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头王(赤)】【自古以来,烽烟乱世,蜂拥劫掠者为「流贼」、啸聚山林者为「乱匪」、占山虎踞者为「坐寇」、得拥护者为「草头王」、得时势者为「霸主」、得天命者为「真龙」。
有此道命数加持,可以收拢人心,炼化一城一地之大运,更甚者,操练一千二百草头兵,运势越重,草头兵越强】
「乱世英雄起四方,有兵才叫草头王!
原来是这个道理。」
纪渊眸光低垂,映照这道光芒大盛的赤色命数,心想道
「借一城一地之运,炼制草头兵!
正好派得上用场!」
纪渊自忖,本尊现如今占据辽东门户靖州。
虽然他不是朝廷钦定的父母官,无法吞纳一城一地的人道运势。
但有代天巡狩的这层身份,接下来只要拿到一府、一州的牧守大印,也并非全无办法可言。
「莽山干脆就从这处地方着手,好会一会定扬侯帐下的那位骁将!」
纪渊打定主意后,迅速收敛心神,平静望向四大营的众多千夫长。
他眸中进射的凶烈神意,好似凝为实质,化为汹涌光芒,冲散四面八方飘荡翻涌的大股烟尘。
「雷无相竟也被打死了!只过了一招!」
数丈开外,隆剑虎的喉咙上下滚动,满脸震骇之色。
他没有料到斗败图沧浪后,这个章献忠居然还有余力。
而且一出手就是天惊地动,硬生生将雷无相打入百尺地壳,几乎尸骨无存。
大西军中何时出现这样的绝世凶人!
比起十强武者之一的石龙都要显得强横!
「势不可挡!好个章献忠,连斩两大千夫长!
还好他是我大西军中人!」
石龙眉心闪烁的磅礴刀意隐没下去,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神色。
他本来有些怀疑章献忠,一介披甲奴凭什么武功进步如此之快?
短短时日内,就跟得到十强武道传承的图沧浪打得不相上下。
最后甚至是力压山海拳经,将其轰杀!
种种不合常理之处,现在终于揭开谜底。
原来此人早已赢得血神垂青,悄无声息拔擢天选序列。
估计不知道接受过多少次虚空恩赐,所以才会这般勇猛精进,横空崛起!
「十强武者都不一定稳入天选序列,这小子却捷足先登。
莫非正是他这份的狂傲与骄横,吸引到黄铜王座的垂青?」
石龙暗自揣度,心头浮现几分憧憬。
斗界芸芸众生,惟一所求便是生前效命冲阵厮杀,死后皈依黄铜王座。
像章献忠这种天选,乃是四大营所有千夫长艳羡的对象。
天选之上,唤作圣子。
只屈居于帝姬那样的大魔之下。
不同序列,所接受的虚空恩赐差别颇大。
哪怕一样的献祭,可能门徒只能得到一枚气血丹,而行者却可攫取二十年的功力灌顶。
「这位大西军的千夫长大人好生威风!」
穆如寒槊端坐在金帐上首,五境宗师的外景天地隔绝气机,几乎不受这场激烈鏖战的肆虐波及。
他毫不在意快被夷平的葛颜部,也没有理睬前后身死的图沧浪和雷无相,饶有兴致注视着昂藏而立的章献忠。
只见这位真煌王大袖一挥,气机如同山呼海啸。
瞬间就把崩裂破碎的地面弥合如初,好像被两只无形大手按压平整。
「这一枚紫青仙桃,合
该归你这样的悍将!」
穆如寒槊爽朗大笑,举手投足引来茫茫无穷的大气风龙,将浊雾烟尘扫荡出去。
那些惊惶失措的葛颜部众,也在主子的呵斥声中忙活起来,麻利地把狼藉现场收拾干净。
案几摆好,篝火点燃,转眼开始载歌载舞。
好似之前那场让风云变色,大地轰鸣的恶战从未发生过一样。
随着道道气血狼烟的消弭无形,七杀碑镇压而下,如同乌云遮日,掩盖住这些归类于「化外蛮夷」的斗界生灵。
原本震怒的天公雷罚,也随之散去。
「摩合萨,你视若珍宝的掌上明珠,能够服侍这样勇猛的悍将,乃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念在你女儿苦苦求情,本王姑且宽恕这一次的愚蠢与罪过。」
穆如寒槊亲自走下金帐,将那枚葫芦也似的饱满果实交到纪渊手中,笑呵呵道
「来来来,献忠兄弟请上座。
本王生平最欣赏的,就是骁勇善战之辈。」
穆如寒槊热切挽住纪渊的手臂,好像礼贤下士的君王,莫名有种令人心折的气度。
「如果说,我只是个还未养兵养将的草头王,那穆如寒槊就是霸主!甚至只差一丝际遇,就能鱼跃龙门!
