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不服者,都处理了吗?”夜色弥漫,位于安塞城外,一处荒山上,“闯王”高迎祥坐在火堆旁,烤着抢来的鸡,神色平和,刘哲先生拿着纸笔在地图上写写画画,而无所事事的而臧山行则低着头一脸绝望。
臧山行总算是从黄龙等人虐待富人的场景中恢复过来,想起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心中止不住的念叨:“大哥啊,大哥,你是不是千算万算,就是漏算了小弟啊!我还在贼营呢!”
“按照大哥的安排,有想逃跑的,不服的,全数都杀了。”不远处,一脸狠厉的黄龙开口说道。
“其实大哥,再好的链子,也拴不住想走的狗,这天下活人有的是,他们想走就让他们走呗……”
“你懂什么,今天走几个,明天走几个,时间久了,人心就散了!”刘哲抬起头来,看了眼说道。
高迎祥的脸上古井不波,表情很是淡漠,“脑袋都挂在挂在杆子上了?”
“对。”黄龙有些不服气的看了眼刘哲,但是在高迎祥面前却不敢造次。
“那些富人,都愿意给家里写信吗?”高迎祥继续问道。
“还有些硬骨头,按照大哥的意思,杀鸡儆猴了一些,剩下的估计也撑不了多久。”黄龙面目狰狞着说道:“大哥放心,对付这群砸碎,我有的是办法。”
臧山行默默的学了一招,这抢劫一道,你抢钱能抢到的只是明面上的东西,抢人就不一定了。就目前看黄龙这厮拷到后的钱数来看,比起其他反王抢劫的钱数来说,要高数倍。关键是这玩意运输起来还不麻烦,他自己右腿,能跟着队伍走。
“嗯。对待这群杂种,不必心软。”说起这些士绅,高迎祥忍不住用拳头击打地面,恶狠狠道:“若不是这群杂种欺压太甚,与狗官狼狈为奸,我们这帮人何至于走投无路。”
“不说这些了,钱财都搜集起来了吗?你跟山行走一趟,去安塞寻楚行那小子,拿着月娘的信物,就说我感谢他替我照顾妹子,这些钱是酬金,他肯定明白什么意思,老夫留他一命,他如何不还这份恩情?”
“安塞也穷,粮库都是空的,他去哪里寻粮食?”黄龙忧虑道。
高迎祥看向刘哲,刘哲却有些不耐烦了,甚是无语道:“你这脑子,也就跟着大哥造造反了,塞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朝廷定然会赈灾,但是这个赈灾不是落在我们头上,是落在安塞县头上,你明白吗?”
“大哥,他说的啥,这说的我迷迷糊糊的。”黄龙一脸冤枉道。
“行吧。”高迎祥也颇为头疼,手底下的人笨得要死,不由的觉得领着这么一帮人造反,前途堪忧,“你跟着臧山行这小子便是,他肯定明白的。不过你记住,对楚行要客气点,那小子傲气的很。”
“大哥!”黄龙忽然意识到什么一样,对高迎祥说道:“这小子不是相中月娘了吗?不然为什么这般辛苦为月娘医治?”
“他也配!”高迎祥忽然狰狞起来,“他一个娃娃,连点根基都没有,也配娶我妹!?我妹再嫁最起码要嫁给巡抚那种人物吧。”
“可是……”
“可是什么?你觉得我妹子配不上什么巡抚吗?”
“大哥说的什么话?一般的巡抚还未必配的上月娘呢!主要咱们是义军啊!起义军家的闺女,怎么能嫁给朝廷的人?”
“你不懂!”高迎祥叹息一声道:“大明朝虽然腐朽,但还未到伤筋动骨的阶段,当今朝廷的崇祯皇帝,据说也是个勤政爱民的,只要他休养生息,不与民夺利,咱们早晚是要败得。”
“那哪行?他若是勤政爱民了,咱们不就完了?”黄龙一脸不乐意道:“尤其是兄长,您都自号闯王了,难道您还盼着朝廷剿灭了您不成?”
“放屁!”高迎祥冷声说道:“我高迎祥顶天立地的汉子,怎么会盼着被剿灭,我只是看着百姓因为咱们起事而生灵涂炭,心中难受罢了。若是崇祯真的是那有道的明君,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我裂土封王,给他去打鞑子也不无不可啊!”
