人出了冥王殿,她便感觉崔府君情绪不对,一直耷拉着脑袋,于是问道,“王上既然已经应了,就再无反悔的可能,崔府君缘何看起来依旧不太高兴?”
三人停下脚步,冥王殿门口熙熙攘攘,偶有鬼魄从身边飘过。
崔府君抬头看了看云伊,她到底哪里来的自信?整个冥界到底有没有鬼能在三个月升仙,琴操最清楚,他也调查过,更别说十殿阎王和五方鬼帝为这事操了多少心,就凭云伊?
他又怎么会将这虚无缥缈的希望寄托在云伊身上呢?
琴操这趟天上是必去无疑了。
那食神老儿惦记了琴操千年,此回若是让他们遇见,定不会善罢甘休,如此,如此,不如自己先下手为强!
崔府君不答云伊的话,转头深深的望了眼琴操,忽然深吸一口气,仿佛心中灌了一瓶二锅头,上前便将琴操的胳膊握在手里。
“琴操,你可愿做我的妻?”
……
如此猝不及防的表白,纵然是云伊,也惊的一吓。
却见琴操只稍稍愣了一下,然后轻轻拂掉崔府君的手,微微一笑,“大爱即是空,崔府君,我以为你我现在已是亦亲亦友,向来无话不谈,知己相交,如此关系,就连凡间许多口中所言挚爱都不遑多让,难道崔府君还要在意那些名分虚礼,甚或是上的短暂的欢愉?”
“我……”崔府君哑口无言。
他还就是在意那些个名分虚礼,还有,还有……上的欢愉,怎么着吧!
崔府君盯着琴操渐渐远去的背影,老脸没出息的红了一红。
云伊看在眼里,虽觉琴操此番言论深为真谛,但是也觉得崔府君有些可怜。
她想,若是琴操只与崔府君一人知己相交,崔府君也不会这么捉急。
关键是无论是黑白无常,还是钟馗,甚或是她云伊,无论是男的女的,年头长的年头短的,只要不是什么大恶之人,琴操全都一应待之。
亲近而疏离。
云伊觉得这一点和她很像,又不太像。
她是为了保护自己,而琴操是真正的能容得天下。她们虽然表象看起来相同,实则,她却委实是小家子气。
如此她对琴操又多了几分崇拜之情。
云伊咳了咳,“日前,我在藏书阁看到行邕寻回来几本诸如追妻宝典书,你有时间可以去看看,虽然许多观点方法都有些老旧,但总比你这样干巴巴的表白强。”
崔府君回过神,对云伊的好心提醒不太领情,他绕着云伊走了几圈,面上尽是怀疑。又像盯着唯一一棵救命稻草般盯着云伊,“你真能在三个月内找到可以升仙的鬼?”
“不是找到,而是培养。”
“什么意思?”
云伊暂且不想解释太多,因为她现在还有另一桩愁事,便反问道,“崔府君,你可知道大灵斗的时候,在七彩身后有个用棍子的,长得像莲藕一样的白胖子是何方之鬼?”
崔府君提了提精神,“怎么,莫不是那白胖子已是仙而未仙的鬼了?”
云伊摇头,“自然不是。”
崔府君撇撇嘴,就听云伊接着道,“但是他却是能最快升仙的一个。”
“当真?”崔府君有些小激动,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强。
“我框你做什么?”云伊敷衍了一句,她心头还压着另一件大事。
“好,你等着,我去给你查。”
死马当活马医,也好过认命不是?
崔府君摆摆扇子,精神抖擞的追琴操去了。只因大灵斗的名单资料全存在琴幽阁,崔府君以为云伊给他的这个差事是个美差。
云伊回到家,躺在床上,虽然折腾了一宿,此时十分疲累,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即便她在苍济殿应承的干脆,她却始终没忘,她的桩桩承诺,因为江烟的不争气已经卡在这了。没有食材,别说白胖子,就是顾白她也是束手无策。
辗转返侧,思来想去,她的灵台忽然白光一闪,江烟不是给她老爸戴了顶绿帽子呢吗?她去找那绿帽子好了。
云伊心情放宽,沉沉睡去。
第二日,云伊迫不及待的梳了头发,直奔崔府而去,她不知道那个绿帽子是谁,这事儿还得崔府君帮忙。
云伊认为自己向来十分懂得人情世故且能救人与水火,于是到了崔府君门口,顿了顿,转个方向朝冥王殿的藏书阁去了。
她到藏书阁一层,寻寻觅觅,终是找到几本还算符合心意的书,一本名曰《范瑶与灭绝的情路历程》,一本名曰《老牛吃嫩草之爱情宝典》,一本名曰《一只掌握拱白菜技巧的神猪》。云伊认为,这些对于崔府君的状况,很有实用价值。
有了这几本书,崔府君的心情定能好些。
于是她握着这三本经典著作,敲了崔府的门,开门的是七彩。
七彩头梳玉冠马尾,身穿短打衣靠,脚蹬一双骑马靴,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爽利劲,十分的英姿飒爽。
七彩见云伊来,也不知是欢迎还是不欢迎,总之有些复杂,很是扭捏,“云伊?我不用你的汤食了,你也少费点心。”
云伊摇摇头,道,“我不是找你的,崔府君在吗?”
七彩的眉毛皱的更深了,“这回都直接找上门了?”
云伊一愣,这都哪跟哪?
刚好此时,崔府君没精打采的从不远处飞来。
他休息的地方就在崔府的内院,此刻怎么从外面回来了?
“崔府君?”