可惜,我早已经受过白含章金色命数、隆重气运震撼冲击。
穆如寒槊这点雕虫小技,对我而言不过微风拂面。」
纪渊头顶三寸气数浓烈,化为四季轮转的周天斗柄,悄然免除穆如寒槊从运势上施加的隐晦作用。
历朝历代都不乏那种天生英雄气概、枭雄胆魄的不凡之辈!
他们或是义薄云天、或是扶危济困、或是超拔流俗!
往往能够吸纳良将贤臣、引来奇人异士,使其归于麾下,出谋划策。
纵观古今,这种大气运者,以盛太宗为最。
年不过十七,尚未及冠时,就带兵打仗屡战屡胜。
门下客卿群侠心悦诚服,无不为之效死用命。
其天策上将府中,更是文武兼备,人才辈出,日后大多都入凌烟阁中,成为一时名臣。
元天纲曾在命书当中,大略提及过,称太宗降生之时,曾有两条金色蛟龙隐没云际,盘旋三日方才离去。
这是上应天星,凝聚二龙戏珠之异象。
史书也有此类记载。
但于这一段下面,元天纲另有附注,说太宗并非天生九五尊贵命格。
而是与大炎朝的冠军侯一般,属于武破坐镇中宫,呈现烈火烹油盛极而衰的早天气象。
此种有个名目,叫做「昙花命」,极难寿终正寝。
后来得遇杨淳风、元天纲,这两位风水一门的大宗师倾其所能,为盛太宗挪移命格,重定命盘。
由武破进天乙,扭转自身运势!
天乙贵人逢贤生旺,见良则喜,身蕴道德,众人钦爱。
这才有太宗流传后世的诸多君臣佳话。
要知道,位极人臣一般难以善终,唯独盛朝不同。
可见其罕有。
「盛太宗由武破转天乙,如同紫微天降,众星拱卫,无论豪杰、枭雄,皆要臣服。
因此被元天纲称作千年独此一份。
恐怕他也未曾想到,后世还能再出白家父子。
一门两条真龙!」
纪渊想到白重器、白含章那煌煌烈烈的金色命数,再看穆如寒槊,心中震动就少去数分。
那可是当世气运尊贵最极的两人!
相形之下,什么霸主、枭雄都要黯然失色!
「本王欲重立百蛮新朝,入关辽东!
以大蛮尊之名,夺回失去的社稷神器!
本来此是长远大计,遥遥无期,幸有帝姬相助,动用七杀碑,让诸位千夫长跨界而来来!咱们共饮一杯!」
穆如寒槊坐在上首,字字铿锵蕴含无边信心。
四大营其余千夫长纷纷举起酒爵,应和着说道
「这一次定然冲破贺兰关!」
「入城之后,十日不封刀,筑京观百座!」
「只要七杀碑不破,斗界四大营的兵丁源源不断,辽东边将如何吃得消!」
「痛快……」
纪渊一言不发,并未参与其中,他正回忆着古史逸闻。
「嗡」的一下,识海内的皇天道图,终于将穆如寒槊的命盘映照清楚,勾勒而出
穆如寒槊
【命盘】【金清得水,太极贵人】
【命格】【应运而兴(金)、天聪(赤)、兵势(赤)、八骑主(赤)、七大恨(赤)、荷天之龙(赤)、阴怀异心(赤色)、大蛮尊天选(赤色)、薪火血脉(赤色)、三代余烈(赤)】
「一金九赤,诸多紫青色泽,的确是排定命格的霸主气数!」
纪渊眸光闪烁,穆如寒槊是【太极贵人】,批命是【金清得水】。
其中意思有些晦涩难解,凭借元天纲的半部炼字诀,都要慢慢咀嚼、细细琢磨。
「献忠兄弟,你一句话不说,只盯着本王作甚?可是有什么所求?」
到底是五境宗师,五感敏锐无比,坐于上首的穆如寒槊拿起酒爵,笑着问道。
「某家在想该找个什么样的借口,好离开这无趣的宴席。「
纪渊眸光一敛,拱手回答道。
「哦,是酒菜不合胃口,还是歌舞不入献忠兄弟的法眼?「
穆如寒槊眸光一动,并不见半分恼怒颜色,含笑问道。
「都不是。美人近在眼前,某家有些心急,委实无心饮酒作乐。
至于入关之后的放纵,离得太远,甚是没劲。「
纪渊随口寻个遮掩的由头。
「哈哈哈,献忠兄弟真乃性情中人!
如此说来,倒是本王疏忽了。
也对,葛颜部的明珠在怀。
这些酒水、歌舞,又算得了什么?」
穆如寒槊眼底寒色渐消,不禁宏朗一笑,准许道
「一刻值千金,献忠兄弟自去快活!无须理会我等!」
纪渊也不多言,略微拱手,直接打横抱起葛颜部族长之女摩英凝,大步向着一处无人的营帐行去。
贺兰关内,郭铉立在城头,任由滚滚寒流吹动灰白发丝。
「那帮百蛮余孽又在搞什么名堂?弄出这般大的动静?」
这位定扬侯脊背挺直,不见分毫的老态,内里是鎏金宝铠,外面是千金裘衣。
他仿佛与这座巍巍雄关合为一体,横亘于辽东界线之前,穷尽百万铁骑,也无法撼动。
雄浑的气势摇天撼地,无需刻意彰显,就能夺尽天地光彩!
