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靠近西街这处宅院,那股浓烈的执念气息越发深厚。可是这仅仅只是两人能感应的东西,旁边还是有不少来到此处的行人,纷纷走出走进的,没人察觉到任何怪异。
走到门口处,只见还围满了不少人,大家都在那排队,争先恐后的准备去试试那件衣服。
泓嘉玉好奇心作祟,直接凑近旁边的一个满脸沮丧哀伤的女子,小声询问道:“姑娘,你来这排长龙队是作甚?”
“我丈夫前年没了,我们之前感情挺好的,虽然他让我再嫁,可是我还是想在见他一眼。”
“穿上那件衣服就能看见想看的人吗?多少银子试一次?”泓嘉玉继续发问。
“他们说真能看见,但是价格似乎是根据你想看的情况而定的,每个人的价不一样。”那姑娘提到此处,脸色更为哀伤。
泓嘉玉看看排着长长的队伍,还瞅了瞅从一旁小屋子里出来的人,脸上均带着不同的神色,但是大多都是红着眼,有开心的,也有愧疚的,还有的像是生气怒骂出来的,神色各异,络绎不绝。
“我们估计得等到太阳落山了。”泓嘉玉对着沈玉努努嘴,人太多,今儿都不一定排的上号。
“没关系。我们可以晚些时候再来。”沈玉并不着急,这衣服一定有古怪处,但是他却好奇的是究竟是什么法术居然有这种能力,也难怪那个道士一心想要拿到,按着人流量,日进斗金不在话下。
“你有没有最想见的人啊!”泓嘉玉对着沈玉眨眨眼,好奇的问道。
“有吧。”沈玉望着她笑,眸光柔和如月。
“那我们晚些时候过来。”泓嘉玉拉着沈玉往屋后对面大街的客栈雅间落座,那窗户正好对着西街,也能看见那密密麻麻的人群。
“沈玉想见的人是什么样的呢?”泓嘉玉整个人依靠在那窗台位置,双手交握抵着下巴,盯着那西街宅。
“她啊,很坚强,武功很好,人很好,对家人也很好。”沈玉悠悠的回答,可是眼神却又陷入了什么往事之中。
“如果你见到她你想对她说什么?”泓嘉玉望着远方的西宅,又问道。
“可能会说对不起吧。”沈玉盯着泓嘉玉的背影,无比诚恳。
“为什么?你欺负人家姑娘吗?”泓嘉玉好奇的侧身看像沈玉。
“那倒没有。那你呢?你有想见的人吗?”沈玉望着泓嘉玉反问道,可目光中似乎有一丝期待。
“有吧,我殒命之前有过一个很喜欢的人,他身体很差。明明是个男孩子,却有旧疾,弱不禁风的。可他笑起来很好看,是这辈子见过最温暖的人。可能已入轮回,几百年了,我应该再也不会遇见他了吧。”说到此处,泓嘉玉依靠在自己的臂窝里,带着一丝惆怅和感伤。
沈玉的瞳孔中拂过一丝隐痛,望着泓嘉玉的背影,神色之中却又夹杂一丝欢喜。复杂难明的情绪不知如何言说,只是那略过的神色中带着一丝浅浅的满足和安慰,甚至幸福。
“那如果再见他,你想说什么?”沈玉闭着眸子,依靠在椅子上,安静的等待着什么。
“若见,自然是好好陪着他,告诉他,我很想他。”泓嘉玉轻声呢喃,声音如蝶轻盈,可是却字字句句落入沈玉的心里。
入夜。
人群终于散去,泓嘉玉轻轻敲响了西街婆子的大门,“店家,现在还能试试那件衣服吗?”
