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大泽,水系繁茂,首尾七百里,孕育万物众生。
静谧的夜,忽闻得一声凤鸣,人们抬头望向天空,只见天似被一双巨手扯开,裂出十方闪电。
紧接着,一个闷雷炸响,震得大地都摇晃了几晃,随后,磅礴大雨如期而至。
闪电、雷鸣不歇,一男子更深漏液前来,他夜不能寐,一事正扰乱他的心境,故来此寻个究竟,问个清楚。
闪电将殿宇划得如白昼般分明,那四根朱红描凤大柱是当年凤鸾与他嬉戏,躲避之处,她藏在哪根柱子下,他总是猜错。
故地重游,子西将四根柱子一一寻了个便,再也找不到那个姑娘。
“公子是在找我家凤鸾吗?”说话声和着雷声,声音尤显得沧桑有劲,只见一个身材矮小拄着神杖的老婆婆站在远处,那神杖上盘踞着大蛇,蛇的眼睛阴暗幽冷,洞察四方。
“她睡了吗?”子西朝屋外走,问道。
神婆奶奶告诉他凤鸾去了山里,没在这,问他有没有兴趣在这里喝茶听故事,并唤上来几名侍女掌灯烧水。
子西扶着神婆进了殿宇,恭敬地扶她在软垫上坐下,屋外仍风雨大作,电闪雷鸣。
他俩围坐在火炉周围,那刚架起的水稍有温度,但离沸腾开来还有断时间,显得平静异常。
男子亦平静地坐着,听着神婆讲着过往的事情
老婆子掌管凤族几十余年,四十那年才不得不喝下巫女的水生了凤鸾。
她一直是个很听话的孩子,在我的照顾下单纯地活着,准备继任凤女的位置。
我想,她那时喜欢上你也是万不敢和我讲的,一直到了你离开,我才对她提起此事,嘲笑她被男人骗,不谙世事,让她安心待在凤族,继任我的位置。
谁知这孩子去做了低贱的巫女,巫女也行,至少能陪在我的身边,不想她野心大,去宫里当了大楚巫,临行那日,我让她走出这个门就不要回来,从此与她断绝母女关系。
她只说了一句“没办法,我喜欢子西。”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此时,子西心中一凛,心中生起一片苍凉,他不由问道“那个女孩是不是我与凤鸾的……”
神婆打断他,示意他继续听她讲下去。
我以为她又是被哪个男子骗了,吸取了教训过段时间自会回家。
那年正月,凤族和别的地方百姓一样,正欢欢喜喜地过年,大楚巫的名声也越来越响,兴许是我错了,凤鸾是有自己理想的女孩,在这过年的日子,我是有些想她了,虽然断了关系,也愿她每日都好,过得顺遂。
可那晚,也是如同今晚这般风雨交加的夜,外面还打着雷,她独自一人驾着马车回来,她留了一地血,几乎是昏死在我屋外的。
我看出她已坏了身孕,可不曾想她肚子上缠紧了无数绷带,拆下来竟大了两圈,巫医赶过来说她就要生了。
子西捏紧了拳头,听到这,心已揪在了一起,他白日里看到的那个女孩分明就是他女儿,因为青丝是凤族嫡系的象征,而金发是他们家族独有的。听及此,他清楚记得,那年三月凤鸾喝醉了酒把他拉到偏殿,算日子正好。
神婆喝了口茶水,打起精神继续说这个故事
就在巫医为她助产之时,她突然醒了,也不知她拿来的力气,推开了我们,继续跑到马车上说自己要去山里躲躲,有人在追杀她,说着就走了。
没到一个时辰,后头的人就追到这,他们是拿着官府的通牒文书进来的,称是费无忌大人派来搜寻逃跑的家奴。
为了不引起混乱,我让一个有武艺的巫医往山上寻去,她这一去也没回来。后来我听说,石首山那边,官府挨家挨户搜人,并下令把那阵子出生不管是有没有姓的还是扔在路上的孩子全部杀死,周边村子也未曾幸免,我想凤鸾这次是要完了。
两个月后她回来了,是巫医驾着马车拉她回来的,巫医说她刚生产完身子虚弱需要调养。
她为了这孩子可是煞废了苦心,足足忍了两个月,巫医说仅凭她的医术或是人的忍耐力远远不足以熬两个月,而且凤鸾一路颠簸本该早产生在半路的。
