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您可算醒了!”
赵未然虚开眼看着跟前的小媛,心说她不就犯困多睡了几天,至于这要死要活的,
这丫头眼睛都哭肿了,本来铜铃那么大的圆眼挤得只剩豆子那么点儿了。
“小姐醒了,奴婢这就叫王爷去……”
“喂,喂!”
见她撒腿往外跑,赵未然立马从床上坐起身来,
“等会儿!先别告诉他我醒了。”
“哦。”
小媛步子一停,转过身乖顺地点点头。
咕~咕~咕~
四下静谧,赵未然肚子连叫了几声,她有气无力靠在床头道:
“小媛,找点儿吃的过来吧,躺几天我都快饿死了。”
“奴婢这就去后厨看看!”
见小媛细腿一拔,一溜烟跑出门,赵未然会心笑了笑,心想:
这丫头忠心耿耿,听话又灵性,真是深得她心!
小媛一路小跑,脸跑得红扑扑的,她将油纸包着的大鸡腿抱在怀里,径直往小姐寝房奔去。
却不想转角竟撞上道高拔的人影,她鼻子一痛,撞得眼冒金星,抬头看清跟前的人竟是王爷,吓得手里的鸡腿险些滚落下去,
“王……王爷,对……对不起……”
穆渊一脸莫名看着眼下之人,又瞧见她手上的东西,问:
“王妃醒了?”
“醒……醒了吗?”
小媛一脸局促,仰首望着他干巴笑,穆渊蹙了下眉,懒得废话,一把将她手上的东西夺过来,转身头也不回往前走了。
“诶,王爷……”
听见门扉开合的声音,赵未然一个翻身坐起来,
“小……”
媛字还没出口,抬眼就看见穆渊那张冰山扑克脸,简直能把她的好心情冻结。
“伤好了?”穆渊迈着步子,不疾不徐朝她走近。
赵未然方睡得有些缺氧,脸颊挂着两抹绯色,仰头望着他说:
“没好,头疼,还耳鸣,都听不清楚你在说什……”
话音未落,他温厚的手掌倏然覆上她额头,赵未然还来不及闪躲,他便又将手收了回去。
“嗯。”穆渊淡淡点头,伸出背在身后的手,拎着那包着油纸的鸡腿在她眼前晃了晃,
“这个。”
吃的!
赵未然眼前一亮正要去抓,不想穆渊手腕一收,她便只攀住了他胳膊,
穆渊看着她,一本正经道:
“身子才刚恢复,就别惦记这些油腻的东西了,本王让后厨备了些小菜清粥,待会儿送来。”
我不要喝白粥啊,穆渊你还是人吗?
赵未然心下暗骂,又知自己没跟他讨价还价的资本,无可奈何撒开他胳膊,仰头又躺了下去。
“喂。”
穆渊沉了口气,抬手轻轻碰了碰她肩膀,漫不经心说:
“这个,送你的。”
赵未然不耐烦地转过脸,见他摊开手,掌心一块细腻鲜亮的和田桃花玉,
“不值钱,比不上你那块‘价值连城’的石头。”
赵未然不解,“为啥送我?”
报答她救命之恩么?
穆渊低眸看了她一眼,
“看来你失忆,是连自己生辰都忘了。”
“啊?”她一愣,挠了挠后脑,“确实忘了。”
又心安理得,甚是愉快地收下那块美玉,“多谢王爷了。”
一块玉就高兴成这样,这么好收买?
看赵未然这喜笑颜开的样子,穆渊禁不住眼角轻扬,只觉她现在的秉性,还真是跟从前大不相同了。
这和田桃花玉,当是块货真价实的宝玉,一看就价值不菲,赵未然翻过来翻过去细细瞧着,不由心下窃喜,
发了,这下跑路费肯定够了!
清苦日子一连过了好几日,委实难熬,赵未然焉了似的倚在床头,
“小媛。”她有气无力抬起胳膊道:
“快……快去给我搞点儿香的辣的,天天青菜白粥我脸都要绿了。”
想起上次的遭遇还心有余悸,小媛一脸难色,
“小姐,再忍忍吧,王爷知道了会生气的。”
“管他气不气,”赵未然说着就要掀被子起来,
“你不去我自个儿去!”
“小姐,”见状小媛忙答应她说:
“奴婢去就是,小姐您快躺下,当心伤了身子!”
“哎,我没事,我都好了,你看!”
赵未然坐起身,想身体力行证明自己已然痊愈了,一激动发觉两眼发黑还是有些头晕,又原封不动躺下去。
“小姐您等着,我这就去给您偷吃的。”
“好好。”
赵未然霎时眉开眼笑,心说这才是我的好丫头嘛!
一刻钟不到,小媛就满载而归,蹦蹦跳跳到她跟前,
“小姐小姐,厨房还有些剩下的烧鹅,奴婢全给您偷来了!”
