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静玥换上了尚书令的官服在外收拾残局,百姓们只管过自己的日子,不管是相云侯时候还是现在,对他们的生活其实都没多大影响,只要官府没有太过分,百姓们谁会无缘无故的起义闹事?这也是相云侯的聪明之处,没有大肆搜刮民脂民膏,巴州富庶,只要安抚好民心,他就可以在此称王称霸。
没过多久,整条街道又快速恢复了繁华又平静的景象。百姓们对于一代巴州霸主的死因,也只是饭后的谈资,谁都不会去过分在意。
相云侯在巴州党羽众多,要连根拔除恐怕还要费一番周折,还好有那个账本在,做事会简单许多。许多官员得知相云侯倾倒,树倒猢狲散,有些四处逃窜,有些赶紧拿出以前手里的所谓证据来投诚,还有几个顽固不化的,却也被秋静玥武力镇压。
夜皎月也马不停蹄的来到香月堂,带着青娘一干人等将香月堂中的香料全都查看了一遍,劣质虚假的一律当街焚毁。又在大庭广众之下,以香月堂老板的名义给百姓们道歉,并赔偿了有记载的被司蕴梁欺压的百姓,解救了司蕴梁府上那些被强抢来的女子,还给了丰厚的安家费。
墨竹君则一路跟着秋静玥料理事宜,处理好了乱党,便又跟着秋静玥来到了米仓山东侧开始密集搜寻,终于在一处不起眼的山洞之中找到了往火浣衣里面添加劣质布料仿制火浣衣的黑作坊,一把火烧掉了所有的劣质火浣衣。并在军需官员之中一一排查,又找出了十几个相关的官员,一一从严处置。最后,在墨竹君的推荐下举荐了一位从长安带过来的官员主管军需,并亲自挑选了能工巧匠日夜兼工,赶制出了优质的火浣衣马不停蹄的运送到战争前线。
“多亏现在我大周士兵没有实行纵火术,要不然,这点火就着的‘火浣衣’是要害死多少我精兵强将?”秋静玥看着假火浣衣在火中熊熊燃烧,不禁感叹。
墨竹君淡淡一笑,“怕是要全军覆没。”这等遇火就着,都不如棉麻的假衣裳要是一直源源不断的送到前线,待皇帝哪日心血来潮想来一场火攻,还不先把自己人烧死在原地?
秋静玥轻轻出了口气,叹道“还好排查的仔细,这次赶制出来的火浣衣都没有问题。现在只剩下快马加鞭送到大营之中,也算是能多保住些将士的性命。”
墨竹君看向秋静玥,眼中充满了赞赏。“汝乃成大事者,此番回到长安,至少位列御史大夫。”
秋静玥笑着摇摇头,“上头那么多元老,哪有我的位置?”
墨竹君轻笑一声,“上头的刺,该拔出了。”
秋静玥想了想,问道“先生,这次先生与皎月陷入危险之中,一定是朝中有暗线,而且这暗线应该还是位高权重之人,先生可知是谁?”
墨竹君默了默,才说道“姜恩硕、薛功成。”
秋静玥倒吸一口凉气,若说薛功成,薛世雪一死,薛家与自家关系不大。可是那姜恩硕,可就与秋府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了,搞不好就要拖累秋家。不过自从秋净莲故去之后,姜恩硕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陛下不愿提及,便没人再去深究。若是姜恩硕真的与这等大事有关,秋家该如何是好?
墨竹君自知他的心思,伸手拍拍他的肩,安慰道“此番你的所为,就已经将秋府与姜恩硕划清了界限。皇帝虽然年轻,但却不是个昏庸之辈,自然清楚其中真相,你不必忧心。也是我失算了,轻视了巴州,以为山高皇帝远的,巴州与长安的关联不会很大。这次钦差一事一经疏漏,我才意识到严重性,还好你及时赶来,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秋静玥听到这,连忙双手抱拳,深深地作了个揖。“先生,您对静玥有大恩!”
