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未然回去了房中,还是很累,靠着椅背就睡了过去,这会儿倒是睡得安稳,
暮色有些深了,屋外夜风习习,门扉印出男人高拔的身影,由远及近,
穆渊这会儿沐浴换了干净衣裳,不见一点战场留下来的血腥痕迹,他轻轻推开门,抬脚跨过门槛。
远远看着斜靠在椅上入梦的女子,对他的到来浑然未觉。
赵未然一路过来鞍马劳顿,稍微收拾了下自己,瞧着仍旧气色不佳,
然而于穆渊而言,不需她多么光彩照人,这困顿的模样在他眼中是比任何时候还要令人悸动,
他看着椅上的赵未然,莫名想到等着丈夫归家,困睡的妻子,这种被人等待的感觉,教他这一身凉薄惯了的冷血冷肠登时像被六月的艳阳笼着一般暖了起来。
赵未然终于还是迷迷糊糊睁开眼,抬眸便见穆渊一袭墨衣,负手朝她走来。
见他此刻好端端的站在面前,不免松了口气,心说还好此番没因着自己酿成大祸,
然而他越走越近,一双脉脉含情的桃花眼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赵未然心头一梗,下意识从椅上站起来,
与他相对而立,登时尴尬成了一尊石像。
“这么睡会着凉的。”
穆渊柔声道,垂下眸,修长的手指撩开赵未然宽大的袖口,动作轻柔又牢牢地攥住她的手,感到掌心里她的指尖很凉。
赵未然觉得自己恐怕不是冷的,是被他这副模样给吓的。
他这样子,简直跟大变了个活人似的,赵未然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实在不习惯跟穆渊这种腻腻歪歪的相处模式,
抽不开手,她于是别开视线,岔开话题询问战况,
赵未然:“你知道他们是来对付你的?”
穆渊:“于承泽是长公主的人,他来想必不是什么好事。”
“哦。”赵未然点点头,眸色微不可察地黯了黯,
他原来早猜到了……
“这么关心我?”穆渊忽然走近了步,呼吸贴近,逼得心不在焉的赵未然下意识后仰,
“没有,就是……怕你中人奸计。”
话落顿觉脸颊一席温热,穆渊抬手抚上她的脸,他指腹覆着层薄茧,掠过皮肤激起一阵酥痒,
赵未然战栗了下,见他笑意融融看着自己,
“你觉得,本王打不过他们么?”
这话说得狂傲又带着些魅惑。
脸一下红了,赵未然有些慌乱地后退一步,避开他的手掌,
她局促一阵,忽而又郁闷起来,觉得自己吃饱了撑的跑过来,除了添乱,毫无用处,心头有些不自在,
“没有,我多此一举了,还害得你……”
话音未落,赵未然让人一扯,猛地朝穆渊跌去,后者两手一揽,顺势将她抱在怀中,
突如其来的拥抱温厚有力,赵未然大脑一空,一时甚至忘了挣扎,
他肩膀宽而硬,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红潮从脸颊蔓上脖颈。
埋在穆渊怀里闷得慌,赵未然探出脑袋,下巴搭在他肩骨上,
她听着对方闷重的呼吸,感觉这走向有些不对劲,
“那什么……你别误会。”
“没误会,”穆渊抚了抚他掌下顺长的青丝,“你关心我,你心里有我。”
赵未然心头一紧,忙从他怀中挣出来,
“我不就带个消息,这能说明什么?”
穆渊:“你不顾生死,千里迢迢到我身边,这样还不能说明什么?
赵未然认真掰扯:“没有千里,王府到砀州也就白十里路。”
见她死不承认,穆渊也不想与她争论,一脸“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的表情,抬脚往旁迈去一步,扒拉张椅子出来,气定神闲地落座。
赵未然刹时愣住了,见他倒是放松下来,慢条斯理地开始倒茶,转头一瞥窗外漆黑的夜色,
“这么晚了,你还不走?”
“这是本王的寝房,”
穆渊头也没抬,抿了口茶水,煞有其事道:
“谁知道你这么急不可待,突然跑过来,哪准备有多余的空房?”
他要睡这儿?
“那我睡哪儿?”
赵未然脸色一僵,谁让她冒冒失失跑过来,鸠占鹊巢,哪儿来的脸?
