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娘魂不守舍,坐卧难安。
虽然吴大夫没有诊出她腹中另一个胎儿的脉搏,怀双胎的事情也不知道究竟是真是假。但她莫名就有种感觉——肚里怕是真藏了惊喜。
瑾娘越想越激动,站在屋内来回不停的走动起来。
几个大丫鬟如临大敌的实在她身侧,在她走近时忍不住伸手去扶她,在她走远时,又诚惶诚恐看着她的肚子,生怕两个小主子突然从里边滚出来似得。
几个丫鬟担心的眼睛都不敢眨,好一会儿后,青禾才颤巍巍开口,“夫人您坐下歇歇不好么?你这么走,再累着小公子怎么办?”
瑾娘虽然你说的话很无厘头,但是我竟然觉得很有道理肿么办?
瑾娘想了想,就道,“行吧。”然后跟个身残志坚的残障人士似得,被几个丫鬟小心的簇拥着躺在美人榻上。有人往后身后垫了靠枕,有人往她肚子上搭上小毯子——如今可是五月中旬了,不过和河州气温自然没有京城高,所以盖上小毯子就盖上吧,总归再热也捂不出痱子。
这点“厚待”瑾娘可以承受,但是丫鬟们盯着她……肚子的眼神过分火热,这让她承受不来啊。
好不容易熬到夜深……今晚徐二郎依旧很晚回来。
自从瑾娘怀孕,她孕期反应重,尤其嗜睡,徐二郎担心晚归吵醒他,就叮嘱瑾娘身边几个丫鬟,等她睡着就将院子里能熄的灯都熄灭了,防备灯火太亮,她睡不安稳。
若是寻常这个时节归家,院子里早就变得漆黑,只余下两盏指路的灯笼还亮着,而且万籁俱寂,众人多陷入沉睡中。今日却与往日完全不同,因为今天从府外一路走来,府里灯火通明,越是靠近翠柏苑,这里就越亮堂,显而易见瑾娘还清醒着。
且徐二郎敏锐的觉得,今天府里似乎有什么喜事发生……这种不知从何处来的直觉,在走进翠柏苑,瑾娘身边的四个大丫鬟在看见自己后,个顶个笑的嘴巴要咧到耳后根时,更加明显。
徐二郎觉得自己真相了,家里今天指定是有喜事。
但是喜从何来?
是小鱼儿么?
她一个小姑娘,如今最大的事儿就是学习,在没有得什么成绩,做出令人瞩目的成就来,瑾娘不会兴奋成这样。
那是长乐……不会。长乐跟着李大夫学医没多久,李大夫虽然教导学生不拘一格,但在行医上却要求甚严,长乐的本事不小,但还远不到出师和行医的时候。所以,若说是她救治了谁,医术得到认可瑾娘才这么高兴,明显也不现实。
那是长安长平或青儿……长安和青儿中了秀才,下一步就要参加秋闱,可两人火候有限,都需要时间去沉淀和磨砺,短时间内两人不会成为举人。至于长平,徐二郎年后特意读了他送来的文章,立意上课,可惜文笔不足以支撑全篇,即便参加了额今年的童子试,也铁定落榜。不是这三人的喜事,莫不是翩翩和三郎……
徐二郎边走边想,等走进主卧室时,已经将翩翩和三郎也排除在外了。他蹙着眉头,想不出个所以然,舒尔脑中灵光一现,觉得自己真相了。
上年参加杏林节时,瑾娘从长安那里得知宿夫人有孕。算算日子,月前宿迁就该喜得贵子了,那如今瑾娘收到京城的来信,似乎理所应当。
但若说瑾娘因为宿夫人习得幺儿而这么兴奋……却也说不过去。
别人的家日子好,别人家子嗣葱茏,她会为人高兴,却不至于高兴到这个地步。
所以,究竟是为了什么?
