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关,外面有关卓家孤女自立门户招婿之事越传越凶。
当初卓老爷在世之时乐善好施,对下人跟绣娘们都非常不错,在江临郡声名远播。
那年卓家出事,有人唉叹,有人暗中流泪。
此时听闻卓家孤女要自立门户延续家业,大家都是支持且激动的,不少无家产继承的公子哥儿还打着入赘的心思,想要博一博,与那卓家女患难与共。
阿绣寄人篱下进入何家后很少出门,不过一年就那么几次也就够了,卓家女貌之名满城皆知。
借着外面的风头,阿绣便想过完年就外出建府。
这么多年来,他为何家拿绣坊,增添针法,培养绣娘,不停创新花样,何家为了在外的美名也分了她一些银钱。
本想着算是给她家用,自己私底下置办一些物件,再不济留着以后带入“夫家”,不曾想现在倒成了阿绣的本钱。
毛氏再次听完阿绣的计划,轻轻啜茶,抬头笑道:“一晃年,你也长大了。”
这是何意?
想说她翅膀硬了吗!
阿绣垂眸感激般道:“多亏有姨母的收留与教导,姚姚没齿难忘。”
“傻孩子,说这些做甚。想想当初,你爹娘也是帮过我们的。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外出建府之事,你真考虑好了便去吧。只不过外面人心险恶你出了何府的大门,我们就难护着你了,以后有什么难处,记得差人来告知。”
毛氏握住阿绣的手将她拉到跟前,满脸不舍的样儿,说完还叹了一口气。
阿绣听得这话十分反感,手臂上已经泛起了鸡皮疙瘩。
她扯着嘴角笑了笑道:“在这临江城有何家在,谁又能欺负到我头上来。”
“这话倒是。”
毛氏拍了拍她的手放开,“既是要建府,可还有什么打算跟安排。不如差我身边的付妈妈前去帮你打理。”
“姨母有心了,可这事不必。”
阿绣赶紧推辞,并说道:“付妈妈是您身边最得用的人儿,我怎好劳烦。再者,杜妈妈与杜娟已经跟随姚姚多年,打理内宅这类小事两人不在话下,还请姨母宽心。”
阿绣蹲了蹲身,毛氏赶紧将她扶了起来,认真打量了眼前这个正值年华的姑娘,笑道:“既然如此,我便不多劝了。”
“谢姨母。”
阿绣松了一口气。
毛氏笑了笑又提到,“虽说你已经外出建府,按理当初说好的那些嫁妆便应该由你一并带了出去,可你毕竟还是个十五六的孩子,如今这一行也不见得有多太平,姨母就先拿在手上,待你招了婿再交予你们自行打理可好。”
卓家出事时何家在临江城还排不上名号,自然没有能力收拢一半的绣坊。
那些买绣坊所需的银子全是以卓家遗孤的名号,在外面无利率借出来的。
当初卓家乐施好善,人缘极佳,那些人念着情义给了何家一个面子。
当然,何家也说了,收拢回来的绣房将拿出最少一半做为阿绣的嫁妆,不收取一分一毫。
小的时候阿绣听见这些无比感动,此时,她只觉好笑。
如果眼前的人真愿意拿着一半绣坊给自己做嫁妆,先前就不会拒了谢家那门亲。
“全凭姨母安排。”
阿绣不想过急,能出去已是难得。
回到明珠院,主仆三人激动得抹泪,后面又商议起开府所需的准备。
杜娟提到,不带走何家安排的那些下人,那些都是何家的眼珠子,无疑全是麻烦。
这件事情阿绣知道,但不带需要理由,她得好好想想。
三人说得起劲,不多会外面有丫鬟通报,二公子过来。
何文筠前来,看来是知道自己被允许出府之事了。
阿绣理了理衣摆,人还未出门,何文筠已经撩帘子进来了。
他眉头紧锁,看一眼便知心情极差。
“表哥。”
阿绣向他行礼,何文筠点头,挥手对杜娟跟杜妈妈道:“出去。”
两人有些犹豫,见阿绣点头便依序退出去了。
“表哥,你可有事?”
阿绣亲手为他斟了茶,何文筠没喝,怔怔地看了看她道:“出府之事,你已经想好了?”
阿绣点头。
何文筠额间的青筋暴起,忍了好一会才道:“我说过会娶你做二房宗妇,为何还执意自已建府?”
阿绣垂眸,“表哥,我是卓家女,自然要尊崇祖训。”
她的表情坚决而冷淡,何文筠握紧拳头,扫了眼身边半人高的玉颈翠瓶,忍住内心想要推倒的冲动,甩袖大步离开。
阿绣见他离去长舒了一口气,抚了一下额头发现有冷汗渗出。
何文筠这人暴虐,她也略有耳闻,刚刚的对峙还是怕的,好在那些话也算说清楚了,想娶她,不管是谁都得入赘,很显然何家儿郎不可能。
很快,杜娟跟杜妈妈撩帘子进来了,两人都担心地看着她,显然何文筠是个什么样的人两人都是知晓的。
出府的事情谈好,阿绣隔天便差杜娟外出打听宅子事宜。
宅子不用大,二进三进的便好,她现在手上的银钱有限,以此为由,还跟毛氏提出少带些丫鬟婆子过去,小门小户她养不了那么多人,也住不下。
毛氏未说什么,当场就同意了。
阿绣意外,觉得这人突然变得好说话起来。
这种感觉并未让她庆幸,反而有些不安。
年关那几日,阿绣出了一趟门,便将宅子的事情定下来了,之后她闭门不出,新宅的布置与安排都交给了杜娟在外打理。
眼看着何家人都接受了她外出的事实,何曾想那日早上杜娟出门以后便再也有回来过了。
阿绣再次见到她,便是那具伤痕累累无衣遮体的尸体。
刚买下的新宅子里面犯了命案,三个乞丐潜入,大白天的将人奸l至死,等在外采买的管事跟小厮返回,人都断气了。
大雪纷风,满院银素,阿绣看着那张混着血迹跟污泥裹身的白布,恐怖与绝望混迹的面目,后退半步,等视线变得模糊,整个人毫无重心般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