“大哥,你这是说梦话了。”黄龙冷笑一声道:“先前传言,说崇祯那狗儿,给咱们西北拨了五十万两银子,赈济灾民,可咱们看见一分了吗?可见即便是崇祯是好的,这大臣们也烂透了,这是逼着我们造反。”
“那就不是我的事儿了。”高迎祥漠然道:“他若真的做不了明君,那就老老实实的给我去上吊好了,到时候我给他选棵歪脖树,看着他死,然后咱往龙椅上一座,谁敢不服,就杀谁,保证让老百姓过好日子。”
“那到时候大哥封我做大将军,盖世王,想想都威风哩!”黄龙咧着嘴笑道。
“再给你弄上一百个娘们?”高迎祥打趣道。
“可不敢!可不敢!女人是老虎,一个都伺候不过来的大哥!也就您,一晚上不得三五个……”
话还没说完,高迎祥一脚踹了过去,疼的黄虎呲牙咧嘴的跑了。
这边儿高迎祥将黄虎当孩子一样踹,楚行也一样,而且踹完一脚还得再来一脚。
让楚行深刻领悟到,什么叫做打是亲骂是爱,如果不够,用脚踹。
“师爷,差不多得了,这都踹了三脚了。”楚行一脸委屈道。
“你还知道我是你师爷!”气恼的老典史胡须都要飞起来了,指着楚行骂道:“你臭小子领着三五个人,就敢冲击高迎祥中军的时候,你就没想过,老头子我有可能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得亏县衙现在没什么人,不然老爷子的嘶吼声,肯定会让人误以为,叛军又杀回城里来了。
而一旁,看热闹的二丫和秦英,掀开窗子,就留下一个缝隙,偷偷往里面观瞧,老爷子什么本事,手中偃月刀直接飞了出去,将窗户透了个大洞。
吓得看热闹的二人拔腿就跑。
楚行长叹一口气,总算是丢人只有自己知道了。
“说说吧,三五个人就敢冲击高迎祥中军大营,你是不是被驴踢了?”老爷子气的哆哆嗦嗦的灌了一口凉茶,“还用火龙车,你小子脑瓜子挺好使啊!那么好使的脑袋,你爹受难的时候,你哪儿去了?”
“这不刀剑无眼,当时被钝器砸中了头。”楚行委屈巴巴道。
“你他娘的也知道刀剑无眼!”老爷子一把薅住了楚行的衣领,楚行第一不敢挣扎,第二也挣扎不开,只能认命被老爷子折腾,“师爷,我是担心您的安危。”
“担心老子的安危?”老爷子一把将楚行扔了出去,骂道:“就你这废物点心,也配担心老夫的安危?若不是老夫出手,你早就凉透了,老夫用你担心!你就不琢磨琢磨,你要是凉透了,你爷我不伤心么?前脚看着活孙出现了,后脚成碎骨头了,你说说你怎么想的?”
说着,这位面对千军万马,都敢领着二百人就发起冲锋的老爷子,竟然潸然泪下。
“你是真不孝啊!”
“你就是想让我先送走你爹,再送你,然后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活在这世上。”
楚行赶紧跪在地上,抱着老爷子的大腿,哭着说道:“你总说要将安塞送我,没有功勋,我岂配的上这安塞。”
“你少给我放屁!”老爷子的唾沫星子喷了楚行一脸,还带着一股浓郁的大蒜味,只听老爷子用震得楚行耳膜嗡嗡作响的声音道:“你以为老夫不知道,你根本看不上安塞?要不是老夫拦着,你他娘的早飞了!”
“爷,您说什么呢?我娘自幼教导我,父母在,不远游,我若是没有亲人,做个贼也就罢了,如今您活的好好的,我岂能不在您塌前侍奉您呢?”
老爷子闻言一愣。
楚行以为有效果了。
结果谁料老爷子提起楚行,对着屁股砰砰砰就是三拳,打的楚行七荤八素,差点吐了出来。
“你是嫌我活着碍你事了?那我现在就去死!”老爷子一边儿说,一边儿力道不减,打的楚行嗷嗷怪叫,那声音就跟引吭高歌一样,听得县衙里的秦英和二丫都老老实实的捂住了耳朵,凝视天空。
“爷,莫要打了。”一计不成,楚行又道,我父有一友,姓高,贩马为业,用我父的话说,托妻献子的关系。
这高迎祥一造反,我就偷偷去瞧了,果不其然就是我父亲那老友,我这才敢直奔他大营而去,你大孙精着呢,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怎么敢去送死!”
老爷子一听倒是不肯打楚行了,反而对楚行说道:“孩儿啊,这人性本恶,人都是先考虑自己,在考虑别人,就那儒家的读书人,别看天天喊什么仁爱,也是先修身齐家,再去平天下,什么意思,就是先爱自己,再去爱别人。当时那关头,你别管跟你父跟高迎祥什么关系,他自己都在要命的关头,他如何管的了你?万一一箭射杀了你,你找谁去讲道理?”
“我哪跟您一样,老奸巨猾的,将狗官们耍的团团转,我一直信奉拳头是王道的。”楚行无可奈何道:“当时脑子一热,我就冲了,根本想不了那么多,所以说,师爷,我以后还是得在您身边儿孝顺您啊,顺道跟您学学您的本事。”
“你才知道,你师爷的本事?”老爷子傲娇道。
“对,对,对。”楚行连忙点头,“若是没有本事,怎么能弹指间得了这安塞城呢。以后您做县尊,我就是官三代,想想都威风,以后整个安塞,我让男人朝天撒尿,谁敢瞎分叉,看我不打断他的狗腿!”
见这臭小子又开始耍混不吝,老爷子长长的叹了口气道:“你别跟我耍二皮脸,老夫就你一个孙儿,你以后给老夫小心点,要么就赶紧跟我生个儿孙儿,琼林寨那个月娘我见过,屁股挺大,是个好生养的,要不赶紧接到安塞来,成婚生娃吧。”
楚行闻言一惊,连忙道:“师爷,我才十六。”
老爷子瞪大眼睛,一脸恨铁不成钢道:“十六怎么了?老子十六的时候,偷摸出长城,都不知道祸害了多少蒙古娘们了。不过话又说回来,我孙儿那么年轻,随随便便娶个女人,着实有点可惜了。怎么不得来个王侯之女。臭小子,你给我记住了,再跟你爷学成真本事之前,我不许你离开安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