墨竹君抬手制止了他,淡淡道“俗话说,大恩不言谢,心里知道就好,面上不必如此多礼。”
秋静玥早就知晓他的怪脾气,淡淡一笑,便直起身来。“先生这番下来劳累了,应当好好休整一番。”
夜皎月已经将墨竹君身体的事情说给他听了,只是最近实在太忙,加之墨竹君十分坚持,便也没有多说什么,不过这几日他的脸色都不对了。
墨竹君抚了抚袖口,并不在意,只淡淡的说了声“好。”
“陛下在前线拼杀,命我将巴州好生治理,不可耽误了军需大事。”秋静玥轻笑一声,“说起来我也是没出息,往常男儿有志者都挤破了头也要去战场立军功,我却无心其他,对陛下的派遣乐意之至。”
墨竹君朝着夜皎月身处的方向看了看,淡淡道“人生充满变数,何况是你跟她这种状况,珍惜眼前人,往往比那些功名利禄重要的多。”
夜皎月感觉到二人的目光,从远处走了过来,轻声问道“先生,我突然想起…云烟儿怎样了,已经离开巴州了吗?”
墨竹君默了默,低声道“她死了。”
夜皎月眉头一拧,惊愕不已。“什么?”
“云烟儿死了,就在我们去找她的第二天。我怕你乱了方寸,就没跟你说。”墨竹君微微一叹,朝远处的虚空看去。“说是投江自尽。”
“怎么可能?她阿姊的仇还没报呢!”夜皎月怒道。
墨竹君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夜皎月的拳头紧紧地攥了起来,“司蕴梁做的?”
墨竹君吐出一口气,淡淡道“都不重要了。”
夜皎月愧疚不已,“都怪我,都怪我!要不是我去找她,她也不会死!本以为会对抓住那厮的把柄有帮助,其实根本没用!早知道…早知道……”
秋静玥见状连忙上前,将她轻轻搂入怀中,柔声道“你也不想这样不是吗?这不是你的错。如今也算帮她和她阿姊报了仇,我陪你去祭拜她们,好吗?”
夜皎月紧抿双唇,半晌才点点头。
墨竹君做事老道,已经将云婉儿和云烟儿姊妹两个的坟墓修整的很是体面。
原本夜皎月不想带山楂去的,可她却十分坚持。没办法,夜皎月只能把麦冬一干人都带上,生怕一个不注意,山楂就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那件事过后,他们虽然都是死里逃生,但是受伤最重的,就要数山楂了。不只是身体上,心灵上的创伤,会跟着她一辈子。
站在云烟儿的墓前,夜皎月站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墨竹君上前两步,半跪在墓前上了柱香,才低声说道“你跟你阿姊的大仇已报,可以安息了。”
夜皎月张了张嘴,还是不知如何开口。
秋静玥见状,轻轻握了握她紧握的拳头,随即松开,也学着墨竹君,上前上了三炷香。“烟儿娘子,我是皎月的夫君。皎月对你的死深感愧疚,我亦然。但这件事,她真的是出于好心,我想,你应该不会怪她的,对吗?除掉相云侯一党,我们也是九死一生,先生连你的死讯都不敢告诉她,就是怕她方寸大乱。她还一直以为你是离开了巴州,才没有去找她……”
后面秋静玥再说了什么,夜皎月根本没听清。因为她的眼前,出现了一对姊妹,其中一个,正是云烟儿。她们正在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众人。
当目光扫到夜皎月的时候,姊妹俩明显一愣,轻声问道“你看得见我们?”
夜皎月愣愣的点了点头。
云烟儿性子向来爽直,扶着阿姊的臂弯直接说道“我死了不关你的事,是司蕴梁那厮害了阿姊不够又来找我,我走投无路自己直接投江的,与你何干。你帮我们报了仇,我们姊妹谢你还来不及呢,你用不着自责。”
云婉儿则直直的看了看夜皎月的胸口,轻柔的说道“原来,你与我们一样。”
云烟儿一愣,也随着阿姊的目光看过去,眼睛不由得眯了眯。“你还在执着留恋什么?就连我们姊妹,心中冤屈耽误了几日,都差点变成野鬼无法转世轮回,你…你应该是死了很久了吧?”
夜皎月下意识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云烟儿摇摇头,“我也说不清,可我就是看得出。”她回头看了看还半跪在那里的秋静玥,抿了抿唇。“你是舍不得你那夫君么?”
夜皎月想了想,缓缓地点了点头。
云婉儿摇头叹息,“别执着了,与其流连于此,还不如祈求来生。”
夜皎月苍凉的笑了笑,“可能这就是命吧。来生?一碗孟婆汤,谁都不识得谁,又有何意义?”
