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晓齐不明白为何最近会有这么多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找上他。
之前他也不是没遇见这样的事情,一年总有那么两三回,无甚新鲜,也只不过是有些冤魂借着玉灵闹腾,简简单单地也就收拾了;
如今虽然说面对大地中玉灵苏醒,他早已经做好了收拾红灵的准备,却没成想,会动不动跟异族挂上钩。
又是狐仙,又是鲛人的,还嫌他最近不麻烦么?
“究竟是哪个鬼仙说我可以解决这件事情的,这么不负责任的,你带我找他,我理论理论!”
张海生伏在地上是死活不起身。
陆晓齐无语,这老实人耍赖你要是不依,别人还以为是你欺负了他。
还好这里没有不知死活的吃瓜群众起哄。
“不是!我是善玉师,我只能和玉灵生契约,你是个鬼你不知道啊,我身上的玉灵不一定肯帮你,就算肯,白白消耗我有什么好处?”陆晓齐摆摆手:“不干不干,这事儿你该去求南海观音,不归我管。”
陆晓齐悻悻想着自己已经一身麻烦,又不是正牌神仙又不是圣人,操那么多心干嘛。果真丢下他就去房里睡了,反正料那张海生被丁瑶盯着,出不了岔子。
一梦沉酣,十分香甜。
早起的时候,陆晓齐就听见白临嘀咕,好像有什么东西进来了。他就头皮一紧,知道昨天那家伙还赖着没走。
他走出去一看,果然张海生还蹲在那儿呢,门外风是大风.雨是雷雨,十分猖狂。
苏来时从他身后走过来伸着懒腰拍着胸口皱着眉:
“哥,这地儿不旺我!我怎么睡了跟没睡似的,浑身累得慌,还口苦舌干的,这嘴角这咸味什么意思?白临你偷亲我了不成?”
白临汗量大又爱磕瓜子,周身总有点儿咸味倒是真的。
白临听了苏来时这番质问,瞟了一眼丁瑶,斜眼怼了苏来时一句:“想得美!”
看到苏来时,陆晓齐注意到张海生的眼睛亮了。
陆晓齐心道不好,这家伙要是不给他哄走,苏来时怕要遭殃。
这鬼要是尝试了附身,就跟吸了毒似的,会上瘾。百分之百。
能再体验一把做活人的滋味,闻到食物的味道,摸到实际的触感,哪个鬼不想呢?
这时趁着白临苏来时二人去研究大米的十几种做法,咸菜的几十种吃法,传达室旁边鸡圈里的母鸡是留着下蛋还是就地宰了……陆晓齐示意那鬼灵给他出去。
“你既然是淹死的水鬼,就在这门外倾盆大雨里站着,还说不定能想起当初的事情,想起来了再叫我。”
见到陆晓齐开口搭话似有松动之意,张海生如逢大赦,赶紧起身直直出了门。
陆晓齐松口气,他离苏来时远一点儿,就没事。
这头奇怪的事儿发生了。
眼看着张海生才踏出门去,就只听得一阵轰然雷鸣声,仿佛就在房顶上,紧接着大雨如水倒灌,瓢泼嚣张起来!
白临从厨房神了一个脑袋出来,瞪着眼看着天感慨了一下:
“这是要劈哪个负心汉呢?”
陆晓齐啧啧嘲讽:“好家伙,这仇不小哇!”
他抱着看笑话的心思,也走出去,心道毕竟自己惩恶扬善普度众生的,灵力好赖到了地仙级别,他一站出来,不说能风平浪静,至少来个和风细雨吧。
他从容不迫地走进雨中,顿时!雨没有了。
呆头呆脑的张海生张大了嘴巴,陆晓齐扬起嘴角得意一笑。
突然平地惊雷,五声炸雷一个盖着一个连续砸下来,一个比一个狠,震得陆晓齐耳朵疼,紧接着竟然咚咚砸起了冰雹!
屋顶被砸得砰砰响,惹得白临和苏来时一起走出厨房来,目瞪口呆地看着纷纷坠落在院子里那一地鸡蛋大的冰雹。
苏来时甚至奔去抢了一个大冰雹团子拿在手里观察,真切就是雪白的冰雹,他惊奇得不行:“哇,五雷轰顶啊,冰雹都下来了,怪不得叫强对流天气啊!就是强!”
张海生畏畏缩缩瞅着陆晓齐,默默地往离他远一点的地方挪了两步。
陆晓齐朝天上竖了个中指,那个倒霉的手指不偏不倚地被一个冰雹砸中,疼得陆晓齐缩了回去。
他只好悻悻地滚回屋子里,神奇得很,冰雹没了,又变成大雨。
他冷笑一声:“整我对吧?”
