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备碳的备碳,扯布的扯布,烧水的烧水,一时忙的不可开交。
于氏由麦冬照看着,夜皎月此时男儿之身只能在屋外跟夜大生一般傻站着。她眼睛盯着窗子,心道那可怜的侄儿估计是没希望了,心下难过起来,不由得叹了口气。
“你叹的什么气?又不是你的儿子!若不是因为你,我的孩子会死嘛?”夜大生气急败坏,说着便伸手抓住了夜皎月的衣襟。
夜皎月蹙了蹙眉心,淡声道“因为我?我做了什么?”
夜大生被问得一愣,不知如何回答。难道要说因为他长得好看,自己的媳妇看他看的走了神?他咬牙切齿了半天,才冷哼一声,甩开攥着她衣襟的手。
夜皎月压下心中的怒火,淡淡问道“你母亲呢?”
夜大生又是一愣,没想到她会突然提及自己的老娘。“死了,怎么?”
夜皎月浑身一抽,冷眸道“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眼前不自觉得闪过那个胆小又偏向阿兄的娘,再怎么说,那也是自己的娘啊!
夜大生被她的神情有些吓住,下意识地回答道“就上个月…病死的啊……”
夜皎月眯了眯眼睛,“是么?”
夜大生也不知道为何,就是觉得眼前的人让他有些恐惧,心虚的咽了咽口水,转开了视线。
夜皎月怒不可赦,这里头一定有事儿,她娘一定不是简单的病死!
她正要继续施压追问,大夫从屋里擦着汗水走了出来。
暂时顾不得其他,夜皎月忙上前,眼睛紧紧盯着大夫。夜大生也上前两步抓住大夫的双臂,大声问道“我的娃呢,我的娃如何了?”
大夫叹了口气,摇头道“那一脚踹了个实在,整个肚皮都淤血了,孩子哪还能有转圜?抱歉了。”说罢便提着药箱想走。
夜皎月心情沉郁,嘱咐川柏追过去给了大夫封银,便又转身对川谷说道“去前院我娘那边说一下,要些进补的药材,再把这个情况与她说一下,让她好生在前院儿歇着,我忙完了过去给她和爹请安。”
夜大生愣了半晌,便一屁股坐到地上哭了起来。“我的娃啊!我可怜的娃!都怪你,都怪你啊!你还我娃,少了五十两,咱俩没完啊!”
夜皎月本来沉郁的心情被他莫名的要账瞬间搅合成了愤怒,忍不住喝道“信口雌黄,你夫妻二人打架失了骨肉,却想讹我秋府的钱?当真以为我秋府没人了吗?”
夜大生被吼的一愣,随即转了转眼珠子躺到了地上。“秋府杀人啦,秋家人杀人啦!”
夜皎月倒吸了一口气,气的有些眼前发黑,一时气急,话都说不出来了。
“杀人?我来看上一看。”众人只听到冷冷的说话声,便觉得四周本就寒冷的空气霎时间又下降了一倍。
躺在地上耍赖的夜大生只觉得浑身发麻,头顶后脊都往外冒凉风。他怯怯的抬起头来四周看了看,没看到谁,刚刚究竟是谁说话?他正想着,便想继续躺在地上。这一躺,一张死白死白的脸映入眼帘,殷红诡异的唇映的那人脸色愈加青灰,死人一般。
他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哆嗦的看着冷冷望向他的谢必安。
谢必安藐视的瞥了他一眼,一向冷淡的脸上却突然绽放出一抹笑,那笑容就如锁魂的铁链一般让人胆寒。
别说当事人夜大生了,就连见识过谢必安真本事的夜皎月都被这诡异的一笑吓了一个哆嗦。
就好似被传染了一般,夜大生的脸色与谢必安的脸色愈发相近了起来。他用尽了浑身力气,鬼叫着爬了起来,连滚带爬的进了于氏的屋。
谢必安收起了诡异的笑,也不看任何人,转身离去。
夜皎月咽了咽口水,刚刚被夜大生激出的怒火早就凉透了,干笑着说道“行…行了,都散了吧,各忙各的去。”
忙活完了这边,夜皎月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了房间。她瘫倒在榻上,望着木质的屋顶,想起了今天的一堆事,又想到了她那个偏心却胆小爱哭的娘,她蹭的坐起,快步来到了秋静玥的房间。
秋静玥对外面的一切都听在耳中,早就在等夜皎月的到来。他看着夜皎月疲惫的样子,心中也跟着难过起来。“山楂山药,去准备些补充元气的吃食来给大郎君。”
山楂山药听话的退了出去,夜皎月才叹了口气做到了软垫上。“真是丢人…怎么还能追到这来!阴魂不散啊!”
