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市,食修庙。
庙宇不算太大,也不算小。
黄墙,碑塔,钟楼,金身等样样俱全。
金身是个身着墨衣的妙龄少女。脚下一个金光发亮的大南瓜十分显眼,还有一些碎碎豆子五谷,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排列的甚是讲究,五行八卦、万物天道,暗藏其中。
香案设的比寻常的两个还大。
小小的庙宇从香案到大门口,排了两队人。
有的手中空空前来祈愿,有的手中拎着一个大大的袋子,里面装了各式各样纸糊的瓜果梨桃。
一个富态的大妈,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虔诚膜拜。
“我女儿结婚五年,至今都没怀上孩子,还望食修娘娘赐一张食谱。”
说完也没等着食修娘娘给什么答复,起身便走了。
看她从善如流的样子,定不是第一次来求食谱了,她知道在这等也没用,一时半会儿食修娘娘都不会给她什么说法,不如回家美美的睡上一觉,第二天,食修的单子定然会出现在她的床头。
大妈下去,又上来一个身材不算苗条却是十分匀称的美女拜着云伊的金身,“听闻食修娘娘的减肥食谱最最管用,还请再赐我一副,我定多多给你烧食材,听说五谷杂粮那种小玩意最难做,我已经开始着人准备了,一个月后,就能给您烧个三四百斤。”
这个下去,又上来一个略显年轻的女子。
她将手里的袋子往神像前那个大大的香炉前一放,一边将袋子里的食材往香炉里扔,一边念叨,“食修娘娘,上次您给出的那个养脾胃的方子,甚是管用,我儿子用了两个月,明显好多了,如今过来还愿,还有就是看看您能不能再给开一个开发智力的食谱,他最近成绩有些下滑,就连幼儿园小班的都比他数数数的明白……”
如此,一个接一个,香炉内香火不断,南宫婉椅在门边啧啧称奇,凡间那么多营养师没人找,非得费劲巴力求个鬼求得这么起劲。
其实这也不是没有原因。
世人皆对鬼神有之敬畏,而食修养生,最重要的便是持之以恒。
所以他们对云伊食谱里写的要求,恪守不渝。
才会得到很好的效果。
南宫婉站在门口扼腕摇头,回身与骆宸说,“你告没告诉老爸,让他那个纸塑厂快点建起来,要不然让别人抢了先机,做了垄断,可别怪我这个女儿没有提前跟他打招呼。”
……
冥界的食修馆里,云伊,东坡神君以及两个打下手的鬼差埋在一堆堆的透明信件中,一个一个的打开整理。
云伊翻开一张,便对旁边的一个鬼差吩咐道,“这个没怀孩子的,你先让她领着女儿女婿去医院好好的做检查,若是两个人都没有问题,就把那套强身健体,养阴固原的食谱一并给她,告诉她乱七八糟的东西别吃。男的女的分别补,怀不怀的上,就看她命里有没有了。”
云伊将手里的信交给一旁记录的鬼差,又拿起另一个,“这个,要减肥瘦身的,你将我那套瘦身的食谱改的清减几分再给她。”云伊放下信件,牢骚两句,“本来就不胖,还嚷嚷减肥,”说完,还不忘补充一句,“你在后面给她加上一条,每天去健身房待个至少三个小时。”
东坡神君抬头看了看云伊,他此刻倒是对云伊又多些新的认识。
他原本以为云伊只是一个会写几张食谱的厨娘,没想到此番却是一派指点江山的意味,倒是令他刮目相看。
东坡神君递了一张信件,“云伊,这个养脾胃的,用红枣山楂羹那套谱子可好?”
“嗯,自是可以,神君倒是我见过除我以外最有天资的。”
东坡神君哑然失笑,他常听夸奖,被一个刚刚化形的小鬼夸奖还是第一次。
云伊暂时放下手中的活计,打算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神君,我有些疑问。”
“嗯?”
“你怎么就成神仙了呢?”
东坡笑了笑,“难道你的历史课上没学过我是凡人的时候便颇有道家风骨且禅学造诣甚深?”
这人倒也挺自恋,云伊眨眨眼,“所以你也是修灵修成仙的喽?”
