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尉迟凌幽沙哑的声音,他轻轻的抬了抬手,又无力的垂下,他想再看一看眼前这个他爱过的女人,却发现自己用尽全力睁开的双眼,已经看不清任何的景象。
“凌幽,你为什么不愿意解毒?”未央轻轻抓着尉迟凌幽的手,这个时候,他对于她来说,不过就是一个弥留之际的朋友,一个相识多年的人,在最后的时刻,想要跟她说两句话,而已。
“这是我的惩罚,”他摇摇头,他知道自己时日不多,能够撑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他不愿意做夜龙辰的臣子,他不愿意认输,输给那个他从小一同长大,并不是事事都比他优秀的夜龙辰,他不想面对失败,失败的战场,失败的统治,失败的感情,失败的人生……
“你没有做错什么……”未央不知道现在说服他解毒有没有用,但她不愿意就这样看着尉迟凌幽死去。如此凄凉而惨烈的死去。
“我错了……未央,我……一意孤行……听信……谗言,我……执着的想要……得到……一个……本……就不属于我的你,才会……让自己……陷入……如斯田地,我……害了……雨蝶,害了……自己的孩子,我……死不足惜……”断断续续的说出这段话,仿佛已经过了半个世纪,他语速很慢,说话很费力,甚至说完以后伴随着剧烈的咳嗽。
可是他还是坚持说完,他知道,未央是来道别的,他不会再有机会见到她。若不是最后一面,夜龙辰不会让她来。
“凌幽,我相信雨蝶,她不会怪你。”未央的眼角已经湿润,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他,她面对的生死很多,大多都是该死之人。然后便是三年前的战争。然而,她几乎很少面对这样停留在生死边缘的人,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能够怎么做。
她潜意识里不愿意他死,却又发现自己如此无能为力。她,其实,什么都做不了。因为他自己本身都已经放弃了,她还能做些什么?
她只是感慨生命脆弱不堪,人在生死面前的渺小和无助。凌幽,如果雨蝶还在,我相信她也会赶来见你最后一面,即使来不及,我替她原谅你。即使我知道,她或许从来就没有怪过你。
尉迟凌幽没有再说话,他的眼角是湿润的,却没有流下一滴泪,他只是睁着通红的双眼,定定的看着天花板,双手成拳,仅仅的攥着床单。
“凌幽……”未央摇了摇他的手臂,没有反应。
“他进入自己的潜意识了,走吧。”小方提醒她,也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再下去,或有危险。
未央看了看躺在床上的人,他的眼神狰狞得可怕,她揣着惴惴不安的一颗心,离开了天牢。
出了天牢,才仿佛喘了一口气。
“小方,这三年,你们都在积极的救治那些中了蛊毒的人么?”未央理了理自己的思绪,她有很多事情不明白,但是并不代表她听不懂小方的言下之意。
“除了必要的政事之外,主子一直都在为三年前失去控制犯下的错误做着补救。只是,您不知道而已……”小方说得隐晦,她不仅仅是不知道,她是压根就不去过问有关于他的一切,但凡有人提及,她都会一个冷冷的眼神让她住口。
她恨夜龙辰挑起的站着,恨他卑劣又残忍的手段,恨他冷酷无情,所以自动屏蔽了有关他的一切。
她不关心,不探听,亦不去想,三年前的事情到底有没有什么蹊跷和逻辑不通的地方。
“失去控制,他难道不知道秦安会用蛊吗?下蛊,不就是我们之前商量好的一个计策而已吗?”未央挑眉,用蛊这件事情,难道还会另有隐情吗?只是,当初,她和萧勇他们并没有想到秦安用的蛊会是这样残忍。
“下蛊是下蛊,不过不是这个蛊。”小方碎碎念了一句,不管未央有没有听到,并未多做解释,也轮不到他来做任何的解释。主子自己用三年的时间都没去做的事情,他也不指望这么一两句话就让眼前这位自主意识极强的娘娘就信了自己。
未央看着小方的背影,这个跟在夜龙辰身边这么多年的助手,如今,却不再为夜龙辰辩解一句,倒是让她觉得很奇怪。不过,夜龙辰这三年来,不也从来没有跟她解释过一句吗?
想到这里,她心里隐约有些痛意,他,从来不辩解,只是默默的做着他应该承担的一切。或许,三年前,他是真的不知道秦安会用惑蛊这种残暴的蛊术。
“听说世子会跟娘娘一起回抚溪?”小方提到小世子,心中也是一软,多可爱的一个孩子,可惜,少了太多父母共同陪伴的时光。如今,又要离宫。
“是。宫里对他虎视眈眈的人太多。”未央点到即止,她知道小方是聪明人,不需要她多言。
小方如何不知道这宫内到处都是暗藏的危机,不然,主子也不必在溪诺宫四围遍布隐卫。多少暗地里想要对小世子下手的人,都被控制起来。只是,现在还没到动那个幕后的人的时候。作为一城之主,漠北之王,实在有太多的顾虑和考量。
“世子喜欢下棋,娘娘若是有时间,可以多陪陪他。”小方觉得自己今日的话有些多了,只是他也鲜少有机会说这些话,日后,恐怕也不会再有机会,索性,减少一些成见也是好的。
“谢谢。”溪诺宫到了,未央别过小方,入了宫门。
她走到茉莉花树下,抚摸着那方尉迟凌幽替她置办的玉石桌,上面棋盘的纹路还清晰可见,他来陪她说话,吃饭,下棋,似乎就在昨天。可如今,物是人非……
玉石桌冰凉,就像她现在的心境,他曾为她做的那些事情,虽没有捂热她冰冷又倔强的心,却也让她在这冰冷又冷漠的人间感受到了温暖。即使那之后,他的心思发生了改变,他亲手让她坠入凤鸣谷底,但是,作为他,一个拼命要爬上这个城最高统治位上的人来说,他没有错。她亦不会怪他。
他唯一的错,或许就是对雨蝶的不闻不问,唯一的悔,便是他没有尽早的发现,他爱的人已经不再是未央,而是花雨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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