云婉儿又叹了一声,仔细看了看她的胸前,闪着暖暖的光,她愣了愣,看向火红的夕阳,才慢慢道“你应该是得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法器吧?也罢,你执著于此,我们姊妹也只能劝上一劝,一切都要你自己拿主意。”
就在这时,耳边微微有类似铃铛的声音传来,只一瞬,夜皎月便看到一个黑衣男子走了过来。这个男子身量不高,体型微胖,一身黑衣头戴黑帽。待他又走进了几步,夜皎月才看清他的脸。
一张微胖的脸上肤色暗沉,眉毛浓密倒竖,眉头深锁,一双眼好似地狱的修罗,凶神恶煞让人恐惧。虽然没有以前听到的神鬼故事中那般恐怖,但嘴唇上露出的獠牙,还是一眼就能看出他并非常人。
黑衣男子晃了晃手中的铁链,那铁链便跟长了脚一般快速锁住了云婉儿和云烟儿的身体。两姊妹神情有些痛苦,但也只是一瞬,便面色麻木的乖乖走到了那黑衣男子的而身边。
夜皎月的身体有些下意识地颤栗,双唇不自觉的出声道“黑无常……”
黑衣男子对她能看见自己一点都不意外,冷哼一声,一双怒目狠狠地瞪向夜皎月。“正是八爷我。”
夜皎月明显的看到他眼里的恨,那不是刚刚锁住云婉儿姊妹的冷,而是清晰的恨意。她咽了咽口水,壮着胆子问道“请问八…八爷,必…必安兄,他还好吗?”
黑无常眼中的恨意更加明显,露出嘴唇的獠牙又长了几分,半晌才道“你没资格知道。”
夜皎月下意识地抖了抖,还没等说话,黑无常便又道“你不用着急,没多久,你就能见到他了。”
听到他的话,夜皎月却无法安心,变得更加紧张了。“你…你是说……”
黑无常本来已经转身,听到她的声音又回头看了过来,阴森森的笑道“我已经知道了。”
“知道什么?”夜皎月突然很想逃,可是她浑身僵直,就好似被什么定了神,根本不能移动分毫。
黑无常抬了抬袖子,露出黑长的手指微微一动,松了松手里的锁链,朝着夜皎月走来。“过段时间,你就知道了。夜皎月,我范无救没有别的朋友,唯一的一个,还因为你受尽苦楚。你记着,就算这鬼差我不做了,我也不让你好死!”说完,他便头也不回的拉着云婉儿姊妹俩的魂魄消失的无影无踪。
“皎月,皎月!”秋静玥的声音此刻才入了夜皎月的耳,夜皎月这才恢复了呼吸,急急忙忙的喘着气,抚着胸口冷汗直流。
“你怎么了?这是怎么了?”秋静玥吓得面色惨白,刚刚他就发觉夜皎月不对劲,一动不动的,怎么叫她都没反应,真是吓死他了!
夜皎月急促的呼吸着,整个人都瘫软在地上捂着胸口盯着地面。也不知是过了多久,才略微缓和过来一些,轻声道“我没事。”
“这哪里是没事的样子?”秋静玥急得不行,连忙道“快,赶紧离开这!”一定是这里阴气重,伤到了她。
众人连忙手忙脚乱的将夜皎月扶上了马车,跟在最后的山楂面色有些迷茫,喃喃道“山药,你说,大少夫人到底是什么人?”
山药的精神一直高度紧张,听到阿姊突然问话,脱口道“很厉害的人啊。”
山楂微微愣了愣,低声道“她不是凡人。”
山药回过身,这才知道阿姊的问话是什么含义,小声说道“莫非大少夫人是神仙?不是都说,大少夫人是救了大郎君的高人之徒么?”
山楂表情有些木讷,“我觉得她是鬼。”
山药浑身都冒了一层冷汗,搀扶着阿姊的手更紧了几分。“阿姊,你没事吧,别瞎说。”
山楂呆呆的看向山药,回想着从一开始见到夜皎月到如今的种种,知道二人坐到了单独的小马车里,才沉声道“无事,就算她是鬼,我也不在意。”
山药咀嚼着阿姊话中的含义,试探着说道“大少夫人待我们甚好,我也觉得,不管她是什么身份,我都不在意。”
山楂点点头,顺着颠簸下摇荡的车帘朝外看了看,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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