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主,已停留一日了,再不动手恐怕会暴露了。”一望无际的海面上,一座小山般的礁石上,中山策云正负手立于崖头,眉间紧锁,似有什么难解之难。说话之人正是站在出现在他身后披着风衣的滨雪乘。
“你怎么出来了,海上风大,还是好好静养吧。”中山策云回头一看,忙道。
“说来都是怪雪乘这不争气的身体,劳烦岛主亲自驾临。”滨雪乘一脸愧色道。
中山策云转过身,带着笑意道“若不是有你相助,九渊岛还不知何时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滨雪乘闻言并未置否,而是问道“岛主在顾虑什么?“
“你猜猜看。“中山策云未直接回答。
“那雪乘便斗胆了。“滨雪乘笑着不客气道,中山策云微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这流海城虽是小城,咱们举手投足间都能将之拿下,但他是我们进攻陆地的第一城,这就要考虑到后面的利害了。“滨雪乘抬起头望了望远处若隐若现的陆地道。
“是啊,我们这次来不是做抢东西的海盗,而是要做这片土地的统治者。”中山策云半叹道。
“所以岛主如今考虑的是拿下这座城以后该以何姿态面对城里城外的百姓。”滨雪乘说完又道“简单来说就是两个字,是屠还是抚。”
“嗯,这个问题我已经想了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帮我分析分析。”中山策云道。
“恐怕岛主心中早就有定夺了,不过您既然让雪乘分析分析,那雪乘就献丑了,希望能对岛主的决定有些微补到之处就再好不过了。”滨雪乘道。
不得不说滨雪乘此人情商之高,他明明知道中山策云是踌躇不定,却偏说是早有定夺,然后再说出自己的见解,这样的话即便中山策云直接采用了自己的建议,到头来也可以理所应当的让人认为这就是中山策云自己决定的,他滨雪乘只是说明了一下,最多也就是补充了一点,而最主要的部分都是中山策云的主见。
“屠城是个好办法,以凶名立威名,最是来的直截了当,而且效果往往不错,无论是对那些中原人还是对我们自己的将士,都是立威的捷径。但其敝处在于威名过盛,过则损德,这对于一个统治者来说绝不是好事,因为谁也不愿做一个残忍到屠过城的人的子民。抚也是个好办法,对普通人来说,安居乐业,天下太平便是最好的愿景。如果岛主只是夺城而不伤人,那么那些老百姓定能感受岛主的仁心。可是对那些不是老百姓的与我们一样有野心的人来说,这份仁心就是软弱。甚至我们自己的将士们也会觉得憋闷,这样一来就又有损岛主的威名了。所以说屠和抚接有好有坏,屠则伤德,抚则损威,两者兼和或许效果最佳。“滨雪乘一口气将紧要的东西分析个透彻。
中山策云本身就是杀伐果断之人,屠一座城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心理障碍,但他明白此次是关系重大,如果他不能统治眼前那片土地,不能让九渊岛的男女老少融入到中土百姓的日常生活中去,一切都毫无意义。
“那便屠一城抚一城。”中山策云眼睛一眯道。
“岛主英明。”滨雪乘笑道,他知道,自己的一番分析已经让中山策云做出了决定,而且在他看来是最好的决定。
中山策云毕竟不是生于中土的人,只有屠城这种大凶之名才足够立威,但是立威之后还要立德,那就得安抚一城,只要其中细节做好,仅凭这一下一上之策,便可立足中土了。
于是,滨雪乘又道“既然您已经决定了,那雪乘便将方才想到的一些细节再与您汇报一下吧。”
“好,你说。”中山策云语气开朗,明显心中已无疑难。
“屠城实在是大凶,若非不得已,也不能行此下策,但若是执意要做,还是要尽量想些折中的办法。比如说屠城之后让咱们的人假扮成城郊外的难民,分散到周围个个城池去,只说流海城的城主负隅顽抗,引得九渊岛将怒怨撒在老百姓身上。”然后又如此这般细说着其他的细节。
“哈哈,甚妙,这样一来,即便那些城主们不愿卸甲逃亡,那些老百姓也会逼得他们投降了。此时若我们再夺下城池加以安抚,那么目的就算达到了。”中山策云眉眼间多了几分得意,心中也不免赞叹滨雪乘的机智和权谋过人。
见中山策云已经恢复往日气度,滨雪乘假装伤风咳嗽两声,识相告退了。
中山策云整了整袍袖,在他身后藏于礁石边,尽失一片片黑压压的大船,像一只蠢蠢欲动的狮子,垂涎的盯着自己的猎物。
“传令,一日之内,拿下流海城,无论人畜,尽数灭杀,将其城主大卸八块,悬于八方,示众!”中山策云一招手,对站在一旁的侍卫道。
“是!”侍卫铿锵有力的回应,语气中竟有一丝兴奋之色。
而流海城内,市集间往来络绎不绝。
孩童在货摊旁穿梭,不顾大人的斥骂声,成群结队的嬉笑耍闹;肉铺前的大黑狗吃饱了骨头,眯着寐眼趴在地上;河岸上一株数百年的老树,正听着堤岸上洗衣的妇人们扯些这那的碎话;天空中盘旋的老鹰像是僵着了,静静凝视着屋角野草中落单的小毛鸡;还能听到几句悠远的吆喝声,那声音像是从千年的古井中传出来的一般。
城墙上挂着的那个斥兵的尸体开始散发出可闻的臭味,不过数日来大家已不以为意了。
城主府门口的守卫正哈欠连连,等着来接班的伙计。府内的侍人早已将落叶扫成了堆,膳房的烟囱青烟不绝,时不时有阵阵粥菜的香味扑鼻。
一城之主照云河正在铜镜前试穿着几件拿捏不定的锦袍,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比风流倜傥更重要了。
一切看来都是如此的寻常,然而,这个早晨,终将不会寻常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