秋静玥倒了杯茶递了过去,轻声道“那孩子……”
夜皎月又是一叹,“没保住…我虽然厌恶那两个大人,但好歹孩子无辜…这对父母真的是……”
“各有各的命,你也别太难过了。”秋静玥不知如何安慰。
夜皎月沉吟了片刻,低声道“静月…我娘没了……”
秋静玥看着她的神情胸腔一紧,一种顿顿的疼痛蔓延开来。他张了张嘴,却发现此刻说什么都是多余。最后,他只能来到她面前,伸手将他揽在怀里。
夜皎月将脸埋在他的胸前,声音有些沙哑哽咽。“静月…我自小就知道我娘偏疼阿兄,为了阿兄,把我卖了她都不会说什么,甚至我死了,她也不会很难过吧……可是…可是我心里好难受……我……”
秋静玥面露哀伤,伸手轻轻抚着夜皎月的后脑,安慰道“世间的人情便是如此,感情至始至终都不是对等的。你如此善良单纯,心中自然难过不已。皎月,莫哭,你还有我。”
这样温暖的话语,夜皎月听后更是控制不住情绪,哭的更凶了。“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只是在想…我死了之后,我娘有没有为了落泪…她那么爱哭,应该会为我落泪吧?我只是想不通,她究竟是怎么死的……”
秋静玥的神情冷了冷,轻声道“皎月,此事不急,我有法子。”
自从于氏小产之后,便理所应当的在秋府的静月别院住了下来,每天享受鱼肉和药膳的滋养,整个人都胖了两圈。
今日天气甚好,于氏便起了身,打算出去转转。夜大生瞥了她一眼,没好气道“小月还没出,大冷的天少到处乱转。”
于氏将头上的围巾紧了紧,心情丝毫不受影响。“我围的严着呢,就在别院里头走走。”
夜大生瞪了她一眼,心道一句不要脸。那红扑扑的脸蛋儿,还有那晶晶亮的眼珠子,瞎子都能看出来她是春心荡漾,要去看那个娶了自己死妹子的秋大郎君的!夜大生懒得管他,自顾自的躺在榻上,暖暖的睡起了午觉。
于氏哼着小曲儿,一点都没有失子之痛的样子,摇曳的扭动身子出了房门,心情愉悦的狠狠吸了一口气。“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寒冬的空气虽然清新,但是及其冷冽,她憋在满是炭火的屋子里这么多天,出去就一个深呼吸,一下子便被冷空气给呛了。
在红梅树下采雪水的麦冬瞥到了这一幕,鄙夷的转过身,就当没看见。
于氏自觉有些没面子,用围巾胡乱擦了擦鼻涕口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继续朝秋静玥所住的屋子方向走过去。
麦冬蹙了蹙眉,整理了一番表情,才一脸淡然道“夜夫人,大郎君不在。”
正在偷偷整理鬓发的于氏被戳中了心事,气急败坏道“我就是闲逛,又不是来看大郎君的!”
麦冬并不回话,只转身继续采雪水。
于氏看着麦冬的动作,忍不住问道“你在作甚?”
“采集雪水,制茶所用。”麦冬语气淡淡。
于氏撇了撇嘴,哪里懂得文人的风雅,轻蔑的说道“真是个不会干活的丫头,想要雪水,何必抠那花上的?这地上不是有的是么!若是嫌地上的脏,那台阶上,没人踩的地方,大块大块的雪有的是,真不嫌累得慌。”
麦冬有些无语,虽不想理他却还是不得不说道“梅花上的雪沾上了梅花上的香,不是台阶和地上的能比的。”
于氏见了世面,心道有钱人就是讲究多。“弄好了给我端一杯来尝尝。”说罢便转身往其他地方逛去。
麦冬身后新来的小丫头银朱不悦的噘了噘嘴,小声道“还真拿自己当正经主子了!”
