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擦黑的时候,孙玉厚老汉才扛着一捆柴火回来。
刚走进院子,看到动作笨拙的松川松泽,肩上的柴火立马扔下,快步走过来小心翼翼的说道
“我的两个小孙孙诶,万一摔着个好歹咋办,这院子的坑可多的很。”
一张老脸笑成一朵菊花,伸出双手想抱抱两个外孙,但是看着脏兮兮的衣裳和双手,讪笑一声,还是收了回来。
抬头,一张笑脸立马消失,带着责备的语气道“满银少安,你两就是这样看孩子的,万一孩子摔了咋办?”
王满银不在意的摆摆手,“爸,你两孙子都皮实的紧,摔不疼。”
“就是,咱农村的孩子哪有这么金贵,我和少平兰香还不是摔着长大的,现在不照样好好的。”
“当初你不记得了?我就是和松川松泽差不多大的时候,你背我去米家镇赶集,手里一个没稳,把我掉在路上,还不是没啥事儿。”
少安跟着附和,顺便还说了一件以前的事情。
不料,孙玉厚听完却是狠狠瞪了他们一眼,“两个没良心的,这可是你们亲儿子亲外甥,咋就不知道心疼。”
说完,叫少安去把柴火码整齐,自己赶快换了一身干净衣裳,还用皂角将手和脸洗干净。
这才回到院子,小心翼翼将松川松泽抱了起来,乐呵呵的嘴角的笑意就没消失过,与刚才严肃的样子完全判若两人。
不过孙玉亭没抱一会儿,松川松泽休息好以后,便伊伊呀呀挣扎着要下去,继续蹒跚学步。
孙玉亭无奈,只能将窑洞里的煤油灯拿出来,蹲在他们旁边守着,防止他们意外摔倒。
那细心程度,完全看不出来是一个顶天立地的黄土高原汉子。
王满银和少安对视一眼,好笑的摇摇头,两人麻利将柴火码在院子里。
没过一会儿,大海三个孩子也从外面回来了,旁边还跟着孙玉亭一家人。
有一段时间没见到的孙玉亭,即便当了队长,似乎也没啥变化,瘦骨嶙峋的身子依旧披着破烂的衣裳。
只不过眼睛炯炯有神,精神相当饱满,对生活洋溢着炽烈的热情。
“哎哟,我两外孙都会走路了?这还没一岁吧,不愧是我孙家的种,就是好样的。”
孙玉亭刚进院子,目光同样落在乖巧的松川松泽身上,当即走过去想抱抱两个小子。
不料刚刚靠近,伸出去的手就被孙玉亭打了一巴掌。
“你也不瞅瞅你身上有多脏,万一吓到我外孙咋办,给我洗干净了再过来!”孙玉厚老汉斜着眼睛说道。
孙玉亭愣在原地,眼角微微抽搐,“哥,你这也太,太那啥了吧,农村人身上有几个不脏的?”
“当初小时候你干活,我也没嫌你身上脏,一回来就往你身上跳,你这现在还嫌弃我来了,不带这么偏心的啊。”
孙玉厚浑然不顾,斩金截铁的说道“我不管,想要抱我的小孙孙,必须得干干净净!”
“得,我不抱了还不行,人亲生老汉儿都没说啥,你这个外公真是瞎操心。”
见孙玉厚有动手的趋势,孙玉亭连忙闪身躲开,来到王满银和少安身边。
“二爸。”王满银和少安喊了一声,后者递了一根金丝猴香烟过去。
孙玉亭接过香烟,放在鼻尖享受的闻了闻,最后还是舍不得抽,别在耳朵背后,这样走出去也有面子不是?
“满银,这两小子长的跟你可真像,特别是那脸蛋,白白净净的像个城里孩子,不像村里的其他孩子,一个个黑不熘秋,怪难看。”
孙玉亭还是忍不住看看松川松泽,发自内心的说道。
王满银的长相在这个时代,特别是在农村很有识别度,白白净净的脸蛋瞬间就让人记住。
放眼整个石圪节公社,都找不出一个比他脸蛋更白,皮肤更好,长相更俊俏硬朗的人。
而松川松泽更是大部分遗传了他的相貌,皮肤同样白嫩,所以走出去很得人们的喜爱。
就冲他这句话,王满银掏出烟盒给他递了一根香烟,暗示他会说话就多说两句。
可惜孙玉亭没有领悟的他的意思,反而指着孙玉厚说道“少安,你说你爸是不是偏心,平常对谁不是一张臭脸,我还是第一次见他笑这么久。”
话音刚落,孙玉厚立马转头瞪着他,“你搁哪瞎说甚,我什么时候摆着一副臭脸?我喜欢我两个大孙子都不行?”
孙玉亭瞥了撇嘴,用下巴点了一下自己的两个女儿,说道“那儿还有你两个侄女,咋不见你心疼?”
“狗东西,你敢说我对我两个侄女不好,家里有甚好吃的我没留着?”孙玉厚展现出大哥的威严。
孙玉亭摆摆手,“行了,你爱说咋说,咋还急眼了,我就这么说两句而已。”
孙玉厚深深吸了口气,有心破口大骂,又怕吓到两个外孙,让他们学了脏话,于是压低声音道
“你给我滚出去,不要叫你吃我家的馍馍!”
孙玉亭一听,嘿嘿笑了两句,走过去讨好道“哥,你烟袋呢,让我挖点儿烟丝,我没抽的了。”
孙玉厚叫他滚开,孙玉亭却恬不知耻的凑过去,三言两语就将孙玉厚说的没脾气,这种场景在孙家完全是司空见惯。
孙玉亭总喜欢惹恼孙玉厚,然后还去挖自家老哥的烟丝,打打闹闹,家里还挺热闹。
“烟袋没在我身上,里面炕桌上自己拿,别在院子抽,敢抽我揍死你,别熏着我两小孙孙。”
被孙玉亭烦的不行,孙玉厚低吼一声,注意力重新放在松川松泽身上。
孙玉亭不以为意笑了笑,拖着黄胶鞋走进窑洞,自顾自的挖烟丝抽旱烟。
这双胶鞋还是少安送给他的那双,穿了两个月,再次变得破破烂烂,鞋带也断了半截,也不知道孙玉亭是不是喜欢穿烂鞋。
天色完全暗下来后,在孙玉亭的催促下,王满银抱着两孩子走进窑洞。
今晚吃羊肉乱炖,满满一大盆,香气扑鼻,白白胖胖的白面馍馍放在一旁,少安拿出一瓶散酒,众人便大快朵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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