徐二郎想来想去想不通,结果进屋被瑾娘含蓄的暗示了两句,登时觉得头晕目眩。
他眉头紧紧拧起,看着瑾娘的肚子的视线,有出乎意料的惊喜,还有不知所措的惶恐。
徐二郎确实觉得这事情出乎意料,毕竟双胎一般都因家族遗传而来。而林家和徐家都没有生双胎的传统,往族谱上翻查,也从没有过龙凤胎的例子,瑾娘这肚子猛然来这么一下子,说实话他这心里着实觉得不可思议。
可不可思议之后,更觉得惶恐,觉得不知所措。
因为怀了双胎对母体的负担肯定更大,瑾娘身子娇弱,他担心这对她来说太沉重。且因为身边没有靠谱的长辈扶持照料,徐二郎特别忧心瑾娘出意外。
另外,双胎的婴儿肯定不如单胎的婴儿健壮,加上河州气候寒冷,大夫的医术远不如京城……此时徐二郎心中陡然下了一个决定——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得将李大夫留在河州几个月。不求多,最起码要等到瑾娘生产后,才能让他离去。
同时徐二郎又在心里琢磨起,如今将近六月,再过些时日应天书院会放假,不如让青儿带着长安长平和翩翩过来河州?
会这么想却是因为,瑾娘怀孕后期肯定比之前要辛苦千倍百倍。若是身边没有个信得过的人照应,顺带着把府里的事情管起来,瑾娘届时吃的苦累肯定更大。
而让长安长平和青儿一同护送翩翩过来,也有让三人游学的意思。
河州再怎么文风凋敝,依旧有可取之处。且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多出去走走,对他们来说未尝不是好事。
徐二郎心里有了这个想法,只是还没打定主意。眼下他看瑾娘困倦的哈欠连天,生理性的眼泪珠子不听使唤的从眼角冒出来,整个人看着可怜的很。就轻轻的拍着她的背脊,哄着她说“快睡吧,这事儿我记在心里,等明日晚间回来时我请李大夫过来府上给你诊脉。至于之后的事情,我也会酌情安排。你安歇就是。”
瑾娘闻言再没有不放心的,很快便沉沉的睡着了。
徐二郎见她睡好了,就准备把她往怀里揽一些,可手才伸出去,就顿在半空中。
他的手移了个方向,最终落在了瑾娘略有起伏的肚子上。
也是他这些日子太忙,出乎大意,没有注意到瑾娘的身子,与前两日这个月份比,确实大了很多,不然……
瑾娘翌日醒来,洗漱穿衣,坐下用早饭。等一切事毕,才开始处理府里的事情。
因为昨天只顾着震惊“肚子太大”这个问题,把事情都堆积起来,今天只能忙碌一些了。
瑾娘先是看了经过管家赛选后,送来后宅的帖子。
这些帖子中有请她参加自家女儿的及笄礼的,有请她参加孙子的满月酒的,还有请她和徐二郎一起出席儿子娶亲一事的,而这之中,还有一封重中之重的帖子,却是知州夫人苏魏氏送来,请她五日后去府里参加荷花会的。
五日后……因为这帖子是昨天送进来,也就是大后天就要赴宴……但是这和瑾娘没什么干系,反正不管怎么说,知州府除非万不得已,否则她轻易是不登门的。
就不说她和知州夫人相看两厌,没必要去给自己添堵了。就说知州夫人上一次被自己挤兑,狠狠的落了面子,之后又被苏大人发落到庵堂去伺候苏家的老夫人。如今她也不过刚从庵堂出来没多久,结果就迫不及待得给瑾娘送了帖子,这能安好心么?指不定还憋着什么大招,等着招呼瑾娘呢。
反正宴无好宴,瑾娘无论如何不会去。
更何况她现在身子矜贵的很,更不会因为一时意气,去和知州夫人争长短,她现在专心养胎,多生他十个八个出息的儿子,之后羡慕死知州夫人。
瑾娘念过这些,又看了看手中其余帖子。这些帖子有来拜访的,有祈求照应的,零零种种,什么类型的都有。
不过这些帖子无关紧要,敷衍不敷衍都不妨事。倒是瑾娘之前看过的几封,不管哪家的宴席,她都不会出席参加,连带着徐二郎也是如此。瑾娘是要养胎,徐二郎着实忙的分身无暇。所以她就润笔写了致歉的信回去,外带让出去送信的官家,特意带去了提前送达的贺礼。这礼比往常更重两分,由此即便早先写来帖子的人,对他们不能出席心里有些介怀,看在贺礼的面子上,也不会过于计较,或者在背后说些闲话。
回完帖子已经是午饭时间了,瑾娘用了清淡的午膳就去歇息。下午一觉醒来就隐约听见小鱼儿在外边和青禾小声说话,瑾娘听不清他们说什么,只隐约好似有“女工”“不学”几个字眼飘入耳中。
瑾娘屋里略微有点动静,青禾和小鱼儿就都听见了,两人快速进了屋子,小鱼儿笑嘻嘻的叫“娘”,一下扑了过去,唬的她身后跟着的青禾一大跳,生恐小鱼儿一个不注意,碰到瑾娘的肚子,再让她有点不舒坦。
小鱼儿见青禾大惊小怪,就笑嘻嘻的摆摆手,“青禾姑姑别害怕,娘亲肚里有小弟弟,这事儿我知道,我小心着呢。”
青禾欲言又止小鱼儿只知道夫人肚里有小弟弟,可她不知道里边许是装了两个小弟弟啊。一个和两个虽然只是数目上的差别,但是慎重程度可是千差万别!!
