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必安赶着马车不一会儿便神不知鬼不觉的出了长安城,又不知过了多久,来到一个不知名的山谷之中,才将夜大生和于氏唤醒。
迷迷糊糊的夫妻俩还没缓过劲儿来,便看到谢必安那张惨白着还挂着血红色舌头的脸,差点又昏死过去。
可谢必安哪里能让他们如此幸福,撑着他们的神识让他们保持清醒,冷冷道“你们可知这是哪里?”
哪里?夫妻俩小心翼翼的四处观察,阴森恐怖,莫不是地府?!
谢必安看着夫妻俩两张哭脸的点着头,也不解释,冷冷道“生平坏事做尽,死后自有评说。你们两个自去吧,以后莫要靠近长安,阴魂不散,小心被锁了命去。”
自去?去哪?两个人早已吓得傻了眼,根本反应不过来。
谢必安手掌一翻,便将车里的二人甩到了地上。看着脚下的二人,轻蔑的哼了一声,说道“二人听着,若是还想晚些时日随我去见阎王,就将今天去秋府的事儿给忘了,若是跟旁人说起一个字,我白无常可不是个聋子,便定要抓你们去阎罗殿过上一遍刑罚!”
“不敢不敢,我们什么都没看到,我们根本没去过秋府!下辈子我们也不敢去了,我们绝对不会多说一个字!”于氏都吓哭了,她可不想年纪轻轻的就去见了阎王爷啊!
“你听见了吗?”谢必安垂着红舌,阴森森的问夜大生。
夜大生点头如同捣蒜,“听见了听见了,就是借我一万个胆子,我也不敢跟别人提起!也不敢再去秋府了!那里…那里有鬼!”
“嗯?”谢必安对这句话不太满意。
“不是不是!我没去过那,我哪都没去,我什么都不知道!”夜大生好不容易干掉的裤子又湿了,一股难闻的气温扑鼻而来。
谢必安嫌弃的蹙起了眉,冷哼一声,凭空便消失在二人面前。又吓得二人一阵屁滚尿流,仓皇而逃。
谢必安回到别院,便看到夜皎月站在门口,似是在等他。
夜皎月看见他突然出现也不害怕,只直了直身子,恭恭敬敬、正正经经的对他施了一礼。“必安兄,大恩不言谢。”
谢必安淡淡道“哪有什么大恩,不过觉得好玩儿罢了。”
夜皎月神色有些悲伤的翘了翘唇角,轻声道“你身为鬼差,却帮着我一个鬼去吓人,若是被那些阎王爷听说,还不回去罚你?必安兄,帮我就说帮我,不必说那些无所谓的话。”
谢必安冷冷的心似乎动了动,一瞬间无言。
夜皎月叹了叹,抬头看向天边的月,半晌才道“多谢,我不管你因为什么帮我,是觉得好玩儿也罢,是觉得我可怜也罢,都谢谢你。再等我些时日,待我…”说到这,她有些哽咽,悄悄看了眼自己房间的方向,才继续道“待我安顿好静月,就随你走。”
谢必安说不出自己现在的心情,只觉得窒息一般难受。他张了张嘴,还没等说话,夜皎月便突然深吸一口气,释然的笑道“好啦,顿时觉得空气都清新了!必安兄,快些休息吧,这些日子辛苦了,我先回了。”
“不觉辛苦,也算出了口气,舒爽多了。”谢必安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此刻的微笑。
夜皎月回过头,看到他的笑,忍不住跟着笑道“是啊,都吓尿了,那味道,甚是‘舒爽’!”
路过的石乘风正巧听到这一句,忍不住说道“居然觉得那味道舒爽,你可真是有个特别的癖好。”
夜皎月还是第一次被石乘风占了上风,转过头便想收拾他。可想到他今日也是出了力的,便忍了。“乘风,今日暂且放过你,你我来日再战。”说罢便回了房间。
石乘风一愣,一时间没想到争强好胜的家伙居然放过了自己,禁不住愣在当场。
谢必安瞟了他一眼,冷声道“怎么?没被收拾浑身不爽了?”
石乘风眼眸一瞪,没好气道“我只是没想到那家伙今天怎么这么乖巧了。”
谢必安没有回答,只转身回了房间。石乘风看了看谢必安的方向,又看了看夜皎月的房间,撇了撇嘴。“这小子,真是搞不懂他。”
夜皎月回到房间,见秋静玥正在沏茶,便坐到了茶桌对面。“这么晚了还喝茶,不怕睡不着么?”
