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初三,宫里突然来了圣旨。没有叫秋枫,单单只点名让秋家大郎君秋静玥进宫面圣。
秋枫的心肝都跟着抖了几抖,摸不清搞不明陛下是何用意。“袁大人,陛下…这是何意?”
袁贺青甩了甩浮尘,也是不解的摇了摇头。“回文相的话,老奴也不知晓陛下为何突然宣秋大郎君入宫面圣,只知道是在云阳宫出来,便让老奴传的旨。”
秋枫的心跟着紧了紧,难道秋净莲是要对他的嫡子下手了?自己真是家教不严啊,让自己的女儿心思如此阴毒,居然对自己的嫡亲兄长下手!
秋静玥和夜皎月得了消息,不由得对视了一眼,纷纷蹙起了眉。
“没事,我去爹那里看看。”夜皎月低声道。
秋静玥一把抓住她的手,担忧道“我不能跟着你,你一定要小心。”
“嗯,放心,等我回来。”夜皎月看了看他,也不敢多耽误,便去了前厅。
秋枫心中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见到夜皎月过来,便几步上前,急切地说道“传旨的袁大人我让他在隔壁饮茶,我听说是在云阳宫出来之后陛下下的旨,我担心…唉……”
夜皎月扶住他,安慰道“爹,没事。我又没做错事,连个找麻烦的由头都没有的。”
“麻烦还不好找?宫里规矩那么多,陛下又没说让我去,我不在你身边,你万一行差踏错…这可如何是好?!”秋枫过年这几天的高兴,在这一瞬便都不见了。
夜皎月其实心里也是真真发怵的,可她能怎么办?总不能抗旨吧?此刻她的紧张只会让身边人更加恐惧,她只能硬着头皮强壮镇定道“爹,您放心,船到桥头自然直。既然不得不去,那还不如大大方方的去呢。”
这时,喝完了茶的袁贺青从隔壁走了过来,对秋枫和夜皎月抱了抱拳,说道“时候不早了,还请秋大郎君跟老奴进宫去吧。”
“有劳袁大人。”夜皎月大大方方的施了一礼。
“应该的,秋郎君,咱们走吧。”袁贺青依旧是一贯的笑容,但一如既往平静的眼眸中闪现出一丝光亮。
秋枫蹙着眉,夜皎月跟着袁贺青在前头走着,他就在后头跟着不断地嘱咐道“进了宫不可抬头乱看,陛下面前也不可失了礼数,万万不可抬头与陛下直视…”
袁贺青看着絮絮叨叨的文相大人,忍不住笑道“秋大人莫要担心,这些规矩老奴路上都会嘱咐给大郎君的。”
秋枫牵强的笑着,“我就是怕犬子没见过世面,在陛下面前失了规矩,冲撞了陛下。”
“不会的,老奴看大郎君机智过人,陛下也不是喜怒无常之人,不会责怪大郎君的。”袁贺青抬起手,继续说道“大郎君上车吧。秋大人就到这里吧,不必送了。”
秋枫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夜皎月上了马车,看着那马车渐行渐远,朝着皇宫的方向驶去。
“夫君!夫君!”秋李氏这个时候才跑了出来,“夫君,我听说静玥被叫进宫中去了?!”
秋枫蹙着眉说道“你跑哪去了?现在才过来,人都走了。”
秋李氏脸色一白,“我…姜氏找我过去看花样子,我…夫君,孩子不会有事吧?”
秋枫的眉头一直深锁,摇了摇头道“大过年的,应该没什么大事。”
马车驶到皇宫的侧门前便停了下来,袁贺青一边让夜皎月下车一边说道“老奴嘱咐郎君的话,郎君可记住了?”
夜皎月恭敬的抱了抱拳,说道“是,静玥受教了。”
袁贺青笑眯眯的看着面前的翩翩郎君,笑道“老奴今日见陛下心情不错,应该不是要为难秋郎君的,秋郎君且放宽心。”
“是,多谢袁大人。”夜皎月说罢,便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钱袋,就要塞给袁贺青。
袁贺青将手一抬,婉拒道“秋郎君客气了,做这些,都是老奴的本分,您这边请。”
夜皎月只觉得奇怪,不对啊,不是都说宦者最贪了吗?
二人兜兜转转,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来到武宣殿门前。袁贺青招呼夜皎月在原地等候,自己迈上台阶进去通禀。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才又从里头出来,走到夜皎月面前轻声道“秋郎君,陛下请您进去。”
夜皎月只觉得脚上仿佛灌了铅一般步履艰难,这活着加上死了算在一起,她也没想过自己还有独自面圣的一天,秋枫成天对她说伴君如伴虎之类,她其实都没什么实感,直到这一刻真的来临才发觉,这对她来说太可怕了!
袁贺青走了两步,发现身后好似并没有什么脚步声,便回头看去,只见那秋家大郎君步伐缓慢沉重,一看就是很紧张。
袁贺青笑了笑,对她说道“秋郎君,陛下此时心情尚好,您只要进去别失了礼数便好。”
夜皎月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强制自己镇定下来。再怎么着也不能失了秋家的脸面。她理了理衣摆,吐出一口浊气,便垂着头恭恭敬敬的向武宣殿走去。
武宣殿中的其他什么她都没敢看,只死死盯着脚前的地面,生怕行差踏错摔了跟头,再惊了圣驾,还不直接将她拖出去斩了?!