麦冬没有回头,只淡淡道“慎言。”银朱便再不敢多言了。
于氏摇曳着逛到了后院,人越来越少。她自觉没趣,便想转身离开,可转身的功夫,便听到了兵器相撞发出的声响。她顿时好奇心大涨,朝声音的方向走了过去。
声音的来源是秋净凉的小院儿,此时的秋净凉正在练习刀法,一套练完,夜皎月递给他一条巾布,笑道“四弟这刀法我是比不了了,不如我们比试弓箭如何?”
秋净凉擦了擦脸上的汗,笑道“好啊,弓箭我只练过几日,长兄可不能欺负我啊!”
夜皎月撇撇嘴,“要不是想着欺负你,不就与你比试刀法了?来吧,快让为兄的欺负欺负!”
秋净凉无奈的摇了摇头,“若是以前,再借我是个脑袋我也想不到长兄是这样的人。”
夜皎月挑了挑眉,作势用弓拉了个空弦威胁道“怎样的人?”
秋净凉抽了抽唇角,看着那小孩子一般的长兄无奈的配合道“我错了我错了,我玉树临风举世无双才貌双全的长兄!”
夜皎月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算你小子有眼光!”
于氏来到小院的矮墙外,恰巧看到两兄弟朗声大笑的场面。相貌相似、同样出众的两兄弟简直就是一幅画,一个潇洒儒雅、一个英气俊朗,简直闪的于氏春心荡漾。
秋净凉感官异于常人,很快发现了远处偷看的于氏,剑眉一竖,喝道“何人?”
花痴的于氏被吓了一跳,连忙故作娇羞的理了理头上的围巾,装腔作势的哼唧道“哎呀是我!”
秋净凉厌恶的抿了抿唇,受不住那恶心的语气,眉头狠狠地拧在一起。
夜皎月面色也好不到哪去,这家伙小月子还没做完,怎么溜达到这来了?!
于氏倒是不认生,找到了院门直接进来了。“哎呀虽说是别院,但没想到这么大啊!哎呦,这位郎君长的与大郎君十分神似,想必也是秋府的郎君吧?”
秋净凉武人性子,喜便是喜,不喜也都摆在脸上。刚练完的刀还在手上,他看着于氏那张恶心的大脸上那对充满可恶的双眼,一个没忍住,手上大刀嗖的便横到了于氏的脖子上。“出去。”
于氏的围巾都被大刀的戾气吹的晃荡了两下,没想到长得这样好看的郎君脾气这样暴躁,围巾都挡不住大刀的寒风嗖嗖的灌入了脖颈,她求救的看向秋净凉身边的夜皎月。“大郎君救我……”
夜皎月看着她油光锃亮的脸,此刻再泛起盈盈的泪光…真的很像是以前村子里待宰的年猪啊!“咳…净凉,刀…咳咳…刀放下……”夜皎月忍住笑意,让秋净凉将大刀挪开,才继续道“夜夫人,天寒地冻的,您还是少出门吧。我秋府能人众多,且都是清高不近人的。这次我替您解了围,下次可就不一定这么幸运了。”
于氏以为夜皎月如此是对自己有意,心下荡漾,娇笑着扭了扭身子,扭捏道“多谢大郎君…”
“滚出去!”秋净凉看她那肥硕不已还扭来扭去的样子就忍不住想举刀。
于氏心道一句,好汉不吃眼前亏,便对着夜皎月飞了几个媚眼儿,娇声道“那大郎君,我先回去了。”说罢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小院儿。
秋净凉握刀的手都有些发抖,看的夜皎月笑了起来。
秋净凉不解的问道“长兄莫不是真的喜欢这种?”那长兄临屋住着的未婚妻怎么办?
夜皎月摆着手笑道“怎么会?!”
“那你为何能够温柔以待?”秋净凉想到那位于氏扭动的身躯握着刀的手就忍不住紧了紧。
“温柔吗?”夜皎月歪了歪头。
秋净凉点头道“温柔,还笑!我对那样的人可笑不出来。”
夜皎月摸着下巴想了想才道“我只不过不想你冲动闹出人命来。净凉,让我猜猜你刚刚为何一直想举刀如何?”
秋净凉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的刀,“还能为何,我不喜那等矫揉造作之人,看着恶心!”
夜皎月晃了晃手指,笑道“我以为你跟我一个想法,觉得她像一头待宰的年猪,想杀之而后快呢!”
秋净凉整个人愣在原地,脑子不受控制的将于氏和猪联系到一起……额…还真是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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