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揭开黑布的时候,已经是在一个仓库里面,周围也都是罩着黑布的笼子。有一个黄色眼珠像猫一样的女人脸贴在笼子上盯着我看,她还用手捏我的脖子,手指反复在脖颈上摁压摩擦,并用手电照我。那手电的光亮极了,我被刺得根本睁不开眼。现在想来,她应该是在检查我有没有装芯片,身上有没有已经向宇宙之神献祭过的印记。”
“她很快就检查完,黑布又罩下来。我一直就呆在笼子里,与外界隔绝。灯亮了就醒,灯灭了就睡。醒的时候还可以看动画片玩游戏,笼子里存了很多的动画片和游戏,只是智脑不能接入天网。有的时候笼子会摇晃一阵,或者是被搬运或者挪换位置。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人揭开罩布,隔着笼子对我进行检查。但每次,贴在笼子外面的脸都不一样。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一阵长久的颠簸摇晃之后,笼子外面的罩布终于彻底被撤掉了。那是在一间巨大仓库,密密麻麻挂着笼子一眼望不到尽头,数目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每个笼子里都有一个跟我差不多的小孩。一个套着防疫服的医生取了我手指的血,然后给我脖子上挂了一只编号牌。然后又过了几天,我就和其他的笼子一起装车,被运到了宇宙港。在宇宙港,我们被打开笼子放出来,排队登上巨大像山峰一样高的飞船。”
“我想我能猜出当初发生了什么,我了解这个行当,小姐,现在我了解奴隶交易是怎么回事。我是被从我出生地或者出生地不远的星域通过非法交易被卖入黑市,被各级收购商层层转手,直至贩运到灯塔星的奴隶市场,被某个大型童奴交易公司收购。然后这家童奴交易公司又将我卖上了向宇宙之神献祭的供奉飞船。这显而易见,他们让我们走过神之门,还在我们的身上印上了代表供奉人的徽章。虽然我现在已经记不清那徽章是什么样,但我知道,那的确是徽章和供神的船没错。”
“供奉飞船?”顾晗晗错愕莫名,“你们管那种运奴船叫做供奉飞船?而船上的小奴隶都是给宇宙之神的供奉?”
“是的,小姐,都这么叫。”丽春肯定了自己的说法然后就小心地看向顾晗晗,“这个,小姐您不知道吗?我看您今天来奴隶市场,您似乎也是受到宇宙之神启迪的神之选民,您之前都没有向宇宙之神献祭过供奉吗?”
要不要这么明察秋毫啊,丽春女士?!
顾晗晗被丽春女士满腔的宗教热忱问得狼狈,只好敷衍道:“我这不是才到灯塔星不久么――这么说,您看出我有超能力了,丽春女士?”
“神之选民什么的……”顾晗晗干笑,“编外选民,编外!”
丽春根本不信,从来没听说过宇宙之神所赐福的选民还有编外的!但一个好奴隶知道要在什么时候适可为止,装一装蠢笨鲁钝,不能让自己的主人当面下不来台。于是她只做信服的模样,热切地说道:“小姐您刚来灯塔星,的确是来不及知道这些,请让奴婢给您讲一讲吧。”
“当然了,丽春女士,”顾晗晗果然感觉好多了,连声说道,“关于供奉飞船和飞船上的小奴隶,如果您还记得那时候的一些事,不妨讲讲,我正好也可以学习学习。”
于是丽春就说道:“童奴贸易可是奴隶市场里大宗贸易的支柱,份额能占到交易总量的八分之一强。这么大笔的交易额全都是靠着神之选民的供养人撑着呢!因为神爱世人,更爱天真无邪的孩童,不愿见人世间的凌虐与苦难加诸与于他们娇嫩的身躯。解救苦难加身的孩童便是神之使徒和他的选民们的无上功德。”
“宇宙之神爱喜欢给无邪的孩童赐福,祛除他们的苦难,给予他们启迪成为自己的选民,以守护家园,为它的羔羊祈祷祭祀。因此神的虔诚选民们――那些世代拱卫神殿侍奉宇宙之神贯彻神之意志的神爵世家,还有所有服膺于神之旗帜之下的神殿守卫者们,都应当诚心供养纯洁而童贞的孩童向宇宙之神献祭,以使他们在神辉闪耀之下,接受宇宙之神的启示。并且,秉承宇宙之神的意志,接受神之启示的这些孩童,不允许以鞭笞斧钺之刑加诸于其身以残害他们的*,不允许以绳索镣铐麻醉品之属加诸于其心以禁锢他们的灵魂,否则将不能得到启示。献祭者,如果他们中有谁能感应到神的启示,那么他就将成为神的选民,而献祭他的供养人也将得到无上的光荣,并有义务成为他的引路人。”