袁贺青走到皇帝面前的桌子前停了下来,夜皎月也连忙跟着停了下来。袁贺青说道“陛下,人带来了。”
宇文邕批阅奏折的手顿了顿,抬眼看了一眼黑压压的头顶,嗯了一声。
夜皎月听到那一声嗯之后,连忙跪了下来,施了一个大礼后,头都不敢抬的说道“草民秋静玥,参见陛下。吾皇万岁。”
宇文邕放下手中的朱笔,淡淡道“无需多礼,平身。”
“谢陛下。”夜皎月连忙缓缓地站起身,生怕自己动静大了一分。
宇文邕看着面前依旧是黑压压的头顶,有些好奇的说道“抬起头来让寡人瞧瞧,秋相的长子长什么样子。”
夜皎月禁忌秋枫嘱托,听话的抬起脸,却丝毫不敢抬眼看向前方,一直直视地面。
宇文邕看着面前白净书生的面容展现在面前,不由得开口赞道“长的真是俊俏啊,比寡人的莲美人还要漂亮!抬起眼来让寡人瞧瞧。”
夜皎月抿了抿唇,小声道“草民不敢直视君王。”
宇文邕哈哈一笑,说道“寡人让你瞧的,你还怕什么?”
夜皎月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从口中蹦出去了,怎么办,抬不抬眼啊?正纠结时,她垂着的眼眸看到了袁贺青的手,正在向上一下一下的勾着。
她鼓起勇气,缓缓抬起了眸子,一点点的看向面前的帝王。
宇文邕只觉得对面的人长长的睫毛之下仿佛是两潭秋水一般,面前眸子的倒更像是一个灵动的小娘子一般清澈明亮。这个有意思,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了。
夜皎月有些怯怯的看着面前的帝王,光看一张脸,应该还没有秋静玥年纪大,一张小圆脸,眼睛弯弯的好似月牙,此刻正笑盈盈的看着自己,白嫩嫩的脸颊上居然还有两个梨涡。好在自己知道帝王的真实年龄比秋静玥大出许多,要不然还以为帝王只有十六七岁呢!就这张脸的五官,若他不是帝王,夜皎月简直就要夸他一句可爱了!
两个人就这么对视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姜恩硕从门外进了来,低声说道“陛下,请喝茶。”
宇文邕回过神来,接过茶杯抿了一口后说道“给…哎?你叫什么来着?”
“草民秋静玥…”说着,她便又跪了下去。
“平身平身,静玥是吧?看茶、赐坐。”宇文邕看起来心情很好,一直笑容满面。
夜皎月看着摆过来的凳子,忐忑的坐到了凳子的边边上,心中叹道还是在自己家舒服啊,在家里她就是个土皇帝,这里好可怕啊!
皇帝宇文邕并不知她心中所想,依旧笑容满面的说道“先皇曾经给寡人讲过,秋相入朝为官之时,很多朝臣看不上他,可我父皇并不这么想,他当年培养了许多年轻的朝臣,其中便有你父亲秋枫。他对寡人说,这才是我大周的新生力量。寡人也有这样的想法,昨日莲美人与寡人说起,她的长兄最是聪慧,所以寡人今日找你来,是想给你在朝中安排个差使。”
夜皎月连忙起身跪下,心中警铃大作。“陛下错爱,草民哪里敢当!”
“怎么了?你爹可是堂堂文相!你有何当不得的?”宇文邕问道。
夜皎月的额头点地,眼珠子飞速的转动着。“陛下,这年过的说快也快,开春便是科举考试,往年草民身体不好,不得参加,今年草民身体恢复,本就想试上一试,想为陛下出一份力。陛下,若是草民此刻就受了皇恩,日后难免受人诟病。陛下,科考所剩时日不多,何不让草民试上一试,若是金榜题名,为陛下尽心便更加顺理成章了!”
宇文邕本以为她听了之后会开心的谢恩呢,倒是没想过她会拒绝,这样一来反倒对她又多了几分好感,不由得赞道“好!不愧是文相之子,你要多多努力,寡人在殿试之时,一定要见到你!”
夜皎月的汗都冒了出来,这叫什么话?全国的才子齐聚一堂,她从未参加过任何考试,又是近期才开始识字念书,这次科考不名落西山已经觉得是上天恩赐了,他居然一定要在殿试的时候看见自己,别闹了好吗?!
可她哪里敢拒绝,只得硬着头皮答道“草民一定竭尽全力!”
从皇宫出来,夜皎月的衣裳都已经湿透了,走在皇宫之中,一直处于紧张的状态还不觉得。出了皇宫紧绷的神经一放松,一股寒风吹来,竟足足打了六七个喷嚏。
袁贺青笑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等她终于平静下了呼吸,才说道“郎君快上马车吧,切莫着凉。若是您在宫中带了一阵回去就病了,被别人知道了可不好,传入陛下耳中,更是大大的不敬。”
夜皎月连忙紧了紧衣襟,对袁贺青躬身致谢。“多谢袁大人提醒,是静玥疏忽了。袁大人,今日,真是多亏有您从旁提醒了。”说罢又将早就准备好的钱袋递了过去。
那袁贺青依旧没有收下,只笑着说道“举手之劳而已,郎君不必挂怀。老奴只希望郎君回去能认真读书,将来辅佐陛下,成就大业。”
夜皎月不由得对面前的老宦者多了几分佩服,都说宦者都是贪腐之辈,看来也不尽然啊!“是,静玥一定多加努力!”
袁贺青回了礼,笑道“老奴就不送郎君回去了,让这马车代劳吧,老奴宫中还有许多差事要处理。”
夜皎月连忙说道“好,袁大人慢走。”
待袁贺青走远了,夜皎月才钻进马车,瘫坐在马车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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