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古藤编制而成的长桌上,放着好几个剖开的大石榴及石榴皮,被啃完的石榴皮上残留着石榴籽,上头还渗着鲜红的汁水。
“阿姨,我们找些东西垫着些,免得把桌子弄脏了。”季秋小心翼翼地将姜璃吃完的石榴皮收集起来,整齐地堆放一旁,自己则不敢动。
姜璃抬抬手毫不在意道“没事,到时候擦擦得了,一张桌子有什么好宝贝的。”姜璃边说边啃着汁肥肉厚的石榴。
季秋记的没错,这里的一切都是景王送给姨母的,姨母天天亲自来打扫,这会儿怎么那么不讲究了?
吃完石榴,姜璃突然给季秋讲起了道理“秋儿,所谓种因得因种果得果,凡事有因才有果,再得轮回。”
理是这个理,但姨母这是想说什么?季秋不解。
看着季秋愣在那,姜璃拍了下她“哀家是说种石榴啊,哈哈,如今大丰收,来,哀家请你吃。”
……
这时,天子陛下上完早朝来到这,他上来时还看到一人,此人正热络地招呼他过去吃石榴。
姬辰坐在季秋旁边,见石榴之前都是太后吃了,就耐心地从框里挑拣好的开始剥。
“孔丘前往’三桓‘家族的核心腹地,要拆除他们的城墙,鲁公派兵配合孔丘攻打三桓。”姬辰剥好石榴放到季秋面前,看着她脸上表情。
季秋抬了抬手,示意他接着说,然后拿起一颗果实放到嘴里细品。
“哎呀秋儿,你这是吃石榴还是干嘛?等会没心情吃就浪费了,大口大口咬啊,这样吃着才爽。”姜璃直接上手,把着季秋的手让她抓紧一簇石榴果实往嘴里送。
姬辰白了姜璃一眼,怎么尽给秋儿说风凉话,他看见季秋吃到石榴了,继续道“’三桓‘家族顽强反抗,反将孔丘驱逐出了鲁国,鲁公错过了机会,已经一病不起。”
仍旧是这样,即使之前孔丘与新上任的鲁公如何璀璨耀眼,如何在齐国、别国面前一展风姿,拿回失地,最终还是逃不过这可怕的轮回,凡事有因就有果,积年累月而成,不是一时间能拧转过来的。季秋释怀,所幸她在乎的那些人都还好。
“瞧瞧,哀家说的多好,刚才还与秋儿讲因果轮回呢。”姜璃一语成谶,不知是巧合还是她早预料到的。
“姨母说些关于这个树屋的故事吧,秋儿很想听听。”季秋突然兴致一起,她除了知道这是景王为她耗费心血建的,其他一概不知。
太后娘娘听此,变得格外矜持起来,她道“此处承载着哀家与先王太多的回忆,是哀家的私事,所以不便告知。”
姜璃将这房间环顾了一圈,琴、瑟、筝是景王操刀亲手为她做的。
“寡人的璃儿真是多才多艺,什么都会,寡人与璃儿一起弹,璃儿可愿意收寡人这个徒弟?”
“本宫都是和姐姐学的,蘭长公主才是……”
“嘘,寡人喜欢的是璃儿这个人,不是喜欢技艺高超的,璃儿下次可别搞错了。”
初为人妇的姜璃总被大她许多的景王哄得一愣一愣的,她夫君的“招数”可多了。
景王喜欢读书,在树屋书架子上搁了很多书,没过几月又会换一茬,起初姜王后会陪着他一块看,但后来她嫁进来久了,资历老了,不用装了,每次景王看书时,她就自觉地躺在他身边纳凉修葺,只可怜景王一边翻书,一边替她打着去暑的扇子。
姜王后“花样”也很多。
冬天的树屋会变得格外冷,但它是木头坐的,便不好生火。
姜王后与景王瑟缩在一张大棉被里,这景王仍是无忧懈怠地在看书,她感觉甚是无趣,忽的把冰凉的双手搁到景王脖子上,凉得他一个机灵。
“璃儿,别闹。”景王佯装生气,后又调侃道“你就不怕你夫君一把老骨头坚持不住吗?到时候这给你暖床?”
