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萍立在芙蓉身边,两人相互依靠,芙蓉始终锁着眉头,眼下有些浅纹,竟比当初在吴钊榭院子里见时还少了几分人气。
那时的她虽然身上有伤,行动都不太方便,却是眉宇间有着一股子坚韧的志气,在知道姜玲珑他们的来意之后更是眼中有光。
如今,伤是好了,可整个人黯淡了不少,也憔悴了很多,一看就是没有吃好睡好,一副强打着精神的模样。
可她,已经是这些女子里,看起来状态比较好的一个了。
刚才还有谁,围着姜玲珑的时候,她听见有些人声音嘶哑,像是哭坏了嗓子一样。
一入殿,连带王萍和张小丫,一群女子齐刷刷地跪在姜玲珑面前。
“求郡主大人帮帮民妇,替民妇做主啊!”
不知道谁这么喊了一句,原本安静下来的殿里又开始了此起彼伏的哭喊,这一哭,一下吵醒了湘娘怀里的初晨,这孩子也嚎啕大哭起来。
婴儿的哭声尖锐又响亮,带着一种对环境共鸣的撕心裂肺。
他一哭,所有的姑娘们都怔楞一下,收了声。
“宝宝你别哭啊,是姐姐和姨娘们不好,吵着你了啊。”有人轻声朝着初晨的方向哄。
“对对,都是姐姐不好,宝宝不哭不哭,姐姐不难过了,姐姐唱曲儿给你听,好不好?”
那些委屈和说不出口的羞辱,此刻竟都化成柔声细语,绵绵地安抚着哭闹的孩子。
这便是女子的刚强与善良。
明明她们才是需要被安慰,被关注的一群人。
真是,令人心碎。
姜玲珑并未让湘娘将初晨抱走,而是展臂接过,抱进自己怀里。
不知怎地,初晨瞬间安静,一双漂亮的小鹿眼湿漉漉地对着姜玲珑眨呀眨。
薛安不可思议地拉了拉蔡长安衣袖,目露惊奇。
蔡长安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不讲规矩。”
“蔡公公,能不能麻烦您去备些蒲团来?”姜玲珑说着,抱着初晨席地而坐,两条腿大咧咧地盘在一起。
蔡长安见状,“哎哟!”了一声,火急火燎地就冲出去准备蒲团和薄毯。
这郡主殿下的坐姿,可不能让人瞧了笑话。
蔡长安风风火火地去,又风风火火地来,前后跟着一串从前芙蕖殿的宫人,每人都手捧五六个蒲团,鱼贯着进来一一分发给殿里的姑娘们。
和走时不同,蔡长安回来时,人还未入殿内,就听着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
宫人分发完蒲团之后一一告退,姜玲珑正和人说笑着,随手接了蔡长安递来的薄毯往膝上一盖,拉着他一同坐下,“喏,蔡公公来了,你们有什么知道的,可要一五一十地和他讲。”
姑娘们纷纷点头应是。
蔡长安十分意外,这出去时还哭哭啼啼的,怎么转眼一回来就个个都眉开眼笑的?
虽然有些不敬,但他想到了以后后宫和谐的场面……甚是欣慰。
姜玲珑从蔡长安眼里收获一枚慈母般的笑,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趁他没坐下,把他的蒲团推得离自己远了一些。
“蔡公公,我们方才失礼,您别计较,我们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妇道人家。”芙蓉也稍有了些神采,现在说起话来,更看得出她平时的家教。
姜玲珑问过了,芙蓉姓赵,闺名雅雯,本是旭阳布政司使何有道家的儿媳。算不得没见过世面。
谈吐,涵养都过人一等。
所以在这些姑娘之中,自然便成了大家的主心骨,什么事由她来说,最能说清楚说到点子上了。
“方才殿下也已经同我们讲了菡萏情况,我和萍儿、小丫应该是最后一批返抵菡萏最后找了天香楼长柳姑娘帮忙的人。”
其他人分别应是,她们之中绝大部分都是菡萏人士,所以走投无路之下很早就去了客栈,循着施老板的话去天香楼找长柳。
是啊,但凡有一点希望,能够让她们继续安稳地生活,没有人会愿意再次踏足这个败坏了她们名声的地方。
“我让姐妹们依次说说她们的见闻,之后您有什么疑问,再逐个问我们,您觉得这样可好?”
蔡长安不知赵雅雯的背景,对她这一番说话有些意外,满意地点了点头。
赵雅雯便示意身边姑娘们,有知道相关情况或发现任何古怪之处的,都可以讲一讲。
姜玲珑方才自报家门,不仅是遣云山庄的夫人,她也是谷悍洛河的郡君。刚才趁着拿蒲团的时候,她已经和姑娘们打了保票,最坏情况就是和她一起回洛河。
然后将洛河民风多么淳朴,山间景色多么秀丽,民众生活多么自在都一一描绘。
那些姑娘们在听说了兵营驻扎城中生活非常安全,以及兵多,个个都是英勇汉子七尺男儿的时候红了红脸。
她们之中只有几个是曾经有过夫家,生过孩子,如今被休弃了的。其余的都是待嫁闺中的姑娘。
接着姜玲珑又说,洛河布艺如何之好,女子们单靠织布为生就能过得很好,而去年底家家户户又分得了农田,只需每年缴纳相应的税金,田地里的收成和多余庄稼的买卖所得,均是归百姓自己所有。
这些姑娘们一个个都睁圆了眼,又难以置信,又心生羡慕。
虽然谈不上夜不闭户,但洛河在她们的想象中,已经像一个世外桃源一般了。
若是家人不认,自己在菡萏生活不下去,与其流落街头隐姓埋名地过日子,她们自然是愿意跟着姜玲珑一起去洛河的。
那里没有人认识她们,没有人会知道她们曾经的遭遇,她们可以用自己的本名生活,就算嫁不了人,还可以几个姑娘一起,就像郡主说的,靠手艺为生。
正是因为有了保证,看到了自己最坏的情况根本不是如同自己原先想的那样凄惨无依,她们才逐渐松了口气,话多起来,又充满了希望。
众人由赵雅雯组织着,一一向蔡长安回话。
姜玲珑抱着初晨,笑看她们。
这是一朵朵向阳的花,霜打枝头也不怕。
所有的折眉弯腰都是一时的。
薛安在殿侧,双臂抱到,同大家一样席地而坐。但他不用蒲团,姿态也更随性洒脱一点。
他隔着人群去望,看见姜玲珑笑意盈盈,丝毫没有察觉自己身上披着殿门外洒进来的一层浅浅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