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杜月笙回了上海城,没去找江南制造局主管处理废旧设备的人,而是叫了几个小弟先去打听这个人的背景以及性格嗜好。
要说打听这些,整个上海滩谁能比青帮强,不到两个小时,这位李主事的祖上三代都被查了个清洁溜溜。
李明仁,嘉定人,读过几年私塾,童生,连秀才都没考中,因为会些写算进了制造局做了工人,后来娶了一个九品小官嫁不出去的妹妹,在这位官员的运作下做了一名后勤小主事。
这位妻子不光长得丑性格善妒暴躁,结婚六年,经常见到李主事满脸指甲刮痕,这也就算了,关键这女人还不会生,这让三十大几又想着传宗接代得李主事可急坏了,但又不敢纳妾。
于是偷偷在外面养了一房,不到两年就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这下李主事高兴的不行,真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想要把孩子接回家,可一想到家里的妻子就直接放弃了,话说这李主事也确实有做地下工作者的潜力,孩子都六岁了也没让老婆发现。
另外这李主事还有个大毛病,那就是贪,虽然这时代的满清几乎是无官不贪,但这位李主事可是贪起来不要命,只要给钱,就没他不敢做的,仗着便宜姐夫,平时可没少捞钱。
于是杜月笙从容定计,先是拿出大洋买了些礼物拜访了这一带青帮的一些小头目(杜月笙判断李主事即便要找人帮忙,以他不入流的身份也不可能找到帮中多有地位的人),再找人尽量寻查李主事的贪污证据,又让人在李主事小妾孩子上街买东西的时候把孩子给偷了。
这下可咱们李主事给急疯了,可一时又不敢报官——要是让自己的妻子知道,李主事可可不敢想象这样的后果,况且在上海滩这地方报官也不见得好使。
在上海滩出事除了官府还能找谁呢,当然是青帮了,不夸张的说,这种事情官府可比青帮靠谱的多,于是在青帮中人“引介”下,大英雄杜月笙登场了。
杜月笙这叫一个敬业,带着李主事先是装模做样的询问了李主事的小妾平时都有什么生活习惯,惯常会去哪些地方,有没有和什么人结仇等等,又不厌其烦的问了她的一些朋友邻居一些问题,活脱脱一个职业侦探。
当着李主事的面把自己的小弟散了出去打听消息,杜月笙又带着李主事去拜访了这一带的青帮小头目,对这些小头目的言语中又是利诱有是威逼,看杜月笙这么卖力,把李主事感动的不行,想不到青帮的杜头目居然这么急公好义,当然茶水钱是少不了的,而这些青帮小头目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乐的陪杜月笙演戏。
在安排拜访这些小头目的期间,又‘碰巧’遇到一群外地帮会争夺利益的火拼械斗,这‘碰巧遇到’确实是杜月笙安排的,而火拼械斗却是真实存在的,每天上海滩那么多外地帮会为了争取生存权益而斗争,以青帮的消息灵通要找那么一两处可真不是什么难事。
自诩文人骚客的李主事哪见过这种血淋淋的大场面,直吓得魂不附体,那些巨大的伤口和砍到地上的断手可做不得假,杜月笙仗着青帮的势又是劝解又是喝骂,喝散了这些外地古惑仔,让李主事更相信了杜月笙的威势。
可这杜先生再怎么卖力,自己孩儿还是没有一点消息,李主事联想到白天看到的械斗,又想到自己那白白嫩嫩的可爱儿子,不由得六神无主了,不惜开出大洋的悬赏,一定要找到自己的儿子。
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凌晨即将到来,就在李主事即将崩溃的时候,救星来了,杜先生的一个小弟带来了李主事儿子的消息。
一行人来到苏州河边的一个小村庄,经过杜先生手下的奋力拼杀,在一个院子里找到了李主事的儿子,‘万幸’的的是李主事的儿子毫发无伤,只是受了一点惊吓。
由于已经深夜,李主事给出了明日兑现悬赏承诺之后先带孩子回家了。
第二天一早,李主事带着现大洋来到杜家,自少不了感激泣零,杜月笙也少不了安排一顿酒席招待李主事,在杜月笙一个手下‘不经意’的提点下知道了杜月笙正为一个朋友购买机器的事情操心,于是就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本来杜月笙已经做了李主事揭穿真相翻脸后用李主事捞钱的事要挟他了,可是没想到事情发展的这么顺利,以致于许多后手都没有用上,让想看老大演戏的手下们遗憾了一把,李主事这些年也算是白混了。
听杜月笙把过程讲完,作为传统的书生,张景云和杜馨勃然大怒,对杜月笙这种坑蒙拐骗的行为大为痛批,徐若涵更是扭头就走,他对陈煊本来就好感不多,这下更是不耻其为人,杜馨和张景云无法劝解,只好陪她离去。
剩下一群人面面相觑,杜月笙也很是愤怒,一天到晚操心费力,最后却让人给羞辱了一通,若非陈煊早就拍案离开了,那受得了这鸟气!