“不喝,不是也睡不着么?”秋静玥温声道。
夜皎月微笑的表情僵了僵,缓缓垂下头。
秋静玥看了看她,抬手递了他一杯茶。“有些话,不能对别人说的,你可以对我说。有些事,对别人做不得的,你可以对我做。皎月,你还有我。”
夜皎月听到他的话,顿时觉得嗓子酸涩难忍,本来维持的平静出现了裂痕,眼前渐渐变得模糊。
秋静玥叹了口气,伸手握住她的手。“皎月…”
“我…难受……”夜皎月垂下头,泪水滴落在腿上,压抑的低泣。
秋静玥心疼的来到她身边,轻声道“虽然纤弱,但肩膀借你靠吧。”
夜皎月忍不住破涕为笑,深吸了一口气,依旧娇滴滴的靠在了他的小肩膀上。“既然你不嫌我不够阳刚,那我就娇给你看!”
心情缓和之后,秋静玥看了看四周,轻声道“我睡哪啊?”
夜皎月朝榻上努努嘴,“睡榻上啊!”
秋静玥瞥了她一眼,“那你睡哪?”
夜皎月本来想说我也睡榻上,但是看到秋静玥的眼神还是灿灿的笑了笑。“我睡地上,要不我去必安兄那里住,实在不成去净凉那里凑合一下…哎哎哎,你别生气啊!”
秋静玥已经懒得理她,和衣躺到了床榻内侧。
夜皎月偏偏嘴,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何去何从。
室内安静了一会儿,在夜皎月以为秋静玥已经睡着了的时候,秋静玥的声音淡淡的飘了过来。“还杵在那做什么?赶紧睡觉!”
夜皎月挠挠头,这是让她也上榻睡觉的意思么?她觉得自己真是怕了这个怪脾气的秋静玥,说不准啥时候就不高兴了!
夜皎月挪着步子小心翼翼的来到床榻边,战战兢兢地在床榻边坐了一会儿,瞧着秋静玥没什么反应,才又心惊胆战的慢慢躺了下来。
片刻,秋静玥突然问道“听说你爹是识文断字的?”
夜皎月一愣,嗯了一声。“我爹特别喜欢看书,以前还想入朝为官。可是你也知道,现在的情形,九品中正制,家里没个能耐的如何能进朝堂?后来也就不看了,但也渐渐地身体不行了。”
“我想不通的是,为何给你取了个好听的名字,你阿兄却叫夜大生?”秋静玥百思不得其解,这儿子的名字取得太随意了吧?
夜皎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心情晴朗许多,轻声道“这个我还有印象,因为我爹经常给我讲这件事。阿兄他原本叫夜生,是因为当时娘在生产,爹等在屋外,偶然间听到一路过的书生一边走一边念道‘丧乱既平,既安且宁。虽有兄弟,不如友生。’刚念到‘生’字,娘便生了!当时又是刚刚入夜的时候,所以爹心血来潮,便叫我阿兄为夜生。可是后来爹去世,阿兄没文化,嫌弃自己名字不够大气,便在中间加了个大字,就成了夜大生。”
秋静玥忍不住笑道“真的不如夜生来的好听。”
“是啊,没文化,真可怕!”夜皎月附和。
笑了一会儿,秋静玥轻声道“早些睡下吧,累了一天了。”
“恩,睡吧。”夜皎月酝酿了一会儿,又偷看了秋静玥后脑勺一会儿,见其没反应,心中这才缓缓地平静下来,拉起被子翻了个身,不一会儿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听到她平缓的呼吸,秋静玥慢慢睁开双眼,目光柔和的都能捏出水来。
第二天一早,秋李氏和秋枫便听闻了昨天晚上夜大生夫妇离开的消息,不禁对视一眼。
秋枫放下粥碗,轻笑道“一会儿你去别院儿看看,我要去早朝,迟不得。”
秋李氏早就想去看儿子了,前脚送走了秋枫,后脚便带着丁香和苏嬷嬷来到别院一探究竟。
刚一进别院,便看到石乘风手里拿着奇怪的法器悠悠荡荡不知道在做什么,见到了秋李氏见了礼便自忙去了。秋李氏见惯了石乘风和谢必安的古怪,也不在意,便来到秋静玥现在所住的房间。
结果还没进屋,便看到整个房间门窗打开,山楂山药打着哈欠一人一手一只香炉在房间内走来走去,屋内并没有秋静玥的身影。
秋李氏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下意识的问道“夜娘子呢?”
困倦的山楂山药顿时清醒过来,施礼过后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她们俩丑时之前都被麦冬关在屋里,等从房间出来都已经寅时,她们姊妹俩一直收拾到现在,都没注意过了多久。一看秋李氏到来才来得及看看天,看样子已经卯时了!娘子…在哪里?
秋李氏见两个丫头一脸惶惑,顿时跟着摸不着头脑。“怎么,娘子去哪了你们不知道?”