老实人站在雨里罚站,表情仍然是呆若木鸡,陆晓齐狠狠叹口气,果然是找上门来的都是债,试试看吧,谁在背后搞这种幺蛾子。
他勾勾手,丁瑶走过来,只听他说了一句:“看好这里,我去去就来。”
他叫上鱼宝,拽上张海生,真的往南海方向去了。
新闻上说有台风名叫蝴蝶,这名字是美丽,可这海边的台风真不是闹着玩的,恐怖二字才能形容,若不是在鱼宝背上稳住,沙滩边的一切都能卷到空中被无情扔进海里。
“鲛珠呢?拿来。”陆晓齐伸手。
张海生站在一边,听话地将鲛珠奉上,陆晓齐一鼓作气给它丢进海里,他拍拍手:“好了!”
张海生垂手不做声,就拿两只无辜的眼睛瞅他。
不料那海咆哮起来,大浪竟然翻到几层楼那么高,巨浪滔天,恶狠狠往岸上卷去!陆晓齐惊呼不妙,这是海啸!
他第一反应自己是不是闯祸了,于是立刻使出浑身解数,企图将那可吞噬一切的巨浪压回去!灵力一出手,奇怪是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反而利用那汹涌的力量扯着他,将他和鱼宝一起拖进了黑暗深海底!
大鲲是无所谓的,它还挺舒适,快活地摇着尾巴,陆晓齐也不怕水,只是对眼前的一幕有些好奇,因为自他一入水,海浪便似乎平息下来。
那鲛珠好像就在前面发出耀眼的光芒,陆晓齐不由自主朝它靠近,等到够近了,却被那道刺眼的强光没入眼底。
伴随着一阵一阵的海腥味,这熟悉的感觉如同读取记忆一般,着落到了一方沙滩。
这沙滩的沙子十分细腻平整,一个脚印的痕迹也无,沙滩和岩石的连接处,有很多倒地枯木,枯枝上系满了黑色带子。
古时候只有瘟疫的地方会系黑布条,可是这里荒无人烟,这又是何用意?
身边的张海生却睁大了眼睛,嗫喏着说:“我好像来过这里。”
陆晓齐呼了一口气出来,好好好,无论如何走对方向了。
以他多年的经验来看,旧物品旧场景,最容易把有执念的冤魂勾进回忆里,从而让陆晓齐窥得真相。
这是鲛珠的力量,鲛珠重新入海,往日封存的一切都被化成了鲜活的场景。
如神之眼,俯瞰这个地方,只见两个人影向着这处黑带之地疾奔而来。
差不多的装束,似乎都是渔民,一个在跑,一个在追。追的那个相对年轻,他大喘气着起没死活的保住前面那人的腿:“不能去,你就不能去!去了,就死定了!谁不知道,这里有一个异常凶猛的鱼怪,用宝珠迷惑人心,你若拿了它的东西,它就要吃了你!”
前面那人见他说着话喘着气,更加追不上,趁机跑得更快了,一边跑一边丢下话:
“娘拜托给你了!”
那人眼中有着坚毅的光,他跑到系满黑布条的枯树跟前,只稍稍停了那么一下,就再无犹豫,大步越过去了!
走到这边海滩,陆晓齐看得十分清楚,那执着跑到这里的人,不就是活生生的张海生么?
陆晓齐看着身边这个木讷的鬼,调侃道:“你活着的时候,还是生动好看多了。还有些侠气。现在能想到什么了吗?”
“我,我娘,她病了!”看见张海生的鬼灵终于想出一点有用的东西了,陆晓齐很是欣慰,他猜多半是鲛人出现把内丹送给他,让他给自己老娘治病,结果病治好了,这人贪图珠子的宝贵也好,想让老娘一直健康也好,总之呢就是不想还了。所以鲛人就告到了阴司搞得他不能投胎,要亲自来登门谢罪归还宝珠才肯放过他。
陆晓齐自信地把以上脑补的情节说给鬼灵听,那家伙张着嘴久久没有回神,憋了半天说了一句:“那我也太不是东西了?”
陆晓齐深表赞成地点点头:“就不要脸,不是男人,更不是东西!”
二人正说着,海涛聚浪翻出一张巨大的人脸来,飘来荡去阴阳怪气问道:
“人类来这诅咒之地做什么?有求于我吗?”
那声音像是憋着嗓子不男不女的老太监让人反胃害怕,可张海生攥紧了拳头昂首不动:
“我堂堂七尺男儿,本不想求人,更不想求你,只不过为了家母得以康复,我一条命算得什么?你只要答应帮我治好她,我的命就是你的了!你想吃就吃想喝就喝,痛快点。”
那海浪泡沫一般散去,忽而从海里走上一个人来。
远看是人,近看吓了陆晓齐一跳。
以后谁再骗他说美人鱼漂亮的事儿,他就跟谁急。
这鲛人比人族高许多,最像人类的地方就是一张脸,不知是不是经历岁月的缘故,那张脸的眼睛洞悉一切的感觉,显得气质高冷。
头发像极了海带苗,人类是一丝一丝的发丝,而这鲛人头发,是一片一片的!脖子后面有三层褶皱,陆晓齐盲猜相当于腮的功能,用来换气的。
并没有小时候童话书里的大眼睛大胸脯,唯有那眼神,十分纯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