姜王后捉弄他不成反倒被他问住,姜还是老的辣,自此,景王不再长时间盯着书,一有时间就陪着姜璃。
可这老家伙没有学完这些乐器,独独会点瑟,因为他说要与她琴瑟和鸣,先学了瑟,也没有替她暖完多少个冬的床,就撒手人寰了,她成了寡妇。叔,你真的不老好吗?你是璃儿的夫君啊,璃儿现在叫你夫君还来得及吗?
景公走后,姜璃有阵子缓不过来,就天天来树屋问,“夫君,在奈何桥等等璃儿,你这么会说,搬个凳子和孟婆唠唠嗑,这一次你不要先走好吗?”
大约是这种哀伤过去了,姜璃瞧见了如今已娶妻生子的儿子,突然又起了兴趣,对她的外甥女道“秋儿,哀家的私事不能和你讲,但王儿小时候的事哀家可以讲给你听,和这树屋有关的故事哦。”
不待姜璃说,姬辰的脸已经黑了,不怕他母亲说,就怕太后娘娘会添油加醋,但太后始终是太后,他不能阻止她老人家,况且是对秋儿说的,大抵就当笑话听听,姬辰如此安慰自己。
“王儿小时候是个闷葫芦,因为不是长子也不是先王宠爱的孩子,所以少了些父王的关爱。哎,还是怪先王孩子多,有时连我这个娇妻也……”姜璃故作娇嗔,做着兰花指放在下巴下,这回这两个孩子并没有阻止她,不成,不能遂了他们心愿,别以为哀家不知道,你们还是想听哀家的私事。
姜璃调转枪头回到原来的话,“王儿啊就跟到他父王经常来的树屋,顺着梯子爬了上来。”
“下面是母后的私事,您不必说了,免得大家都难堪。”姬辰出乎意料地组织了姜璃。
“父王,现在是夏天,你与母后很冷吗?为何要挨得那么近?儿子今天和夫子学的功课有个地方不懂,你能教教儿子吗?”
……
姜璃咳了一声,把这段去了换成王儿那时还小,不太懂事,总想在他父亲面前多表现,结果第二日,那树屋的梯子就被撤了。
不用太后怎么说,季秋大概知道了姬辰都干了些什么。
“第二日,王儿自个爬上来,说是父亲只关心母后的冷暖而不关心他,他把那些琴、瑟、筝都摔在了地上,结果就是被他父王脱了裤子打屁股,哈哈哈。”姜璃笑得肚子疼,她这儿子也太耿直了。
“冷暖?”季秋特地将那两个字拆开读,尴尬笑笑问这是什么意思。
“是母后的私事,秋儿不想被打屁股吧。”某天子以牙还牙,说得姜璃脸都黑了。
呵呵呵,季秋尽力调和两方矛盾,自己只不过是听些故事,秋儿太难了。
姜璃最后总结道“哀家还是太和善了,与王儿每日约了个时间教他功课,所以哀家在众王子中与辰儿关系最好。”
看着落寞走远的辰儿,姜王后有些于心不忍,她上前喊住了他“辰儿,你父王生气是因为你爬上来,弄得和小偷一样不磊落,母后希望你多学些武功,早日’嗖‘的一声飞上来。”
说着,姜王后抱着四岁大的姬辰飞了上去示范给他看,他的眼中闪烁着星星,“你父王啊正统操劳国事,好不容易来这歇歇,实在是没有多少时间教你,所以才让师傅们来教。”
姜王后见姬辰仍不甚理解,他定是觉得景王为何能教别的儿子,到自己头上就不管了,哎,还是怪她夫君儿子多,还有个那么如花的娇……,“这样吧,你喜欢树屋,那每日辰时母后在这等你,帮你温习功课如何?这样你就比其他哥哥们更厉害,只要你学好,你父王自会关注你呀。”
小姬辰懂事地点了点头,从他脸上露出了一个孩子该有的天真笑容……
“秋儿啊,今天阿姨在这,要是这小子欺负你,你尽管说出来,阿姨替你教训他。”姜璃回忆着带儿子的心酸,这么多年,没享着多少福,尽替那老家伙带儿子了,他想得可真好。
姬辰反复思量,自己待秋儿这么好,哪欺负她了,秋儿是他的宝!
