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禾医师很厉害的。”小葡萄不会知道梁以安心中短短几息之间拂过这么多感叹,他顺着姜玲珑的话,也对禾悠然的医术表示称赞,“生初晨那次,我都快急哭了,那么高的台阶摔下来,好在有禾医师。”
他牵着姜玲珑的手,前后摆呀摆,“但是你也要小心一点,坏人都在暗处的,你要保护好自己。”
说完又顿了顿,觉得不太妥当,“你再保护自己一点点时间,我马上长大了就能保护你了!”
姜玲珑听了打破这个小东西营造出来的感动氛围,就顺势也晃着他的小胳膊,笑眯眯道,“你已经保护过我一次了呀,你忘啦?”
“嗯?”
“我生初晨那天,听得可清楚了,我们峥儿在门外拦着那些臣子,一个都不放进来。”她以一种夸奖但不夸张,像是稀松平常描述一件类似“今早湘娘在厨房蒸了包子”这样普通的事情一样,轻松地和他说道,“那天,是你救了我呀。”
司峥小脸一红。
他还记得自己小小的稚嫩的嗓子,扯声大喊时窘迫的模样。
他好像是有努力端着君王的架子,想要拿名头压这些各怀鬼胎的恶人一头。可与此同时,他也听见自己急速的心跳声,表达着慌乱和紧张。
梁以安却听笑了。
有邝毓在,即使没有这小子,他也不会让人入内的。
珑儿这话不过是在宽慰平王罢了。
“姐姐啊,曌王哥哥人也很好的,”小葡萄不想再谈关于自己的话题,就扯了梁以安出来,“他平时都带着我,批阅奏折也不避讳,还让我在边上看,学习为君之道。”
梁以安一时尴尬。没想到臭小子真的认好,还夸得这么直白。
姜玲珑向梁以安投来一记柔和的微笑。
她同梁以安相处时向来分寸感把握得很好,不会让他害臊。
事实上,梁以安是一个很容易被人直接夸奖就不好意思的人。他不屑于自己做的事被人看见被人称道,身边也没有人敢随意评价他,托大来夸赞他,久而久之,倒变得不习惯听那些夸奖了。
梁以安心思曲折,所以才招架不住直率的方式。
姜玲珑原本想和司峥抬杠,他都不要王位了,学习为君之道有什么,浪费人家曌王时间。可是话到嘴边又觉得对曌王不太礼貌,同时仍旧有些忌惮梁以安未知的,可能的,在知道司峥无心王权之后对他的态度,便收了口。
“姐姐啊,我想过了。”司峥看着一只一路顺着他们步行方向飞舞的蝴蝶落去一朵未开的花蕊上,往姜玲珑身侧又贴得紧了些,“我还是想当君王的。”
“邝毓叔叔说得没错,不能总是想着自己轻松,总是自己被大家保护。”他轻轻开口,语气里有些叹息,“你看啊,你受了那么多苦,还有那么多人,洛河瘟疫病逝的,平南王造反谋害的,还有那些被人放肆的私兵和死侍,我的亲娘,还有我母后……”他垂着眼睫,“要是谷悍能够国运开明,国势顺达,大家都各司其职,大概这些都不会发生了。”
“我很认真地想过你说的话,治国之本究竟是什么。也许就想你说的,以律法,以仁德,但归根结底,是讲究本心。这个本心,就是人。是君、臣、民,缺一不可。”
“我好像不想将谷悍假手于人,我想创造一个能够让姐姐喜欢,住在里面不会担惊受怕,不需要尔虞我诈的谷悍。”
司峥说完抬头,他见姜玲珑有些动容,更诧异边上曌王也目中震撼地望着自己。
“这也是我从曌王身上学到的。曌王哥哥决定国事的时候很果断,我真的有认真在学习的,你的施政方向,决策和计划,虽然我还不会这么全面完整地推演,但王叔有教过我,我看得懂,你不单单在施行仁政,你还有为君的觉悟。”
他曾亲眼看见梁以安的一封书函,其中内容被挡去大半,但关键词却很清晰。
所以他才会也亲近起梁以安来,他小小的心里不曾体会过这些大人们情感,但道理他懂,何况他也是谷悍的王,更能懂得梁以安治国的决心。
他真的觉得曌王是个很好的人。虽然城府深,但其实他很不容易的。
这些司峥不打算和玉兔姐姐说,这是他和曌王之间的秘密。
梁以安弹了一下他的额头,笑道,“平王小小年纪,也不容易。”
三人就这样散漫地踱着步子,任春风吹拂,嗅着若隐若现的春意,松弛而自在。
姜玲珑突然觉得他们好像吃了饭在小区遛弯的大爷大娘啊,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来。
梁以安见状莞尔。
晨间的清朗与阳光落在姜玲珑发丝,肩头,在她脸上打出一层柔和的光晕。
她心里想到了什么趣事,一个人就能笑弯了眼。
一如从前。
又更胜从前。
眼前的姑娘带着一种淡然,举手投足更随意自在,更自信优雅。带着一股子底气。
他只觉得胸腔中暖意升腾,被烘得整个人也变得很温柔,懒洋洋的,心绪里就多了几分不羁和洒脱。
我们珑儿长大了。
他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身后蔡长安碎步而来。
他走路向来不会这般急躁没有方寸,梁以安心下一沉,止步回头。
“王上。”蔡长安果然面色不好,朝着三人施礼,又凑近朝曌王耳边低语了几句。
姜玲珑只见梁以安面色一沉,他朝蔡长安吩咐几句,就见后者躬身,火速离开。
“怎么了?”她隐隐觉得不妥,总觉得发生了什么和她有关却一直被她忽略了的事情。
梁以安并未立刻回答,似是在独自思忖,这一刻,他周身像是被一种透明的屏障笼罩,旁人近不得身一般,将自己隔绝,有一种拒人千里的冷感。
姜玲珑便立在他身侧,静候他思考,盘算。
时间并未过多久。可能是一个蝴蝶振翅,可能是一阵清风吹过,梁以安面色转柔,生动起来。
“是菡萏。”他并不避忌两人,沉声说,“城内发生了暴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