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宾楼后院厢房。
卓七面色惨白躺在矮榻上，一双眼睛无比空洞，直勾勾地盯着头顶的天花板。
在旁边照顾他的，是戚霜的小侍严二郎。
他从水盆里绞了帕子，擦了擦卓七的脸，叹了口气。
“像咱们这种身份的人，本来就应该有自知之明，不该奢求太多。
“檀娘子是个顶好的人，现在年纪也不大，肯定要再娶的，这种事你不是应该早就清楚的吗？”
卓七闭上眼睛，扑簌簌流下两行清泪。
“严二哥，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真的……心好痛，不希望慕容公子嫁过来。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他转过脸看向严二郎，眼睛里都是乞求的神情，仿佛想从对方的身上找到一丝共鸣。
严二郎被他看得心里酸楚，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那你就好好想想，究竟是不想要慕容公子嫁过来，还是不想檀娘子再娶？”
卓七垂眸思索片刻，犹犹豫豫地道：“应该是……不想慕容公子……”
严二郎提醒道：“先前那个卫大侠，看着和檀娘子关系也很亲近，他可能也会成为檀娘子再娶的对象。若是换成了他，你就能接受了？”
卓七一愣。
这几天没有见过卫元轩，他差点把这个男人给忘记了。
卓七哭丧着脸，心里登时更绝望了。
可是他还能奢求什么呢？
家主留下他本来就是有条件的，虽然现在对他那么好、给他做工攒私房钱的机会，可是这些只是家主善良，而不是家主喜欢他、非他不可。
看看路小昭，家主明明还记仇着呢，对他根本不假辞色。
严二郎真是无比同情他，可是除了同情，他也无可奈何。
他虽然是戚霜最宠爱的小侍，可到底也越不过她的正夫去。
而且戚霜还是个无比正直的人。
以前也不是没想过吹枕边风，想把自家的兄弟姐妹塞进鸿宾楼来做工。
可戚霜竟然严格到挨个儿进行审核，最后竟然只收了一个人做帮厨，害得他在严家丢了大脸。
可他也无可奈何，毕竟鸿宾楼是戚家的，他也已经是戚家人了。
让戚霜劝檀曦给卓七升正夫，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檀娘子来了！”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喊。
卓七慌忙擦了把眼角的泪，还没来得及收拾自己身上，檀曦已经跟着岑嬷嬷走了进来。
“这是怎么回事？”她看清了卓七的样子，错愕地问道。
卓七努力地观察她的表情，试图从她的脸上找到一丝对他的担心和忧愁。
找……是找到了。
可当初卫元轩受伤，她就是这样的神情和语气。
不是对喜爱的人，而更像是朋友之间的关切。
卓七没说话，低下头。
严二郎只好上前道：“方才有个丫鬟过来找卓七，说是慕容家的，然后……”
他怯怯地看了一眼岑嬷嬷，似乎不太想让更多的人听见。
“好好好，我先离开，你们小年轻慢慢谈。”岑嬷嬷摆了摆手，转头出去了。
严二郎才继续道：“那个丫鬟说，以后她家少爷会是檀娘子的正夫，到时候让七郎别在鸿宾楼做工了，好好在家伺候他和檀娘子。
“然后……七郎就深受刺激，想上吊来着，被我们救下来了。”
檀曦：……？？？
倒是真的隐约看到卓七脖子上的红痕。
她的心里有些震撼。
居然有人会因为她……上吊？
就因为她要娶别的男人？
檀曦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受。
作为一个母胎单身，她空有那么多生活经验，感情上面却真的举步维艰。
她只能先解释：“没有的事。我早就和慕容大小姐说清楚了，而且尹姑娘才是真正喜欢慕容公子的人，我才不会做横刀夺爱的事，相反，我还打算给她俩当月老牵线呢。”
“……当真？檀娘子你可真善良！”严二郎惊呼，欣喜地看向卓七。
卓七勉强笑了笑。
见二人之间的气氛还是很尴尬，严二郎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总算醒悟到自己的存在多么多余。
“既然七郎没事了，那我就先出去了。你们好好聊聊，没有什么说不开的事。”
然后，严二郎转头就溜了。
檀曦慢慢挪到榻边坐下，看着卓七还没恢复血色的脸。
“你……怎么就那么傻？”
卓七苦笑，却没有回答她的提问，自顾自地道：“家主，慕容公子一定特别喜欢你，不然他也不会特地让丫鬟过来警告我。”
“可是感情这种事是双向的，要用真心来换真心，我不喜欢他呀。”檀曦正色道。
——那你喜欢我吗？
卓七动了动唇，可还是不敢问出这个问题。
他怕得到一个让他更加绝望的答案。
卓七挤出笑容，“嗯，家主说得是，只要和慕容公子把话说清楚了，他一定会想明白的。”
檀曦搓了搓手，心里有点发虚。
其实她不是直接对慕容韫说的，中间还隔了个传声筒慕容雯。
也不知道这样会不会有用。
反正她真的想不明白，慕容韫到底是啥时候看上她的啊？
两个人各怀心事，一时间都没说话了。
终于还是卓七再次开口道：“家主，若是卫大侠回来了，你……会不会娶他？”
“……这都什么跟什么？你的脑子里就只有成亲吗？”檀曦一整个大无语。
卓七道：“家主不喜欢我表弟那般的男子，但你还那么年轻，终究是要再娶的。”
檀曦：……
就，刚刚本来还因为他的上吊产生挺多愧疚的，现在又被一扫而空了。
什么叫“终究要”？
原主没了爹娘，和家族关系又不好，她现在白手起家打拼，所赚的都是为了自己，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而且除了一开始的叶缇，她对别的男人全都没有产生过想法。
她的脸色渐渐冷了下来，淡淡地道：“卓七，我不会再娶的。如果你对现状不满意，大可以再试试这样的所谓抗争方式，也可以带着你的身契直接离开，像路小昭那样，追求你自己的光明前途去，我绝不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