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廊上,侬语和薛安随在梁以安身侧,安静走了一段之后才停下。
“可有消息?”梁以安低声询问。
“尚未。”侬语摇了摇头。
他和邝毓私下有特别的联络方法,凭此信息互通知道内外情况。
事发至今,虽然朝廷也已派兵镇压内乱,但邝毓那边始终音讯全无。
见弥,唐慕枫,苏瑾僩和邝毓四人分开行动。
其余三人均来了信函。
唯独邝毓,自天香楼之后已经失联五日,音讯全无。
梁以安沉声交代,“一定不能让她知道。”
姜玲珑要是知道,肯定死了也会从床上下来跑去菡萏找人。
另两人应是。
梁以安独自离开后,侬语同粱书言一道回了紫霄宫,若不是他要在遣云山庄等待消息接应,也恨不得立刻拍马离城,去寻找主子踪迹。
虽说天香楼火药他一早识破,但万一躲避不及被误伤呢?
或是镇压途中被人拿什么威胁了呢?
殷实菅此举意在毁天灭地,他恨霖国,恨这世间,不至于报仇不成转而盯上主子吧?
那殷实菅人都死了。
主子还能出什么意外?
上一次他这么久联系不上,还是七年前躲避梁王人马追杀之时。
若不是有性命之虞,主子断不会连个口信都没有。
见弥他们已经聚到主子所在的城池搜寻,但愿尽快能有消息。
侬语操着心和粱书言离开,留下薛安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他按理是应该守在郡主身边的,可是吧,他又怕多说两句会露陷。
从洛河那个晚上,他第一次对上姜玲珑视线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女人是自己的克星。不但将他收的死死的,每次她目光望过来,他就说不出谎话。
像魔怔一样。
这也是为何方才梁以安在她榻前说了那么多,自己却一点没有上前探望的意思。
他不敢啊。怕被她识破,被她看穿。
薛安想了想,还是去了清元殿的瓦顶上呆着,瞧瞧挪了片瓦,隙开一条缝好看见殿内状况。
屋子里,姜玲珑刚喝完药睡下。
司峥把自己的小手塞进姜玲珑的手心里,就趴在她的床头陪她一起睡。
以前玉兔姐姐也是这样照料自己,现在轮到他陪着她了。
薛安对这个原先一直素未谋面的国主有过几次惊讶。
一次是他刚随韶华郡主入曌王宫时,平王对郡主亲昵的态度。
他本以为这样一个被人从小管教,又被太后有意毒杀的谷悍小君王,性子应该是瞻前顾后,少言寡语,谨小慎微的。却不想他能够面不改色与曌王同食,更是性格开朗地同人亲近。对于自己腹部的伤口,也一点不避讳地撩出来给人看。
要说是一国之君吧,他像个邻家孩子。可要说只是个孩子吧,他在和曌王的言谈之间,又有一股浑然天成的主君气度,并非是拿着国君的架子,而是这举手投足之间,有一种恰到好处的分寸感与距离感。
这个距离感,平王给到了所有人,唯独没有给韶华郡主。
第二次,是芙蕖宫被围之时,平王的反应。他分明是不愿意韶华郡主单独回去小筑苑冒险,但短暂的犹疑之后,他仍旧放手,这么一个六七岁的孩子,给出的承诺却是姐姐放心,峥儿一定顾全大家安危。
郡主一走,薛安才真正意义上第一次见到平王面对危机时展露出来的真姿。
非王储而不能有。
殿内几十个女子的恐慌是平王出言安抚的。
后来曌王前来带人离宫,他分明是想要留下的,却抿着唇和大家一起避难。
薛安是第一次发现,这个孩子的心思温柔与深沉。
第三次,便是他听闻芙蕖公主携玉玺带锦衣卫和城中军闯宫护驾,趁着自己赶赴侬语那边汇合的时候,他竟然独自一人重新钻入密道,在漆黑的密道里又摸索回来。
司峥是凭自己的力量回到姜玲珑身边的。
他回到清元殿时,顾青崖正在施刀救人。
于是平王几乎目睹了这整个过程。
自此,直到姜玲珑醒来之前,他一直沉默着,静静守在她的床榻边上,一脸坚定地相信她会醒来。
橙月是被请来照料郡主的。毕竟男女有别,宫女又不够橙月这般细心。
但薛安没想到,平王竟然能和橙月配合,小到擦脸,擦手,大到换衣擦身。顾青崖给人换药的时候,平王也不要顾老的学徒在场,他小小的身子帮着打下手,守护郡主的玉体也细心照料她直到苏醒。
他不是嘴甜喊人姐姐,他是真心以家人相待。
薛安此刻再看平王,仿佛看到了经年之后,谷悍的希望。
橙月端了一盘葡萄进来。
司峥自己不吃,倒是手熟地开始剥起皮来,再拿签子将一粒粒的葡萄籽挑去,显然是剥了准备等郡主醒时给她吃的。
也不知道郡主情况究竟怎样,到底要多久才能恢复。
薛安在屋顶叹气。
郡主说是健康吧,却又体质极端,她这一波三折之后玉体阴寒,容易气虚,再用不得截魂丹的事,只有他知道。这也是她怕自己万一有个闪失,好有人保证不会给她胡乱服药。
顾青崖开的方子也是温补为主,这身子骨啊,实在急不得。
如果禾悠然在,不知道会不会好得快一些。
当初就不该让他走的。
薛安就这么东想西想的,不知过了多久,天际开始红霞漫天的时候,姜玲珑再度转醒。
这是熬不住,被伤口痛醒的。
殿里的人都知道,那种麻醉剂,适量喝一点的话也有止疼的作用,可制药之人躺在床上,他们没有余量了。
姜玲珑在痛苦地哼唧,脸色惨白,脆弱不堪。
薛安都感到一阵心痛。
梁以安像是得了风声一般赶来。他目光与屋顶薛安匆匆相接,便朝殿内喊了一声,才抬脚入内。
司峥正和姜玲珑说着话,一边说话,一边喂她剥好的葡萄,就见梁以安端着顾青崖再次煎好的药走了进来。
“姐姐,我知道你痛。”司峥一边喂葡萄,一边趁姜玲珑缓慢咀嚼时给她擦去额头的汗珠,“现在到峥儿照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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