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载人,六辆载物的马车,并着大小侍从二十来人,浩浩荡荡自玉螭东门进了城。
正值午市,可玉螭城内安静异常。街道两旁看不见行人与商户,家家门户紧闭。
城内楼宇,房梁檐顶,大门立柱虽说不上新,但绝不衰败,倒是有种古朴的质感。
可配上如今这过于静悄悄的气氛,实在是让人觉得诡异。
仿佛那一闪闪门窗的后面,都有眼睛在窥探他们。
有什么在等着他们。
姜玲珑从窗外缩回脑袋,放了帘子继续靠在邝毓肩头。膝上坐着司晃。
司晃脑袋一点一点地,在打瞌睡。
她也觉得有些倦乏。
“能不能随机应变?”她只觉得自己困意排山倒海般袭来,靠毅力撑着眼皮,“我想先去投店。困得不行。”
车队便在遣云山庄旗下的客栈投宿。开了几间上房,和三间给侍从歇脚的通铺。
这几些侍从在这里休息过一夜之后会直接带着大部分行礼车先行回到霖羡。
只留一驾日用需要的行李马车跟着他们。
姜玲珑一进房里就受不住,倒在床上立刻熟睡。
等她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她只觉得肚子饿。
桌案上点着油灯,邝毓正伏案而眠,听见动静之后醒来看她。
“睡醒了?还累不累?”他本是在房里看书等她睡醒,不想看着看着,自己也睡了过去。
“我让小二拿点吃的上来,有没有特别想吃的?”
姜玲珑摇摇头。
即便是她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每次邝毓点出来的菜式也都是和她胃口的。
“你等我一下。”
他说着起身往门口走,就见外面一个黑影奔袭而来,门被人从外急急推开,苏瑾僩一张慌张的脸就冲了进来。
邝毓蹙眉。
苏瑾僩这才将门关好,压低了声音讲,“主子,咱们的车马不见了!”
“行礼没了,我刚下去看过,底下通铺的弟兄也一个不见!”
他音色急切。
在霖国土地上敢截遣云商号的人马,这是很久没有过的事情了。
“行李先不急。”邝毓道,他看了一眼门栓,刚才苏瑾僩一推就进,但他是记得自己入屋后下了栓子的。
蹙眉,是因为这事。
有人趁他睡着开过门。
他只能认为自己是被人下药才会没有察觉。
可这些人,如入无人之境,会只入他一间房吗?
“你去看看橙月那边。”他声音一紧。
苏瑾僩一怔。慌张奔了出去。
房间里空无一人。
橙月和司晃都不见了。
苏瑾僩二话没说和薛安一起,将客栈掌柜小二上上下下所有人都绑了。
凭空消失这么多人,店里不可能没听到动静。
他恨不得朝他们严刑逼供,问出橙月所在。
还是邝毓出声拦下。
带走侍从可以是为了抓壮丁。
带走橙月可能是起了色心。
可为什么要带走司晃,这样一个闷声不响的六岁孩子呢。
何况这孩子打眼一瞧就觉着古怪。
寻常人见了,心里该会发怵才对。
邝毓想到司晃在马车里已经睡得脑袋一点一点得了。
但愿他们抓回去见到这孩子醒了,不会被吓到。
“主子,现在我们这么办?”苏瑾僩心急如焚。
如今就剩下他们四人。
“你先问问掌柜,刚才他们都各自在什么。以及玉螭城中的情况。为何午市时分,家家闭户?说不清楚的,答不上来的,再用刑。”邝毓说完,又朝薛安道,“霖国你不熟,我出去看看,你在这里护好郡主,务必一起行动。”
薛安知道情况严重,肃目颔首。
姜玲珑早惊得清醒过来。
她让邝毓路上小心,就没有多留地让他走了。
目送邝毓一走,姜玲珑便去了橙月房间。
她一边查看可能留下的线索,一边就听见楼下大堂里苏瑾僩审问的声音传来。
苏瑾僩在她眼里一直是个热情直率的大男孩。可此刻底下的动静,他说话的声音,桌椅相撞的碎裂声,让她都不用去看,脑海里就自动将苏瑾僩与话本里的鬼面罗刹划上了等号。
橙月和司晃都是睡着被带走的。
她也留意到邝毓的视线,出门前先看了自己房间的门栓。
邝毓在外通常都有锁门的习惯,但刚才苏瑾僩却一推就开了。
她仔细看过,门栓完好,没有被捆绑、摩擦、底面也没有被利器上挑的痕迹。
那么这个门栓是何时又如何被抬上的呢?
橙月房里纤尘不染。
桌边一把椅子是拉开的,但桌上茶壶杯子没被动过,仍规整地摆在那里。
床上被子只有前端有些许凌乱。
应该是司晃睡得床,橙月只是伏案。
地面赶紧,没有脚印。不排除打扫过的可能。
姜玲珑突然有种很不好的感觉。
薛安一直随在她身侧,两人一道四下查看,将能开的抽屉,衣柜统统打开。
空无一物。
她立在屋中,重新审视这个房间。
这是一间很讲究的上房。
尽管茶具用的不是什么名贵瓷器,但床边却细心地放了踏脚台。这样晨起穿鞋就不用踩到冰凉和被鞋踩过沾了灰的地板了。
真的很周到。
这样一间周到的客栈,今日却只有我们几个客人投宿。
所以动静闹这么大,都再没有人推门出来。
“你让瑾僩问问,今日住店的,来堂里吃过餐的,还有哪些人。”姜玲珑朝薛安吩咐。
薛安应是去办。
姜玲珑却拿起桌上亮着的油灯。
她感觉自己,似乎发现了那个一直萦绕心头,很不好的感觉,究竟来源于何处了。
薛安回来时,只见韶华郡主面色发白地坐在床边的踏脚台上。
显然吓得不轻。
“你来。”她见他回来,提了些血气出来,朝薛安招手。
薛安快步过去,油灯的光打着床底下,没有洒扫的卫生死角积了一层薄灰。只有部分像被擦拭过——成一个人趴着的姿势,手肘撑地,两条腿大咧咧的在后头,一条伸直,一条屈膝,像随时准备爬出来似的。
“门栓没有痕迹。当然没有痕迹了。”她说完只觉得后怕,“因为人一直就在房里,就在床底下等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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