城头之上的众多将士,默默注视定扬侯的雄阔背影,心中既是激动莫名,也感觉无比安稳。
贺兰关中,所有人都认为只要定扬侯府的大旗不倒,百蛮就永远无法越线一步。
这是郭铉扎根六十载,苦心经营积累养成的深重威望!
尤其随着近几年来,昭云侯府的声势跌落。
贺兰关的大股人心,都开始向那杆郭字旗依附靠拢。
「不晓得穆如寒槊又在搞什么鬼!听说他这些年忙于练兵,不仅养出一支踏火铁骑。
还不断扩充军力,打算以黄、白、红、蓝四色,再募兵丁!「
董敬瑭眉头微皱,恭敬答道。
「困守一隅之地,还不死心。
关外那样贫瘠的去处,拿什么养兵?辽东是十五人囤田,养一个精兵。
他穆如寒槊至少得用三十人,才能供得起一名骑兵。
马匹、粮食、丹药、器械…………就算百蛮皇族留下再多的家底,被他这么折腾,也该耗完了。」
郭铉冷笑道。
这位定扬侯并非不知兵,恰恰相反,他当年跟随圣人南征北战,立下不少大功。
若非红巾义军将星璀璨,有何鼎臣、晏人博、徐天德、杨洪,一个比一个的天纵奇才。
他于兵道之上的成就,可能还会更高!
养兵难,养骑兵更难。
关外是不毛之地,长年累月的虚空动荡,将一切有生机之物都尽皆消融,只有极少数可以活人。
「穆如寒槊这疯子逼急了什么都做得出,跟四神结盟也说不好。「
董敬瑭眼帘低垂,迟疑说道。
「那最好不过!等百蛮余孽全部变成化外蛮夷,受天道厌弃!
再过万年,都跨不过贺兰关!」
郭铉手掌按住结上厚实冰层的墙垛,目光森寒道
「穆如寒槊投靠四神,无疑是走一条绝路。
企图再复辟,则是一条死路。
不然,你以为当年圣人为何要放过这帮死剩种?」
董敬瑭沉默不语,城头风雪极大,哪怕已是初春,贺兰关照样严寒,滴水成冰。
那些兵丁所披戴的铁甲上,不多时就覆满冷霜,让他们像是一座座坚固的雕像。
「梁种死了。」
郭铉长叹一声道。
「敬瑭,本侯知道你暗中联系有三更堂。」
素来有着辽东恶虎之凶名的董敬瑭,瞬间吓得脸色一变,将头埋得更低,大气不敢出。
「本侯守着这座贺兰关整整六十年,日日夜夜,不曾懈怠。
你觉得什么风吹草动,能够瞒得过本侯?」
郭铉语气平淡,裹着千斤裘缓步行于城头。
所过之处,无不恭敬见礼。
「欺瞒侯爷!敬瑭罪该万死!」
董敬瑭咬牙说道。
「不碍事,三更堂能够扎根辽东,本侯本来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若无本侯的准许,掖庭九姓的死剩种岂能苟活?
从你进定扬侯府的第一日,本侯就晓得你的身世。
但本侯还是选择重用,因为穆如寒槊一人翻不了天。
本侯养着他、养着掖庭九姓,就图一个安稳。」
郭铉声音平静,却如蕴含惊雷,震得董敬瑭心神发颤。
他一直以为自己体内,流淌一半「贺密血脉」的隐秘,藏得很好。
没成想,侯爷早就清楚!
「本侯跟着圣人这么多年,晓得他的性情。
当年官拜左相,位列百官之首的古少磬、封宣国公、上柱国的李鸿光,被满门诛灭杀得血流成河!
李鸿光行刑前说,独夫横一世而终!
呵呵,这话想想也没错。
连杨洪如今都要守不住那份家业,本侯又凭什么笃定,能够在这白山黑水长久下去?
没有穆如寒槊
,没有掖庭九姓,本侯这个位子坐不踏实。
所以,本侯这些年栽培你、提拔你。
敬瑭,你可晓得本侯的苦心?」
郭铉一字一句说得缓慢,传进董敬瑭的耳中,却比城头刮起的凛冽风雪还要冰冷。
他那张阴鸷面皮像被冻住一样,过了好半晌才道
「侯爷大恩,敬瑭不敢忘!」
郭铉满意地笑道
「你能明白就好。
跟着穆如寒槊,注定要走一条绝路、死路。
管他什么真龙、天命,过不了贺兰关,一辈子都是条爬虫。
他侥幸成了掖庭的主子,才能有今日。
敬瑭,本侯希望等到时机成熟,贺密可以取代穆如。
那时候,你做关外王,本侯当辽东王。
你我共分白山黑水,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