瑾娘也摆摆手让青禾不要太大惊小怪,她自己注意着呢,且小鱼儿也及时停住脚,倒是不妨事。
等瑾娘收拾好出去,青苗端来了一盏煲的粘稠的血燕窝,瑾娘正有些饿,就招呼小鱼儿一起吃。小鱼儿摇摇头,她不饿,来时才吃了两块荷叶糕。再说姐姐说过燕窝是燕子的口水,她总觉得吃燕窝心里膈应的慌。
兴许等再大一些,她就不会计较这点小问题了。但是现在不成,现在她是个精致的猪猪女孩儿,她忍受不了吃燕子口水的滋味。
瑾娘吃着燕窝问小鱼儿刚才和青禾在说什么。小鱼儿就苦恼的道,“娘亲,我能不学女工么?我在这上边真的一点天分也没有,每天花费很大功夫在这上边,真的有点浪费时间啊。”
瑾娘也很苦恼,你一点女工不学,到时候成亲了给夫婿缝制一件里衣都要丫鬟动手,你心里不膈应么?
瑾娘觉得自己是为了小鱼儿好,可惜小鱼儿不理解她的苦心。那她这当娘的能怎么办?当然是再努力劝一劝了。
瑾娘就说,“你再好好学学,不求你学多好,也不求你女工手艺多么出神入化,反正你也不靠这个谋生,只要会基本的裁剪和缝衣就行。娘亲已经把要求降低好多了,这个你要是还做不到,那我就……”
小鱼儿生无可恋脸,“那好吧。”只要不让她刺绣就成,反正她和绣花针是一点缘分也没有。她倒是想绣个仙鹤,结果绣的连小鸡仔都称不上。这可太打击小鱼儿的自信心了,外加银针总是往她手指头上戳,她疼的流眼泪,就更厌弃学女工了。
原本今天也是被逼无奈,过来碰碰运气,谁料娘亲这么好说话,当即就同意她不学女工,只学制衣了。
制衣服可太简单了,两片布片往一块儿一缝,就是一件成衣。这事儿虽然比缝制荷包有些难度,但想来不会难道那里去。
想到这里,小鱼儿心里点了头。她也担心娘亲稍后反悔,所以立马做出了保证。
娘两不过片刻功夫就达成友好协议,双方多觉得自己占了便宜,所以心情都美滋滋的。
不过小鱼儿心情没美多大一会儿,因为她还要去练舞蹈。本来还有姐姐跟她一起作陪的,结果姐姐出去学医了,安师傅便全程只盯着自己。她就是有心偷会儿懒,也没那条件,所以只能日复一日苦逼的练习着。
送走小鱼儿,瑾娘就和青禾说,“看着吧,最迟明天,长乐也得过来寻我。”
至于长乐过来做啥,那肯定也来说不精通女工,不学习女工的事情。
说起来也是无奈,姐妹俩在这上边一点天赋也没有,这真的让瑾娘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过不学就不学吧,去掉这一样给孩子们节省下好多时间,她们在其他课程上花费的时间功夫多些,学的也精通些。这样一来,似乎更划算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