云伊迎上前,十分关切,崔府君的心情决定她是否能更有效率的完成此事。
昨日崔府君冥王殿前表白琴操,却再次被婉言拒绝,这件事不出一夜,已经如山火燎原般传遍酆都城的大街小巷。此时,无论茶馆酒肆,都在用崔府君顺茶下酒菜,且愈嚼愈香。
而崔府君本以为的美差并不美,只因他到琴幽阁根本没见着琴操,也不知是琴操有意避之还是其他,总归他晚上从琴幽阁出来,心情比之前更是低落。
他草草查了白胖子是谁,便灰溜溜的滚回了崔府。
崔府君辗转难眠,想起钟馗总与他说的几句酸诗,诸如抽刀断水水更流,借酒消愁愁更愁。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花间一壶酒,对酌无相亲之流,他忽然有兴致去坊间尝一尝酒的滋味。
于是他到了酒楼,要了几大瓶浊酒,烫了一壶,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口气周了一壶,他本也想买个醉,风流一把。却不曾想,除口中胃里留着丝丝辛辣之外,自己没有其他任何变化。
一旁的桌上,几个小鬼正兴趣盎然的说着故事,若故事中的主人公不是他,他也不会那么生气。
一言,“崔府君真真是百炼钢成绕指柔,若我是琴操君早就和崔府君牵手成功了。”说话的是一个如钟馗一般的虬髯大汉。
一旁另一个大汉豪放的拍了拍第一个的肩,大笑道,“他怕是还没碰着琴操君的手指头,便被一脚踢飞了。”
“哈哈哈!”
“崔府君痴情,琴操君铁石心肠,两人就这么僵了千年……”
“都千年了?”
“可不是,听说自从琴操君下来,崔府君就盯上了,硬是没让琴操君去投胎,还给人家在冥界谋了个差事,如此千年万年的,早晚还不是囊中之物。”
“哇偶,心机boy啊!”
“是心机大叔,哈哈!”
“再有心机什么用,人家琴操君一枝花,根本不想插他那坨大粪上……”
“啪!”
“哗啦啦……乒乒乓乓……咕噜咕噜……咚……”
崔府君掌下一拍,实木方桌子碎成木头渣,酒壶,酒瓶子,酒碗,一碟花生米,两根鸡爪子掉了一地,圆溜溜的酒瓶子滚出老远,撞到虬髯大汉的桌角,方才停下。
酒楼内一时寂静无声。
四周传来灼热的,惊惧的目光,以及阵阵吸气声。
崔府君挺身而立,过堂风飘飘而过,他自岿然不动。
激动了,激动了。
倘若理智还在,他定会偷偷溜走,也好过现下骑虎难下。
他是能散了人家的魂魄还是能罚人家钱财,或是能将人家贬去地狱呢?
既然不能将人家怎么样,他在这拍下桌子是干什么呢?不但不能解恨,还丢了风度,岂不是里子面子都要丢光光了?他绝不允许再有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传言再传到琴操耳朵里。
崔府君咳了咳,唤来掌柜,说“掌柜,你家的酒是假的吧?干喝不醉,还死贵死贵!”
掌柜怔了怔,他在冥界已经开了二百年的酒楼,先不说他家的酒质量到底好不好,单说他在冥界铺的人脉,了解的各位鬼帝阎王的喜好与性情,讲出来他们的故事,都够下几壶好酒了。
崔府君是什么性子,他虽不敢说一清二楚,却也能拿捏几分。
于是,他扬了扬嘴角,面带礼貌又不失尴尬的微笑,说,“君上,冥界的酒本就是阳间邮寄来的,只有味道已经是很不错了。再有能常年让阳界的子孙后代不间断的寄酒过来,整个酆都城只我一家,物以稀为贵,您……堂堂崔府君不会是想……赖小店几个酒钱吧?”掌柜说的直接又委婉。
崔府君的脸青了又红,加上旁边又传来些许窃窃私语,他的神情更加难看,那掌柜也是个人才,悄悄向后退了两步,又连忙陪笑,“若崔府君真的没带钱,赶明个我派人去府上取也行。”
崔府君依然不语。
掌柜咬了咬牙,让崔府君听见了众鬼对他的议论,是他自己眼拙,起初没发现崔府君在这。
但是,据他的了解,除非是作恶之人,否则崔府君是不可能公报私仇,伤害他人的。
不过,赖账这种事,他可是有前科的。估计连崔府君自己都不记得,二百年前,他跟琴操君表白失败,来这买醉,喝了整整十大桶,却是一个子儿都没给便匆匆的赶去处理钟馗君惹得麻烦去了。
后来他还去崔府要过账,那崔府君却以出门为由,闭门不见,他那时候初入冥界,以一个平头老百姓的身份,自是不能和堂堂冥界首席判官纠缠叫板,便自认吃了个亏,不了了之了。
二百年后,一切重演,他是万万也不能在重蹈覆辙。
“崔府君能光临鄙店,是鄙店的荣幸,这顿酒钱算我请了!”掌柜爽快的拍了拍胸脯,脸上却极尽表现了一个什么叫做鄙视的嘴脸。这一招叫以退为进。
崔府君从鼻孔喷了几口气。
掌柜有些紧张,毕竟他也吃不准崔府君脸皮厚的尺寸。
“啪”,崔府君拍了一打冥币在桌子上,转身而去。
崔府君十分肉疼,他这一拍,拍出了他一个月了月饷,足足后付十顿酒钱。
可是,即便肉疼,他也不能再背上个抠门的名号!
只听身后想起一个声音,“还有桌子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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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动最光荣,祝广大劳动人民节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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