季秋随意一想,立马伸手握住姜璃委屈道“阿姨,秋儿有一事你要为我做主,陛下老欺负秋儿。”
??
“大概父亲都是不喜儿子的。”季秋摇头感慨道,“正如你刚才说的那般先王忽视陛下,陛下他每次看到仁儿都对他板着一副面孔,害得仁儿见了他就要往我身后躲。”
姜璃狠狠瞪了姬辰一眼,果然是父子。她接着听季秋诉苦。
“然后他又问秋儿想不想再要个孩子,这样可以陪仁儿玩?若是男孩我们就再生,生到贴心的女儿为止,你说他说这些话是不是自相矛盾,一个都如此冷淡,还想骗我生小孩,秋儿又不傻,您说是不是?”季秋低头掰着手指头,这是个很严峻的问题,生儿生女又不是自己说了算,她得生到猴年马月才会得个女儿?
空气安静了很久,气氛十分诡异,她抬头先看看太后。
姜璃尴尬笑笑“秋儿,这是私事,哀家也帮不了你,哀家就先走了。”
季秋大为震惊,她又看看旁边的姬辰,他冷冷地问了一句“母后不必麻烦,寡人这就走,季秋,你是想被扛着走,还是被打晕了走?”
“我……”有别的选择吗?季秋心里咯噔一下,她终于想明白了自己刚才讲了什么,自己是在玩火,为何在姬辰面前“说话不经大脑”的毛病永远改不掉?她不多问,抱紧太后不撒手“姨母救我!”
季秋最后是被拖着再扛起来回的满月宫……
夏末的热浪席卷入了宫殿,姬辰在案上翻阅着王后些给他的信,这次王后一次性寄了三封
“陛下,戎狄北方皆听臣妾号令,有了这些兵马,足以横扫整个中原,臣妾愿与你并肩作战,逐个击破,复我大周昔日荣光。
臣妾知道你们中原人瞧不起这样的做法,将此称之为‘野蛮’,既如此,臣妾已写了详尽的计划在第三封信中,相信定能使您满意。
犹记得那年臣妾来洛云王宫做客,那天臣妾在花园里独自散步,猛一抬头,看见一个威严无比的人,被一帮臣子簇拥而过,在臣妾抬头的那一刻,我们四目相对,您的目光,在臣妾身上,停留了许久,随即而去,臣妾此生难忘。
臣妾觉得,陛下与臣妾真正相处久了,比如,我们却猎鹰、去征战,去赢得我们的荣耀,您会喜欢上臣妾的,臣妾愿意等。
您愿意接受臣妾这般提议吗?只有臣妾才能帮您夺回大周真正的天下,它从此真正的幅员辽阔,无有边界,没有什么王什么领主,它的每分没寸都属于天子陛下。
若是您对臣妾的提议感兴趣,请继续读第二封信。”
这天太热,寡人且去树屋,兴许秋儿正在那里。
远远的,就瞧见季秋站在树屋底下凝神看着它,她头上的秋华簪熠熠生辉。
“这树大概会永远这么存在着,待到我们老了,看到儿孙膝下,它仍是在这,庇荫世人。”季秋感受到姬辰的气息,并对他感慨道。
姬辰从身后环上季秋的腰,“谢谢你秋儿,来到寡人身边。”
他们就这样站着,闭眼用心享受着古树为他们带来的阴凉。
“秋儿,你想当王后吗?”
季秋不知姬辰缘何这样问,犹记得那年他们相遇在树屋,那时姬辰已有了自己的王妃,她无法接受感觉是他欺骗了她,她质问
“呵,您是怎么替我‘做主’的?哦,对啊,您说过‘收了我’的话,我记起来了,说到底,您大概会给臣女安排个‘妾’的名分吧,是臣女妄想了”
但当他问自己到底要的是什么时,她犹豫了,莫名其妙地说出一大堆自己想到的,而他一句“你想要的是本王,本王的心可以给你,不能再要求太多了。”彻底唤醒了她。
他们当时初初相识,姬辰就如此对她承诺,她慌忙逃走了。
“臣妾不想当王后,臣妾有陛下的心就够了,不会要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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