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净远此刻从秋府的侧门出去,走到正门门前,像马车所在的小巷望了望。
门房的川芎看到三郎君站在门口,立即走了出来。“三郎君,您怎么站在这里?”
秋净远温和的笑道“听闻父亲今日有酒局,我马上就要回私塾念书了,想来这里接一接父亲。”
川芎心道三郎君真是孝顺,刚上前两步想说点什么,便听到门口对面的小巷传出了异响。
秋净远看着川芎朝那里张望,也做出了倾听的姿势,轻声问道“川芎,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川芎蹙着眉仔细听了听,又向巷口方向迈了一步,更仔细的听了听,这声音……怎么好像…
刚想到这,秋枫的马车已经自远处驶了过来。川芎不敢多想,赶紧上前两步迎接马车。
马车站定,秋枫顺着川芎的手踩着凳子下了马车,便看到秋净远恭恭敬敬的站在路中央。
秋枫走了过去,轻声问道“怎么站在这寒风口?”
秋净远作了个揖,“父亲,儿子听闻您今日有酒局,这天都黑了有些不放心,便来迎一迎父亲……”说到这,他突然停了下来,看向那条小巷。
众人见秋净远突然噤声,也都静下来顺着他的目光向小巷望去。
这一整条路总共只有三户人家,数秋家最大,另外两家的大门都在路的两端尽头。一到天黑,除了秋府的人,整条路上鲜少有旁人路过。
这巷口发出的声音,过来人一听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一众下人小厮顿时面面相觑,脑中猜想究竟是谁如此胆大妄为。在秋家大门不远处做这等事,简直就是在秋府大门上抹屎啊!
秋枫眉头深锁,狠狠盯着那漆黑的巷口,里面能恍恍惚惚看到是一辆马车,在阴暗的月光下好似还在乱动。
秋净远看着秋枫的神色也蹙了蹙眉,垂眸想了想,依旧深吸一口气。谁让这是马上就要进宫的妹妹嘱托的事情,就算失了大体,丢了颜面,也不得不做啊。
他将那口浊气呼出,直起腰杆,突然大喝一声“何人在那?!”说罢便对大蓟使了个眼色,快速走入小巷。
秋枫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惊了一跳,还没等有反应,大蓟已经快跑了几步,利索的掀开了马车的车帘。夸张的倒吸一口凉气,大声惊呼道“大…大女郎!”
秋枫一口气险些没上来,好似一道惊雷劈过一般,定在原处一动不动。
秋净远蹙了蹙眉,不可置信的说道“死奴才,关系到大女郎名节,你乱喊什么?!”
大蓟一副委屈无辜的样子,“我…我没看错……”
秋净远推开大蓟,向车里看了一眼,便满脸惊恐的直接将帘子盖上,求救似的看向秋枫。
秋枫只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突如其来的疼痛只觉整个头都要炸裂开来,他依旧站在原地,对身后的一干人说道“川芎,今日在此的人纷纷记录在册,若有一人乱嚼舌根,便将在场的所有人统统打死!”
众人一听,纷纷跪下来磕头求饶。这等丑事被他们撞见,为了堵住他们的嘴,贵人们通常都会找机会灭口。真是倒霉死了,怎么撞见这等事?搞不好可真真是离死不远了!
“都滚回去!”秋枫咬牙切齿。
众人不敢迟疑,立马都连滚带爬的进了府。
秋枫深吸了几口气,只觉气的浑身都在发抖。秋净远见状连忙上前扶住秋枫,“爹,怎么办啊?”
秋枫整个人都气的哆嗦起来,对这车内低声道“给我滚下车。”
马车里又是一阵慌乱,半晌,腰带都没系上的王晨高先提着裤子下了马车。见秋净荷没出来,便道“净荷,事已至此,你出来吧。”
秋净荷在车里咬牙切齿,简直想撕了王晨高的嘴。思前想后也别无他法,只得又摸了摸漆黑的马车里,裲裆依旧不知所踪。她抿了抿唇,知道再也躲不过去,咬咬牙便抓着衣襟下了马车。
秋枫看到双手拽着衣襟,头发散乱不堪的秋净荷,简直就要喷出一口血来。他踉跄了一步,狠狠地闭了闭眼,将马上就要喷出的怒火咽了下去,尽一切力气平静的说道“怎么回事?”
秋净远对川芎使了个眼色,川芎立即招呼川贝带着几个信得过的人去堵住了各个路口,免得路人路过,发现这等天大的丑事。就算是秋净莲想毁了秋净荷,可这事儿闹大,对秋家甚至对秋净莲自己也半点好处都没有,弄不好还会弄巧成拙。
见川芎川贝带着人跑远了,秋净远才悔恨的说道“王晨高,你这登徒子!你今天才认识我净荷阿姊,怎么就对她下了毒手?!”