凤鸾醒后老了十岁,也不能正常言语,她只偷偷告诉我,她用了巫术,以命换命罢了。
她成日里昏睡,睡梦中总是喊着“子西,我也不想。”
老婆子不知道我闺女在为难什么,她堂堂楚国大楚巫还能被谁为难,也不知道那个叫子西的男子是谁,为何闺女死心塌地地为他付出这么多。
我趁她迷糊的时候把事情都了解了透,她说宫里有个奸臣以凤族族人的安危要挟,让她与他的侄子生下大楚巫继承人,天可怜见,我闺女是个清清白白的女子,从不会与人做这等苟且之事。
她说自己没办法,就一心计划着先怀上子西的孩子,再跟了那权臣的侄子。谁都不知道我闺女有多难,在权臣面前虚与委蛇,算好了时间趁人家看不出来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出来游玩,直到临盆之时还要被人追杀。
“你回来了啊,荡妇。”他从她身边经过,问候刚游历回来的永远在他心间有一席之地的女子。
“收起你这幅纯情的面孔,别忘了你做过的事。”身边女子咯咯咯直笑,恢复了风情万种,还道“逗你玩,难道你真信了啊,子西大人?”
“你也老大不小了,快娶个媳妇回家,子西大人莫不是还在等我这种‘不正经’的女子吧?哈哈哈。”凤鸾狂笑着经过他身边。
茶水喝尽,外头雷声闪电依旧,“你就是子西吧。”神婆看透了这一切,他观察着男子从一开始到这里的所有表情。
子西颔首。
“她,凤鸾没有多少时日了,她不想让人知道,但老婆子希望你能给她一个了断,也好让她好好上路。”神婆说完,脸上褶皱已显现不出她的爱殇,大概全压在心里了吧。
子西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不就是十年吗,她,她怎的就……”
“巫女为人卜卦是要减少寿数的,而且这些年来,她要找女儿,算女儿在哪出现,以她的个性,及得上她爱的人的事,她何止算了一遍两遍……”神婆再也不说下去,打了个哈欠自顾着离开。
石首山上,阿兰的家,凤鸾已为她包扎好伤口,让她安安静静地坐在床上看书,不懂的来问她。
即使白天蒙着面纱,她一眼就将师傅认了出来,她果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是楚国的大楚巫。
回来的路上,师傅和她说了很多事,这阵子她会尽可能把平生所学教给她,然后让她随着令尹大人回去继任大楚巫,让她很好听令尹大人的话之类的,有好多她还听不懂,师傅只说会让自己的侍女跟着她去王宫,照顾她起居,她不懂的地方也可问她们。
阿兰很懂事,即使是这么晚,她对师傅带来的书仍抱有热情,想一个晚上就把它们全读完,况且师傅也不睡,时不时咳嗽几声,真真是呕心沥血在教导着她,无论她问什么,她都会耐心帮她解释。同十岁那年一样,她好像在赶时间,说不定她明天就走了,所以她丝毫不敢懈怠。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凤鸾拄在桌子上的手滑落下来,头猛地磕到了桌子。
她发困地揉着隐隐作痛的头,迷糊着看着子西正朝她走来。
她犯花痴地笑笑“呵呵,这不是子西吗,自己肯定在做梦。”她猛拍一下自己的额头,嘶,好疼。
凤鸾起身,把阿兰按在床上,替她掖上被子,嘱咐她明天起来再看,她就先走了。
“我有话跟你说。”子西本想当着阿兰的面说。
凤鸾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嘘,你说的那两个字容易吓着孩子,我跟你出去说。”说着,提着子西的衣领往外走。
走到外头,子西一把抱起凤鸾,把她放在了马车里与她同坐。
凤鸾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子西大人,我们这样挨得那么近坐着,不和体统吧?”