“非也,心若无束,道法自然,天地万物皆可纳灵,死后自然飞仙。”
“既然神君如此豁达,为何还会执着于琴操?”她虽看不懂眼神之类的细枝末节处表达的情感,单从崔府君吃醋的状态便知道,眼前这位神君也是对琴操余情未了。
苏轼又扬了扬嘴角,“何为执着?心总是念着一处。那何为豁达,心总是飞向远方。终归都不过是随心而已。两个看似南辕北辙的词,细品起来,也算是殊途同归,既然我的心告诉我生前我欠琴操一段情,就该还一还,至于能不能还,怎么还,也得看我的心境是如何变的,单说此刻,我倒是希望能与她再续一段仙缘。”
云伊默了默,她觉得崔府君怕是要输。
“鬼师,王上受伤了,想请你去瞧一瞧。”云伊正沉默着。有个小鬼进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王上怎么会受伤?”
“呃……小的不知”
既然受伤了,不应该找鬼医,找她做什么?“可有找鬼医?”
“找了……”
看着云伊稳坐泰山,丝毫不动,小鬼差额头见汗。
请个人怎么这么难?
若是其他鬼差,得了王命,还不风一般的赶去,怎么这个云伊营养师总是问东问西。
那边他还等着领崔府君的赏钱呢。
但是,纵然小鬼差心里急,面上也得忍着。
这五年来,凭着云伊解放了金鸡岭,让整个冥界的修灵水平,经济发展,乃至居民幸福程度都上升了一小截,她的威望就高了不少,下面的鬼差她都是毕恭毕敬的。
一旁的东坡神君放下手机里信笺,往椅子上靠了靠,“云伊快去吧,这里有本君呢。”
云伊想想,便点点头,起身往外走,“越忙事儿越多啊!”
到得冥王的寝宫,里间,还真以外的看见鬼医就侯在屏风外。
云伊见了,便询问了一番,她想着月冥如此神一般的冥王,谁能伤他呢,到底还不是馋她那口饭食。
这几年她忙着冥界的整体修灵食谱,还整日答对着凡间的,冥界的各种询问,已是忙的脚打后脑勺,自是很少再给月冥做厨子。
因此,每每月冥想吃她做的饭菜,要么是生病,要么是受伤,她早已对此有了抗体。
所以此次小鬼差来找她,她本想着推脱算了。
可是又想,她毕竟欠了月冥许多人情,做几顿饭又何妨?
所以,她此次很意外,竟真的有鬼医侯在门外。
难道月冥真的受伤了?
鬼医捋着胡须看着云伊,眼神透着期待,却是摇头轻叹“冥王病的不轻,他被十只金刚兽围攻,受了很重的伤,现在需要洗灵方可痊愈。”
云伊皱皱眉,金刚兽?
冥界怎么会来了这么多金刚兽?
“洗灵?如刑戒池那般?”
“是也不是,冥界没有刑戒池,只需要施术使一个女鬼的阴灵与他的阳灵在体内互换一下,再互换回来,便可完成比刑戒池疗伤更好的效果,只是那个女鬼需要是化形中阶。”鬼医停了,不再说话,只用眼睛盯盯的看着云伊。
屏风里面的将将醒过来的月冥一听,刚想出声,床边站着的崔府君忙传音入密与月冥说,“王上稍安勿躁。”
“什么洗灵不洗灵的,本王这不过就是小伤。”自己的身体他自己清楚,经过刚刚的调理,他也已经没有大碍。
就说鬼医瞧出了什么隐疾他都不信,这鬼老头胡说些什么?
“王上~主意是属下出的,不过是想试探一番云伊对王上的心意,难道王上就不好奇,云伊肯不肯替你洗灵?”
月冥怒气顿生,却也依旧能控制住,传音与崔府君说,“放屁,洗灵的痛她经历过一次,那是常人能忍受的吗?就算,就算她不同意,本王也觉得是人之常情,毕竟在冥界化形中阶的女鬼一抓一大把,她根本没有必要自己遭那份罪,你这出的是什么馊主意。”
崔府君还没答话,屏风外云伊又说话了,“那您看我行不行,洗灵需要几天,我能先回去同东坡神君交代一下这几日的工作再回来为王上洗灵吗?”