老远嗅到浓郁的肉香,赵未然急不可待抓起油光水亮的一条鹅腿,嚼青菜嚼到发酸的牙狠狠一咬,撕下来一大口,狼吞虎咽咀嚼着,
“小姐您慢点儿吃。”小媛轻轻拍着她后背,
“小姐真是太可怜了。”
“可不是嘛,”赵未然抬起头,
“日后待我们出了王府,我一定带着你吃喝玩乐,好好过一回逍遥日子!”
小媛脸一红,腼腆笑道:“小姐能记着奴婢就好。”
她又说:
“对了小姐,王爷今日好像不在府中呢。”
不在?
赵未然倏然抬眸,想了想又埋头继续啃着她的鹅腿,
不在正好,爱去哪儿去哪儿,没人叨扰,耳根清净!
“非寒,”
哲德太后笑意融融,亲昵地招呼穆渊坐在她身边。
不知太后此番急急忙忙唤他前来所为何事?穆渊心下疑惑,却也顺从地走了过去。
“最近食欲不甚,你过来陪着哀家,勉强能有些胃口,”太后给他夹了些菜,又说:
“哀家这些天,总是做梦,梦到小时候的你,还有你哥。”
听太后提及穆奕,他微不可察地愣了下,没教她看出异样。
“哀家还记得,那会儿你调皮,你哥哥时常看书练字不陪你,你一气之下,把他最宝贝的藏书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小时候不懂事,没少给二哥添麻烦。”
“你们兄弟俩,从小到大关系一直亲,往后也要好好的,”
太后目色深沉看着穆渊,枯瘦的手搭上他肩膀,像是期翼,又像是嘱托,
“你既是皇上血脉相融的亲弟弟,也是他最忠心不二的臣民,要全心全意辅佐他。一朝君王,无出其右,身处至尊之位,却也孤身一人,到底是高处不胜寒。”
“母后,非寒明白。”穆渊颔首道。
“明白便好。”
哲德太后冁然而笑,瘦削的手颤颤巍巍端起瓷碗舀了勺鱼汤,
“来,喝汤,哀家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喝这鲫鱼豆腐汤了。”
穆渊端起瓷碗,奶白的鱼汤上漂着一层薄油,零零散散浮着几粒葱花,在鼻尖掠过一席酯香,
只是小时候的口味罢了,而今早就变了,奈何有些东西,明明已经物是人非,那些念旧的人记挂在心的,却还是往昔的回忆。
他扬首干了那碗鱼汤,顺滑的浓汤顺着喉头涌入腹中,在齿间弥留一丝馥郁醇香。
“哀家年纪大了,就盼着你们这些孩子都能好好的,”
太后由心笑了笑,眼角交错的细纹也好似异常柔和,她暗示的目光看着对方道:
“非寒,你也老大不小了。”
穆渊眉角跳了下,已然料到她要跟自己说些什么。
“哎,”太后叹了口气,碎碎念道:
“非寒呐,怎么说你也是有家室的人,跟未然成婚也有四年了,你们这夫妻之事,怎么就这么不顺愿呢?哀家早先就说不喜欢你那侧妃,你非要……”
“母后。”
“罢了,”太后摆摆手,
“你的事,哀家管不了,可是你跟未然,也是时候了吧?还要拖到何年啊?你就这么不想你娘抱孙子?”
想起那人,穆渊耳根有些发热,现下被太后质问,视线闪躲说:
“这种事,水到渠成吧。”
“别跟哀家说什么水到渠成,瓜熟蒂落你们倒是也……,”太后叹了声气,有些恨铁不成钢,
“未然面子薄,你一个大男人怎的也这般扭捏呢?”
“母后,吃饭吧,菜要凉了。”穆渊往太后碗里夹了块鱼肉。
“一提到正经事就打马虎眼,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太后嘟囔一句,心知自己这儿子性子倔,她劝一阵也是白劝,无可奈何摇摇头,感慨说:
“訾碧成朱被眼瞒,莫要被乱花迷了眼,辜负了本该珍重之人。”
“主上,您回来了。”
穆渊应了声,顺手将从琉光殿带回来的一盒桂花糕交与卫殷。
天色不早,穆渊却毫无睡意,负手漫无目的在院子里散着步,脸上云淡风轻的表情一如往常,心头却觉烦闷不已。
他久居沙场,对儿女之情不甚上心,何况同赵未然心存芥蒂,成婚四年来也未曾圆房。
过去从未考虑过这些事,今日母后提及来,倒让他多想了些,倒不是心驰神往什么,只是心头隐隐有些触动,
只觉这人失忆后性格乖张,脾气古怪得很,跟她提这种事,指不定又是什么个惊天动地的反应!
脚下的石子路总算到了尽头,穆渊停下步,抬头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走到了赵未然的寝房,
他眉心一蹙,刚要转身,惊觉腹下一阵燥热,热流仿若炽烫的岩浆喷薄着涌入四肢百骸,浑身从内烧到外,
觉察到身上异常的反应,穆渊顿觉惊愕,这感觉难道是……
那汤里,有药?
他这才反应过来,
果然,母后怎会平白无故急着见他?
到底是久居深宫的人,连自己儿子都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