王晨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珠子转了又转。“是…是她…是她太主动了,我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儿,那经受得住这等诱惑?”
秋净荷一听这话,气的双手使劲儿拍打王晨高。“你胡扯什么你!”她手一松,凌乱的衣襟顿时敞开大半,更是狼狈不堪。
“行了!”秋枫咬着牙低喝一声,“还嫌不够丢人吗?”
秋净远立刻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才道“父亲,是净远的错!净远万万没想到,二人中午才刚刚认识就能……父亲,您罚我吧,不管净荷阿姊的事儿!”
秋净荷使劲拧了一把王晨高,王晨高惨叫一声,说道“秋大人,我…我现在就向秋府提亲!”
秋枫怒喝,“你以为你是谁!?竟敢如此羞辱我秋家门楣!”
那王晨高抖了抖,说道“在下姓王,叫王晨高!”
秋净荷一见事态已经不受控制,索性破罐子破摔道“父亲,他是琅琊王家的独子,事已至此,您就同意了吧!”
秋枫简直想一脚踹死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咬着牙道“蠢货!什么琅琊王家独子,琅琊王家有嫡子三人,名从三水,王溪、王池、王汲。其余庶子全从草头,名均单字。你告诉我,这王晨高是哪个琅琊王家的独子?!”
秋净荷一听傻了眼,她看了看王晨高,又看了看秋净远,突然抓住秋净远的衣裳大叫道“你骗我!你骗我!”
秋净远满面委屈,“净荷阿姊,你快小些声音吧!我何曾骗你什么?我好像从头至尾都没跟你说过王晨高的身世吧?”
秋净荷目赤欲裂,狠狠地说道“秋净莲!”
秋净远连忙说道“净莲不可能对你说什么,她一个深闺女子又是待嫁之身,从来都不出门,上哪知道什么琅琊王家?!”
“够了!”秋枫脑子都要炸了,他气的在地上走了两圈,眼前的一切都有些模糊摇晃。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告诫自己不能倒下,平静下些许才对站在门口一直想离开却又不得不留下听凭使唤的福来说道“福…福来,去叫大郎君过来。”
福来得令,赶紧跑进府。
夜皎月正拿着书跟秋静玥一起研读,听到消息,蹙着眉与秋静玥对视了一眼。居然这么快?!都没等两天?!
她深吸了一口气,放下书说道“好,快带我去。”
麦冬立即递上一件披风,“大郎君,深夜里凉,披上这个。”
川柏和川谷立刻道“奴才送大郎君过去。”
“不,谁都别跟着,我自己去。”夜皎月神情严肃,这等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们跟着只会添乱。
夜皎月一路跟着福来,本想先问问目前都发生了什么,可福来只是满头大汗面色苍白的叹气,什么都不肯说。二人来到大门口,便见到秋净荷和一个陌生男子衣衫不整的跪在地上,秋净远也跪在旁边沉默着。夜皎月咬了咬牙,同样气得不轻。她赶紧抬眼四周看了看,见整条马路除了面前这几个让人头疼的之外,没有任何人围观。还好还好,她在心里松了口气,连忙上去说道“爹,我来了。”
秋枫听到她的声音,仿佛是一瞬间有了主心骨似的,立马回过头来,伸手按住她的肩膀。“静…静玥……”
夜皎月看着他气成这副模样,心下跟着着急,他可是秋静玥最在意的亲人啊,一下子气倒了可怎么办!
“爹,您别着急,别为了不值当的人生这么大的气!”夜皎月蹙着眉扶住秋枫,忍不住伸手轻轻抚了抚秋枫的后背。
秋枫气的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自己守了一辈子的老脸,这一刻被自己的女儿撕了个鲜血淋漓!
夜皎月叫福来扶住秋枫,轻声道“爹,这事儿交给我办,您千万别生气,平白气坏了身子,您让儿子怎么办啊?”
秋枫听到她的话,抬眼看了看已经比他还要高出半头的儿子的脸,明明知道儿子的身体里是别人,此刻还是将她看成了自己的儿子。他红着眼眶点点头,哑着嗓子说道“好,交给你!全都交给你!”
说罢,秋枫便揉着太阳穴背过身去。福来以为他想入府,便将他往里头搀。可秋枫摆了摆手,只背着身子站立不动。
夜皎月将身子转向跪在地上的三个人,看到秋净荷的样子,实在禁不住内心的厌恶,使劲蹙了蹙眉。秋净荷啊秋净荷,本以为我打你一顿你消停了一阵子也就没什么事了,没想到你一鸣惊人,闹出这么大个事儿来!就算秋净莲兄妹给你挖坑,你能不能也自己长长脑子别找急忙慌的往里跳啊?天哪,当初心一狠将你打死算了,哪还有今天这摊子乱事儿?