“自然,只要姑娘出的起价。”里面传来一个老婆子沙哑的声音,大门已经陈旧,那门上的漆已经尽数掉落,泓嘉玉对着一旁的沈玉微微点头,沈玉身形瞬间遁隐散去藏匿起来。
“钱不是问题,麻烦婆婆开门!”泓嘉玉轻松的回道。
只见那屋大门敞开,却看不见任何人。可是空气中浓烈的怨气让泓嘉玉熟悉的很,果然入夜之后,这股执念的残留气息比白日更加深厚,且根源就在这宅院的屋子之中。
泓嘉玉并不慌张,徐徐走进那小屋轻轻推开。屋内还是没有任何人,只是那屋子里放着一些陈旧家具,床上放着一件十分破旧的粗布衣裳。
衣裳虽然已无光泽,可是却是非常干净整齐,只是也随着岁月有一些如何也抹不平的褶皱。
待泓嘉玉走进这间房子,门便自动牢牢关住了,还加了一道符印结界。
“婆婆?我穿上这件衣服,得要多少价呢?”泓嘉玉彬彬有礼的问道,但是目光却扫了屋子的隐蔽四周范围,并没有任何人。
她并不慌张,因为从她进来之后,沈玉也跟着进来了,只不过对方是隐蔽身形的状态。所料不差,现在沈玉应该就在这屋子内的一角。
“姑娘生前可是位大贵人,想看前尘遗梦,自然得高价,一千两。”那婆子不知从哪发声,压根没人,可是上空却传来这声音,说明她一直在监视这个屋子的动静。
泓嘉玉心下了然,这个人能窥探世人执念所喜,自然能看见自己的鬼体,只是没想到还是有一些能耐。
“好!成交。”泓嘉玉的左手一挥,那旧物的房内立刻变出一千两银箱在地上。不到一刹那,那一千两的银箱瞬间消失了。
而那床上的粗布衣裳消失,化成一件精细锦绣宫装。泓嘉玉轻轻摸去,猛然一惊,线条纹路和泓嘉王室当年的织锦手段一致。就连那宫装上的玲珑凤凰,都与之前一模一样。
这件衣服,莫名让自己心生熟悉之感,泓嘉玉正欲脱掉外袍的红衣,可是才发现不对劲,这屋子里,并不是只有婆子和自己两个人,还有沈玉!
他也在屋子里!且不知道在何处的某个角落,自己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可是不试怎么知道这件衣服的奥妙,怎么窥破这层执念的秘密,怎么帮他?
泓嘉玉额间拧作一团,双手拿起那件宫装细细看,目光扫了一眼四周,挤了挤眼睛。也不知道沈玉能不能看懂自己的意思。
自觉的解了衣带,将外衣脱下迅速换上了那件宫装,反正都不怕丢脸了,豁出去了!
衣服刚穿戴完好,忽然感觉脑袋昏沉沉的,一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却在一个烟雾弥漫的世界,那间旧屋早就不在了。
泓嘉玉忽然看到很多团火,一簇簇的火苗箭雨从天而降。
那群箭雨将泓嘉王宫烧的残垣断壁,兵荒马乱,宫女们哭喊着,求救着,疯狂的跑着。那么多的熙岳士兵,大片大片的冲进宫阁,厮杀声不绝。
血流成河,一地死骸。
泓嘉玉的头嗡嗡的疼,喉咙干的难受,往日重现,眼前的一幕无比的刺痛。
“父皇,母后……”她的声音已经哽咽,时隔百年,这段残留的痕迹还是那么刻骨深邃,不曾忘掉。
“等我,等我……”泓嘉玉快速冲向宫阁,可是怎么跑都跑不到尽头。
“阿玉,阿玉!”久违熟悉的声音让泓嘉玉猛然转身,只见那血色凄迷的诺大空旷宫阁之中,有一位锦衣少年,他的脸色苍白,可一身白衣俊秀如朝夕暖目的光。
泓嘉玉认出来,此人是自己曾经那心头无比眷念的少年,她十八岁年华相遇却有缘无分之人。
“阿渊?你怎么会在这?”泓嘉玉脑袋一震,眼前之人还是当年十九岁的年纪,纯粹干净,他的眸光柔和温润,模样若是细看,莫名觉得和沈玉倒有些相似之处。
“你没有入轮回吗?”泓嘉玉伸手想去拉他,却是虚空之体,掌心穿透他的魂魄,抓不到实物。
叫阿渊的少年只是微笑,并不答话,他的眸子虽柔和,可是看的却不是眼前的泓嘉玉,似乎只是之前的记忆片段,生硬的轮廓浮现,却并没有丝毫的感情。
泓嘉玉瞬间反应过来,这执念也仅仅是只能让你看见曾经的事罢了,逝去的那些人,那些事,永远都不会在回来。
泓嘉玉垂丧着头,望着那一地的血气低迷。
“玉儿,凉朝太子已经下了聘礼,择日你可就要嫁了,快让为娘看看你。”忽闻王后的声音,泪光触动,泓嘉玉一抬首,只见宫阁便化作当年的闺房。
王后澜氏慈母笑意,雍容端庄,走到泓嘉玉旁边温柔的替那一旁的虚无自己选试钗环,殿中母女含笑选钗,气氛十分温馨。
“母后,儿臣好想你……我很想你们。”一滴泪无声的从脸颊滑落滴落在那紫绸色的软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