崔府君挑了眉,甚是揶揄的看着月冥,月冥面色如常,眼角却是难掩笑意,他有些挑衅的看着崔府君,“话说回来,本王的魅力又有几个人能抵挡得住呢?”
崔府君揖了揖,腰才躬到一半,就听鬼医又问,“云伊可是想好了,洗灵的痛非常人能受,冥界符合这条件的并不稀缺,你不必为了王上……”
“我在天上的时候也经历过洗灵,那时候我就觉得洗灵虽痛,但是那之后身体似乎有了些许变化,我搞不懂,也想过再试试洗灵也好,可那滋味的确不好受,便没有强求,如今在冥界便有这样的机会,即便需要洗灵换灵的人不是王上,我也是要自荐一番的,既然注定要有一个人承受这痛苦,不如选我这个还有那么一点点需求,旁人也免了受一遭罪。”
“……云伊心胸豁达,慈悲为怀,老朽惭愧。”
鬼医不找边际的往屏风里面瞟了一眼,特别想抽自己一巴掌,他怎么这么多嘴,问这一句。
这云伊也是个耿直girl,怎么就不知道拍拍马屁呢?
屏风里面崔府君涨红了脸,怕是憋的,月冥的脸色在黑红白之间变了几变,终于归于常色。
月冥摇头叹了口气,望着账外温柔的笑了笑,这才是云伊,
云伊雷厉风行的回食修馆交代后事去了,月冥将鬼医叫了进来,“本王怎么不知鬼医什么时候会洗灵这一法门了?”
鬼医干哈哈两声,看了眼崔府君,崔府君摸了摸鼻尖,硬着头皮上前来,揖道,“王上,云伊虽然这么说,但也未必就真的愿意给别人换灵,您自然不用过于纠结,当务之急,还是想想如何演接下来的戏吧。”
“你写的本子,难道只想了个开头就上台开唱了吗?”月冥冷哼一声,摆明了不会替他们二人擦屁股。
崔府君当然不属野鸡,钻头不顾腚,后路他早就想好,谎称王上去了天界的刑戒池,过个十日再回来,便雨过天晴,只是让王上背这口锅,不知王上愿不愿意。
崔府君正思索着如何开口,行邕匆匆进来,隔着屏风都能感觉出他的慌张,“什么事?”月冥皱眉问。
“王上,有一头凶灵已经闯进了殿,伤了不少灵魄,就连郁垒和神荼两位鬼帝都受了伤,正在苦苦支撑呢。”
“什么?”崔府君还没震惊够劲儿,月冥却是懒散的问,
“什么凶灵?”
“九婴。”
“九婴?九婴怎么会到冥界来,那可是上古凶兽,即便它死了,也和咱们这冥界没一毛钱关系啊!”
月冥抬眼看了眼崔府君,“你近日越发的沉不住气。”
崔府君一愣,敛了敛神色,“王上,属下的意思,这下不用担心如何搪塞云伊的后事了。”
“哼!”
月冥瞪了一眼,下床便往外走,“想好了说辞。”月冥又回头认真的叮嘱一句,“本王带着重伤去对付那个九婴,你可得仔细着词。”
“明白。”
九婴是极地北海的水火凶兽,九头蛇身,其中五头色玄,为雄性,善御水,四头色赤,为雌性,善御火,位阶极高。
但纵然它位阶再高,本领再强,万年来它野只在它的极地那一亩八分地待着,从未踏出过极地半步。
今日九婴出现在冥界殿,太过反常。
事出反常必有妖,此妖正是那个妖。
云伊风尘仆仆的赶回来,只看见崔府君侯在门外,云伊问,“王上可是与鬼医去准备了?”
“呃……王上醒了便的听闻九婴来了冥界横行,伤了精魄鬼,就带着伤匆匆赶去了殿,鬼医跟在王上屁股后劝阻,也是无用啊。”
“九婴?”
“云伊不知九婴无妨,只晓得它是一个连郁垒鬼帝和神荼鬼帝两个联手都抵挡不住的,你就该知道王上带着伤去有多凶险。”
“我去看看。”云伊转身便无了踪迹。
崔府君心中这个乐啊,他到底要不要将这个事情告诉王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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