“这是奴隶市场里最欢迎的一句宗教法典了,小姐,因为大量的孩童只能从奴隶市场里来。卫城的贵族老爷还有其他心向神殿的能力者们都会选择赎买童奴作为主要的供养形式,越是富有越是高贵的供养人赎买的童奴就越多,就算最普通的能力者来到灯塔星往往也会从奴隶市场挑走几百个纯洁的童奴,童奴的价格由此被不断推高到一个惊人的数字。然而供奉人大把的金钱储备券撒出去,却只能收获少得可怜的启示――这显而易见,神的回应跟祈祷相比,永远都是稀少的,最后只肥了童奴交易商。他们高卖低买,垄断奴隶市场上游吞噬掉绝大部分利润。供养人却不得不接着签单付账,竭尽所能得地赎买童奴供奉宇宙之神,以完成他们所与生俱来的宗教责任和修行功德。”
“责任?功德?原来贵族购买童奴是这么回事啊!我今天可是学到了呢,丽春女士,长到了大学问。关于神殿虔诚信仰以及宗教责任和修行功德。”顾晗晗心里讽刺极了,于是问道,“那么您怎么看呢,丽春女士?您也认为童奴交易商们是些肚肥肠圆的恶棍,神殿的供养人都是些虔诚而可怜的冤大头?不是作为一个奴隶市场的――从业者,而是作为一个奴隶,一个曾经作为献祭向宇宙之神供奉的‘童奴’――您之前说您曾被卖上供养人的童奴飞船。”
“怎么说呢,小姐……”丽春努力思考了一会儿才说,“当年我年纪太小,登上供奉飞船的经历我已经几乎没什么记忆了。但是,隐约依然有的印象是,在船上我每一顿都吃的很饱,睡得很暖很足,从来没挨过打――从来没有谁用那种沾了水的皮鞭或者带刺的棍棒抽打过我,也没有谁强/奸。所有要做的事就是诵读神殿的经典,听传教士祭司的布道,似乎还有到亲身到宇宙里去感受宇宙之神的呼吸和脉搏――我记不清了,小姐,总而言之,都是祈祷接受宇宙之神启示的一些仪式和方法。记忆似乎也有很恐惧和无助的时候,但那是宇宙之神带给我们的考验,只有经过考验的虔诚信仰者才能感应到神的启示并得到神的祝福。是的,小姐,都是对心灵坚定与信仰虔诚的考验,除此之外,再没有侮辱、伤害和苦难,宇宙之神是那样慈悲。那几乎是我一生终最美好与幸福时光,小姐,再不会有这样的美好和幸福,沐浴在神所给予的启示之下。那种伟大,尽管我最终被没能通过宇宙之神的考验,感应到神的启示,但它依旧给我了信仰,让我能走过之后人生的路……”
丽春说完,做了一个祈祷的手势。她神态里的虔诚,远远超过顾晗晗在卫城所见过的任何一个真正受过“神的启示”的高贵选民。
顾晗晗心情已经不能用讽刺来形容,甚至超出怜悯。她看着丽春,声音不由变得轻柔:“那么,您内心实际是在感激和怀念那段被献祭的时光,感谢那些那您带上献祭飞船的供养人们了?”
“是的,小姐,只遗憾不能被献祭第二次,第三次……可惜宇宙之神永远是公平的,它对每个人的启示都只有一次。神给过我被拯救的机会,但我却没有感应到它的启示,这是我的罪孽,再没什么好遗憾。”
“没谁有责任背负别人的不幸与命运,即使是代替宇宙之神的手曾经拯救过我们的供养人也没有。他们已经花费金币和信仰赎买献祭过我们一次了,尽到了他们对这个世界的责任和义务,没人能要求他们做到更多。做一个奴隶,这就是我的命运。”她说,“而况不做奴隶又能做什么呢?要活着当然只有做奴隶,做一个好奴隶。人总得为自己吃饱穿暖付出代价。是的,小姐,付出代价。”
“所有祈祷启示的献祭仪式结束之后,供养人把我和其他跟我一样没有感应到启示的童奴,许多许多的人一起交给等在那里愿意接手养活我们的信众们,算是尽到了对于献祭最后的一份义务。这份义务里所包含的宝贵善意使我们不必立即在荒芜的宇宙里因为衣食无着冻死饿死,但再宝贵善意无论都怎么省着用总会有稀薄用完的时候,事实上,又有哪个虔诚的普通信众会跑来收养一个遭到宇宙之神厌弃的背晦孩童呢?会等在那里的给献祭过后未得宇宙之神青睐的孩童一口干粮一杯水的“信众”其实只有奴隶贩子而已,他们就像食腐的秃鹫一样盘旋,一有献祭就落下来,撕扯血食。我们只要吃了他们一口饭,喝了他们一口水,呼吸了他们一口空气,就是他们理所当然的奴隶了。这理所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