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的机场几乎没有人,虽然灯火明亮,但机场实在太大了,显得特别空旷冷清。
卢辛语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如果不是成瀚一直和她聊天,她真的会感到害怕。
虽说是两个人聊天,但大多是成瀚在说,而她只是配合着回应两声。
这个时候她脑袋里乱糟糟的,不和成瀚聊天的话她也不知道自己会想些什么,从来没有经历过死别的她,显得十分稚嫩和无措。
后半夜的时候,她开始犯困,索性躺倒蜷缩在椅子上,但却怎么也睡不着。
这个时候她真的很感谢成瀚能陪着她,至于家人,她怕突然回家让父母担心,所以就只告诉了在沪省上大学的大姐卢辛雯,但也仅仅告诉了姐姐她要回家的消息,并没有说她今晚要在机场待一晚上。
成瀚真的陪她聊天一直陪到了她上飞机,飞机冲上云霄,卢辛语看到了日出,可这象征着新生与朝气的日光,再也照不到爷爷的脸上。
这一刻巨大的悲伤将她淹没,在没有任何人认识她的情况下,卢辛语终于忍不住掩面痛哭。
也是在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真的已经长大成年了,因为成年人连放声大哭都做不到。
旁边的乘客看到她一个小姑娘在那哭,还关心道“小姑娘,你是不是失恋了呀?”
卢辛语摇着头,眼泪一个劲地掉,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哭累了,她竟然睡了过去,直到飞机落地接触跑道剧烈震动的那一瞬间她才醒来。
脸上还残留着泪痕,有那么一刹那她甚至觉得自己只是做了一个噩梦,醒来便一切都没有发生。
可是刚开机的手机里涌进来的短信提醒她,一切都是真实的。
短信是姐姐卢辛雯发过来的,两姐妹原本约在机场见的,飞机落地前后也就差个十来分钟,但卢辛雯的飞机晚点了,现在需要卢辛语在机场等她个把小时。
漫长的等待无疑是非常煎熬的,卢辛语给成瀚报了平安谎称自己已经和姐姐成功会合后就一个人坐在大厅里,木然地看着人来人往。
“辛语!”
姐姐跑过来的时候,她还没有反应过来。
“你怎么回事?打你电话你也不接?幸亏先前说了穿的衣服颜色,要不然可不好找。走吧,咱俩得赶紧坐班车回去,这会儿都快11点了,晚了还不知道能不能买到票。”姐姐卢辛雯看了眼腕上的手表,说道。
比起卢辛语的茫然失措,她镇定得多,她的存在无疑让卢辛语找到了主心骨。
“嗯。”卢辛语连忙起身,跟着姐姐往机场出口走。
她们现在在省城,要回到老家且兰镇,得先坐市际班车到县上,然后再转车。由于路途长、时间久,所以发车时间都比较早,最晚的一班车听朋友说好像是下午2点的样子,万一去晚票卖完了就糟糕了,所以她们必须得抓紧时间。
卢辛雯也是第一次到省城,并不清楚回家的客车站在哪个方向,她当机立断,在这个节骨眼上没有去省那几个钱坐公交,果断地打了个车。
只是当问及师傅去老家河县该去哪儿坐车时,师傅也不太清楚,因为省城有两个客车站,一东一西,距离差得很远。
卢辛雯正准备打电话问老乡会的同学,师傅突然一拍脑门,说他前两天拉过一个去河县的客人,客人就是去的城西客车站,然后就非常笃定地把她们拉过去了。
卢辛雯留了个心眼,还是继续打电话和老乡核实,但老乡不知道是在上课还是有其他事没有接到电话,等卢辛雯她们到了城西客车站问了售票员,知道只有城东客车站才有去河县的车,并且城东客车站离机场非常近时,老乡的电话也接通了。
“你们去西客站干什么,跑反了,赶紧回去,再晚就买不到票了。对了,你们去西客站花了多少钱?”老乡着急地问。
“直接讲的价,一百整。”
“那你们肯定被坑了,打表过去也就六、七十,这些司机怎么可能不知道去河县应该去哪个车站,分明是故意的!”
卢辛雯也呆住了,她因为担心司机乱兜圈子才讲的一口价,而且机场门口的出租好像都约好了似的,开口都很贵。
“那是你没去专门的出租车排队通道打车,外面这些全是乱喊价的,现在你们俩赶紧去找204公交,这个车是从西客站直接发往东客站的,4块钱一个人,经停很少,和你们打车差不多快,快去吧。”
有了老乡的指点,卢辛雯这才拉了卢辛语去找公交。
上车后,两姐妹拉着吊环站稳身体,在拥挤的人潮中看着外面逐渐倒退的景物,仿佛感受到了这座城市对她们的冷漠甚至恶意。
好在最后两人终于顺利抵达东客站,并且成功地买到了最后一趟班车的票,她们上车那会儿,司机都已经在发动车了。
着急上车,两人都没来得及吃中午饭,甚至没时间在车站门口买两个茶叶蛋。
卢辛雯翻开包,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圆形的小面包,然后朝卢辛语递了过去。
卢辛语看着突然出现的食物微微一愣,却没有接,而是打开了自己的包,拿出了一个差不多样子的面包来。
姐妹俩相视一眼,唇角都不自觉地扬了一下,很是默契。
这是飞机上的早餐,两人都带了下来。
但两人唇角的笑意很快变得苦涩,然后消失。
“吃吧。”卢辛雯说道。
接下来的过程中,两人都没有说话,默默地嚼着嘴里的面包。面包干涩的味道提醒着她们是因为什么原因才坐上了人生的第一趟飞机。
卢辛语坐在窗边,她扭过头去,车窗上隐约倒映着她默默流泪的脸。模糊的视线里她看到了已经被收割的稻田,稻田只剩下一茬又一茬的水稻桩子。
她已经两年没有看见家乡初冬的景色了,记忆里捉泥鳅挖黄鳝的趣味皆已远去,唯剩下眼前的这一片荒凉。
“姐,是不是我们一定会长大,爷爷他们一定会死去,甚至有一天爸妈他们也会……”
“辛语,睡会儿吧。”卢辛雯打断了她的话。
“我睡不着。”
“睡不着也眯会儿,今晚还要守夜呢。”
卢辛语不回答,只扭头固执地看着窗外。
卢辛雯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说什么。
从小爷爷就偏疼她这个二妹,卢辛语也特别亲近爷爷,如今爷爷走了,卢辛语不伤心是不可能的。
不过车子行进到半路的时候,卢辛语还是困得不行睡了过去,卢辛雯坐直身体,将肩膀留给了妹妹。
看着妹妹瓷白的小脸,以及眼下明显的鸦青色,她忍不住抬起头来望向车顶,努力地将眼泪逼回去。
她们都知道,当她们渐渐长大,就意味着亲人会逐渐老去、走向死亡。
但知道归知道,这一天来得太突然了,她们没有做好任何准备,而这件事是永远无法做准备的。
她强忍住泪水,低头重新看了妹妹一眼,妹妹似乎睡得并不踏实。
叹了口气,她歪头靠了过去,和卢辛语头抵着头,然后也闭目睡了。这样相互靠着,似乎能减少心底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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