陈煊可不管这些,看着卸到仓库里的机器直乐,在他情绪的带动下,众人也开始动了起来,赵学初带着徒弟忙活了起来。
“怎么了阿生,被这些书生说了几句,心里就这么不痛快了?他们懂个屁啊,一切资本家的原始积累都是血腥的,咱们这才哪到哪啊?”
看着欲言又止的杜月笙,陈煊忍不住开口安慰道。
“不是,我没放心上,也没指望他们认可。”
“那你摆这死人脸给谁看呢,有事就说,别他娘的磨磨唧唧,像个娘们似的。”
“煊哥,我可能要回去了。”杜月笙沉默了一下,又开口说道。
“回去,那就回呗,你也忙了一天一夜了,回去好好休息也好。”
杜月笙纠结了一下又说道。
“我是说,我要回青帮了,今天林大家(黄金荣的老婆林桂生)又找到我,还是要求我回去负责打理公兴会馆,我怕以后没那么多时间过来帮忙了。”
“嗯?”
陈煊一愣,心里莫名的失落起来,在与杜月笙相处的这一段时间,他、孙志恒和杜月笙可谓是肝胆相照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好得就像穿一条裤子的人,在他心中,杜月笙是他公司销售经理的不二人选,又在这么极其困难的时期,而他现在说要走了。
“走?不能留下么,去做地痞流氓就那么好?二十年的兄弟都留不下你?你的义气是这么讲的?滚!赶紧滚!”
陈煊有些愤怒了,他甚至觉得这是一种背叛,更是对杜月笙想要往粪坑里跳的心态怒其不争。
“煊哥,你不能这么说,我也是身不由己,更何况,我们大家都要吃饭的。”
陈煊更愤怒了,要吃饭的?这话多伤人,敢情跟自己一块弄就没得饭吃了!
“呵呵,说得真好,行,你去发你的财,咱们这些穷哥们确实给不了你什么远大前程,咱们以后各走各的。。。。。。”
“陈煊!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杜月笙听出了陈煊的讽刺与嘲笑,不由得也有些发怒了。
“那你什么意思,想走就走,编那么多借口做什么,杜月笙,你是个男人吗,别让我瞧不起你!”
陈煊说完,进了预留的办公室,把门摔关上。
抽了几只烟,陈煊的情绪回复了很多,人也冷静了下来,开始了自省,他知道,杜月笙其实没错的,反观这段时间自己都做了些什么,除了吹牛打屁似乎什么也没做,对于他说自己的公司——那更像是一场闹剧,实际上也真的就是一场闹剧,没有启动资金,没有任何准备,没有认真的产品规划,没有市场前瞻,没有销售渠道,没有生产工人,甚至知道现在,所谓的公司连个名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自己却要求别人按着自己的思路走,自己不是世界的中心,不是所有的人和事都得陪着自己打转,自己也没有任何资格要求别人做什么,明里暗里,不管从那个角度看,连陈煊自己都承认,自己是那么的不靠谱。
关键是杜月笙这时候的离开更是让陈煊接受不了,自己是那样的把他当兄弟看,这不是背叛是什么,对!这就是背叛,陈煊坚决地坚持认为,杜月笙的行为就是背叛——没这么当兄弟的。
陈煊掐灭了烟头,扔到地上又用鞋底狠狠的搓了几下。
“操!没这么当兄弟的!”
陈煊心里狠狠的想道。
突然陈煊心里一震,作为一个后世穿越而来的灵魂,自己这段时间的不管行为也好,心里活动也好,符合一个后世人的心理举止吗?性格似乎也有了特别大的差异,回想来到这个世界,自己基本上是浑浑噩噩无所事事,自己似乎多了耿直简单行事鲁莽武断的性格,对于听到自己和杜月笙孙志恒把别人打残几乎不当一回事,这对于一个二十一世纪的人几乎是不可思议的。
陈煊瞬间明白了,自己的灵魂占据了这具肉身,好像也继承的这个人的一些想法以及行为举止,不知不觉中这一世的陈煊一直在影响着自己,两种思维在不停的矛盾冲突中又妥协的相互融合,直到现在,自己的后世思维才占据了主导,但也不能说清末陈煊的性格因素就此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