“怕什么,你是……”
“我是堂堂大楚巫大人。”凤鸾自豪接道,然后微笑着看着子西。
子西阴沉道“你以后就说你是令尹大人的女人。”
“啊?”这话从子西口中说出,听着怎么这么别捏,凤鸾自己都接受不了,他没生病吧?正这样想着。
子西把她转过来对着她,这边看看那边探探,再摸摸她额头,“听说你,你已时日不多?”子西心带愧疚,鼻子发酸地已说不下去。
大楚巫呸了一声,“你会不会讲话,本大人还要回来还要当几年凤女的好不好?还是上一句话中听”
“几年?”子西抓着字眼问。
“某人少说几遍那两个字,本大人兴许还能多活几年。”凤鸾逞强道。
回来的路上,子西一直搂着她,想给这女人一些温暖,他对她承诺,他会陪她走完最后一段路。
凤鸾跳下马车,背对着子西挥了挥手,她的泪已像瀑布一样,布满整个脸,她没法,只得擦了一下,怕漏出什么破绽,便笑道“呵呵,这雨挺大,本大人都控制不住它,走了,子西。”
凤鸾疯了一样,冲进了她住的神殿,却不想在门口撞见一人。
她整了整仪容,忽然变了个人似的,礼貌问候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清将军。”
“你是?”清完全不记得这人是谁,样貌,神态他都没印象,只觉得这声音有点熟悉。
“大。”
“大?”
“楚。”
“这里是楚国,我知道啊,可你是?”
“大楚巫。”凤鸾兴致全无,没好气地说了声。
原来上了妆和没上妆差距是这么大。“失敬失敬,原来是大楚巫大人,感谢你上次对我说的事。”清拱手对着凤鸾的背影致谢。
凤鸾摆摆手,“无妨,老……”她本来顺口想说“老娘”,但她可是子西大人的女人,怎能这么粗鲁,她顺下去道“老身最瞧不得男女因感情之事痛苦,顺手的事,不用介怀。”
清如约出现在凤栖观,见一屋子的人都在等他太后娘娘,天子和主子,还有鲁国世子衍和他的表妹,之前太后为他介绍过。
季秋示意他坐下说话。
清环视众人,先凑到了季秋耳朵边,和他说了件重要的事。
姬辰脸上神情无恙,因为他知道清说的是什么内容。
“正卿大人身边一直有人与陛下安排的人在联络,陛下好像也有派暗卫保护正卿大人。”季秋神情自若,点头了然。
清再退后坐在席子上禀报道“主子,属下去了正卿府打探,正卿大人无碍,琴夫人倒是有些麻烦。”
清此次还特地带上了太后身边的药眠,仔仔细细地为正卿大人把了脉,无碍。在此之前,他们夜谈正卿府,通过阳虎与季意如取得了秘密联系,正卿大人是装病,这点无疑。
而穆氏家族会在近期就会采取行动,对正卿大人不利,琴夫人恐怕是有危险。
这些全部在他们猜测的范围之内,季秋必须赶去鲁国救琴夫人。
“我与妹妹肯定是一同去的,人多容易引起人怀疑,再带上清,足够护妹妹周全了。”公子衍提议道。
姜璃有些为难,她本来是来投奔他们去哪玩都行,但是如今要在这分道扬镳,是要跟儿子呢还是外甥女呢?
公子衍见没人说话,又安排道“我表妹灵儿就先托付给陛下与太后了。”
“灵儿以后就承蒙两位照顾了。”公子衍一旁水灵灵的人儿竟丝毫不怕生,给天子与太后行礼完,自觉地坐到了姬辰身后。
姜璃不由八卦道这算盘打得精啊,“牺牲”了个表妹,换了个亲妹妹。她已决定跟着儿子姬辰。
眼下这气氛变得微妙,谁都没意见不说话,姜璃的眼珠子不停转着,为了不影响夫妻俩的关系,毅然做了个重要的决定晚上和外甥女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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