山楂怯怯的咽了咽口水,小声道“回夫人的话,娘子的房间脏了,呆不得人,奴婢们从寅时收拾到现在。娘子…娘子应该…应该在郎君房里……”说到最后底气不足到听不清。
丁香和苏嬷嬷下意识的偷偷望向秋李氏,虽然他们不知道那夜娘子身体里的灵魂就是他们的大郎君秋静玥,可他们知道未婚男女是不能单独在同一个房间过夜的。
秋李氏此时的神情别说别人看不懂,自己都不知道此刻是什么心情。她干干的看向隔壁房间紧闭的轩窗,半晌说不出话来。我是叫他们还是不叫还是叫呢?
清晨的阳光透过轩窗投射进来,秋静玥缓缓睁开了眼睛,只觉得身上有些沉重。他非礼的转了转头,发现这是自己原本所住的房间。对了,他清醒了几分,昨天他是睡在这的,皎月哪去了?
他想动动身子,可是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他抬了抬头,发现夜皎月用此刻男人的身躯蜷成一团,压在了秋静玥此刻娇小的女人身上,一双手还可怜兮兮的揪着的他的衣襟,好似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巨婴一般!
秋静玥哭笑不得的推了推她,“该起了,压死我了!”
夜皎月不开心的哼哼了几声,没了反应。
此刻门外的秋李氏已经团团转了不知道几圈儿,终于鼓起了十分的勇气,对着门口大声的咳了咳。
秋静玥听到了门外他娘的咳嗽声,那是明显的信号音啊!他赶紧又推了推夜皎月,“皎月,起了,我娘都来了!”
你娘?夜皎月有些迷茫的睁开眼,看着被自己压住的秋静玥有些反应不过来。“你咋在我榻上?”
“你说呢?”秋静玥无语。
……夜皎月揉着眼睛缓了缓,才想起了昨天发生的事。“什么时辰了?”
“不知道,反正我只知道我娘在外面咳嗽。”秋静玥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窗外的动静。
窗外的秋李氏踮着脚朝屋内的方向努力的咳嗽着,手里的手绢儿攥的紧紧的,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紧张什么。
夜皎月可算是缓过神来,慌张的下了榻,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秋静玥,还好还好,穿着衣裳呢,还都是昨天的衣服,连脱都没脱,都睡皱了。
秋静玥无奈的笑道“行了,冷静点。”
夜皎月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干笑着开了门。“娘,您来得这么早啊!”
“额…呵呵…恩…”秋李氏眸光闪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眼睛忍不住朝屋里面瞟。
夜皎月发现了她的小心思,笑道“您看我,昨天太困了,直接趴在桌上睡着了,衣服都睡皱了!”
秋李氏听见她的话,眼睛看向她的衣服,果然都是褶子。原来是趴桌上睡的啊!“脖子疼不疼啊?”
夜皎月一愣,随即道“可不是么,可酸了!娘快进来!”
秋李氏跟着夜皎月进了屋,便看到秋静玥正坐在桌前,外衣上同样都是褶皱,这才彻底相信了夜皎月的话。“昨儿到底怎么了?我听人说,夜家的郎君出府去了?”
夜皎月想起了她娘被扔到山洞等死的事,神色有些暗淡。
秋静玥看了看夜皎月的神色,转头温和的看向秋李氏。“夫人可用了早膳?不如边吃边聊。”
秋李氏笑道“我可没有你们年轻人睡的好,早就吃完了,郎主都去上朝了。”
秋静玥看了看外头的天,这才发现卯时都快过了,有些不好意思。
秋李氏让苏嬷嬷和丁香去小厨房盯着做早膳,这才又问道“你们究竟用了什么法子?”
“也不需要什么特别的法子,只需让那夜大生看见我这张脸就行了。”秋静玥说的简简单单,一语带过。
秋李氏看着那原本并不属于自己儿子的脸,心情有些难以言述。“折腾了这么久,可算是消停了,我可都一个多月没见你了!”说罢扯住了秋静玥的手。
秋静玥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一直垂着头,沉默不语的夜皎月。
秋李氏看在眼里,责怪自己偏心,忙将夜皎月的手也攥在掌心。“孩子,辛苦你了。”
夜皎月摇摇头,“是我给你们添麻烦了,若不是我,那畜生也不会寻到这来。那个畜生……”
“皎月,你还有娘。”秋静玥轻声说道,说罢将眼眸看向了自己的母亲。
夜皎月抬起眼有些怯怯的看向秋李氏,眼中泛着晶莹的水光。
秋李氏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在看到夜皎月这副神情的时候仿佛被针刺了一下心,忙说道“好孩子,有娘呢!”
夜皎月强忍住泪意,好不容易才在酸涩的喉咙中挤出一个“嗯”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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