秋净荷知道自己被耍了已经傻了,只瞪着眼珠看着她。
“你叫什么?”夜皎月冷声问道。
王晨高知道她问的是自己,老老实实回道“小人名叫王晨高。”
“哪里人士?”夜皎月继续询问。
王晨高抿了抿唇,还没开口便听夜皎月冷声道“你想想清楚,再回答。”
王晨高咬了咬牙,实话实说“小人是长安城外王家堡子的,家里也算读书人。”
“那你是做什么的呢,读书人?”夜皎月眯了眯眼,看向已经欲哭无泪、面容呆滞的秋净荷。
王晨高咽了咽口水,只觉得头顶问话的人有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小人…小人什么都做…”说到这,他抬头看了看在阴影之中有些严肃到恐怖的秋大郎君的脸,改口道“额…小人什么都不做……”
夜皎月深吸了一口气,她都为秋府感到丢人!秋净莲秋净远这兄妹俩太可怕了,为了报复,连自家颜面都不要了!“净远。”
秋净远依旧跪在地上,一副悔恨的神情道“都是我的错,我与他结交,本以为他是个讲义气的好人,没想到他…”
“行了,”夜皎月冷哼一声,“王晨高,你现在便将你身旁的女子带走。福来,”她转过头去,“你身上现下有多少钱?”
福来一愣,不知大郎君何意,可还是老老实实的摸了摸身上,回答道“回大郎君的话,五两不到。”
“净远,你身上有多少银子?”她出来的太急,一文钱都没拿。
秋净远有些不解,“我身上有十几两吧。”
“都先拿出来,给他。”夜皎月说道。
福来点了点头,慢慢松开扶住秋枫的手,见他可以自己站立,连忙从怀里将所有的碎银和铜板掏了出来,放到了王晨高面前的地上。秋净远也垂头将身上的银子都拿了出来放到王晨高面前,眯着眼睛与之对视一瞬之后,便回到原地跪好。
秋净荷看着这一幕,呆愣愣的问道“你要做什么?”
夜皎月居高临下的瞥了她一眼,冷冷道“我已秋家少主的身份,即刻将秋净荷逐出秋家。自此,你不得再用秋性,与秋家再无干系。王氏之妻,跟着你的男人,有多远,给我滚多远。永远不要再回长安,若是被人在长安的街上遇见认出你俩,别管我清理门户,直接将你们两个杖毙。”
秋净荷的眼眸瞪得大大的,不可置信的说道“不,你不能!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不能!你凭什么…”
啪——!夜皎月一个巴掌甩了过去,直接把秋净荷打倒在地,转身对王晨高低声喝道“王晨高,我只给你半盏茶的时间。”说罢,她凑到王晨高耳边,恶狠狠的低声道“王晨高,你莫要小看了长安秋氏,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天涯海角,我定将你揪出来凌迟!”
王晨高浑身一个激灵,只觉得此刻若是再不走,小命肯定就撂在这了。他反正已经收了秋净远的银子,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他抓起地上的碎银,抬腿便要走…不对,秋净兰!那个天仙……
想到这,他便顿下脚步,看向依旧跪在地上的秋净远。
秋净远脑门上的青筋都跳了跳,这厮是不要命了不成?此时还看着自己作甚?莫不是还惦记着秋净兰呢?疯了吧他!
“嗯?”夜皎月冷冷出声,“怎么?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王晨高僵硬的转过身来,哪里还敢追问秋净远那个天仙般的小妹妹的事儿。嘿嘿笑着将秋净荷一把拽了起来,做事便要将她往马车里塞。
秋净荷回过神来,哭喊道“父亲!父亲我错了!父亲!我错了您不能啊,您不能这样对我!父亲!”
夜皎月回头,看向背影岿然不动的秋枫,转过头来对王晨高说道“王晨高,管好你的女人。以后随意给他起个名字,敢用秋家名讳侮辱秋家,追到天涯海角,我秋静玥也杀了你们。”
王晨高一听这话,赶紧从怀里掏出秋净荷的裲裆,胡乱的将她的嘴巴堵上,啪啪两个巴掌将秋净荷打晕,扛起她便塞进了马车,赶着马车一溜烟的消失在小巷的黑暗之中。
夜皎月蹙着眉看着王晨高的作为,心中也不好受。可这又能怪谁?秋净荷啊秋净荷,你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什么都长了就是没长脑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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