“你还要跟谁睡?”穆渊手上茶杯一放,抬眸看着她,“本王刚下战场,没精力捉奸砍人。”
赵未然一怔,总觉他这话别有深意,又没工夫多想,
“那我打个地铺。”
听穆渊轻笑出声,“夫妻四年,倒害起羞了?”
赵未然白他一眼,害羞你娘!
心觉这人领兵十年,恐怕是将这激将法参悟透了!
“紧张什么?”穆渊瞄她一眼,抬手捂了下胸口,
“本王又不会对你做什么,我还一身伤呢。”
“你受伤了?”
“是啊,”穆渊眸一抬,迎着她柔和下来的目光,云淡风轻道:
“不过都是些小伤,习惯了,不碍事。”
赵未然皱了皱眉,没再多说什么,心想算了,出门在外,一切从简吧。
摇曳的烛灯倏然熄灭,房间归于黑暗与沉寂,唯有窗棂透进来一缕月光。
赵未然还十分清醒,感受到身边那人的存在,隔着不远不近还算安分的距离,心内思绪复杂。
几日前,她的心还没想明白,只是身体已经马不停蹄赶来了这地方,
当时哪儿顾忌得了这样多,只慌慌忙忙救人来了,没考虑到后头的骑虎难下。
至于那时候的心乱如麻,不要命地赶来砀州是出于什么感情,她只清楚自己是不想穆渊遇到危险,但要说别的什么……真有点儿别的什么不一样的情分在吗?她也摸不清。
感觉到枕边人的思绪纷乱,穆渊侧目瞄着她,这会儿男女躺在一张床上,再不能像从前那样彼此心无杂念,心如止水了。
思绪越飘越远,听赵未然突然开口问了句,
“这于承泽你打算如何处置?”
他没直接回答,想与对方多说几句,反问:
“你觉得呢?”
赵未然:“上报朝廷,交给皇上处置?可他是长公主的人,还能反咬公主不成?”
她其实觉得此人杀了最好,留着总归是个祸害,然则自己置身朝堂外,对个中利害不明就里,不敢瞎说显眼。
穆渊:“其实用不着我们操心,公主会处理好的。”
赵未然转头看着他成竹于胸的表情,有些晃神,
还以为穆渊身在战场,对朝政勾心斗角的事不甚敏锐,原来不是他心无城府,唯一一点掉以轻心都分予那与他手足相亲的亲哥哥身上了,
能坐上皇帝之位的人,到底是比他多了几分心狠手辣。
“先前忘了问,”他又道:
“皇上予你鸩酒,说是有人上报与他,看见你与蛮军通过信鸢传递消息。
是谁陷害的你?你在跟谁传信?”
穆渊本没想与她谈论此事,私下调查真相,现在觉得未尝不可开诚布公地与她言说。
信鸢……
赵未然愣了下,
“是……冷梦轻。”
“是她?”
她一个小小的医女,怎么可能与蛮人有联系?
赵未然:“私通外敌,加害于我的事应该与她无关,会此法子的想来不止她一人。”
她说着忽然想起来那个交易场,想到自己机缘巧合看到的那纸密信。
交易场人流量大且人员来自四面八方,这地方不单可以交易贵重物品,也未尝不可交换情报。
此地会不会是个隐藏的情报站?
正想着,听穆渊倏然问:
“你们二人在传什么信?”
赵未然一顿,思绪陡然被拉到别处,当然不能说商量如何出逃的事,敷衍道:
“随便唠唠,她一个人在宫中多寂寞。”
“你也寂寞?”
赵未然摇头,“没有没有!”
“……”
天色已晚,穆渊说着说着有些心猿意马,盯着她线条分明的嘴唇出神,
知道培养感情得循序渐进,然则送到嘴边的肉难免心痒,穆渊没忍住挪过去了些,倚在她耳边轻声问:
“能亲你一下么?”
不待赵未然反应,飞快侧身在她微张的唇瓣上亲了下,大有你0.1秒内不说否就算同意了的意味,
无赖啊……
赵未然瞥他一眼,刚还说谁安分来着?
“干嘛这种眼神看我?”穆渊笑了笑,“我又不是流氓。”
那玩味的笑意好似在说,我流氓起来你受得了么?
“……”
赵未然索性闭了眼不去看他那双乱人心神的眼睛。
这轻描淡写的一吻激不起什么的情欲,赵未然没放在心上,睡意渐浓,扭头背对着他睡去了。
穆渊却还绷着神经,方才亲密的碰触足够令他心魂颠倒,
鼻前缭绕的气味,身旁唾手可及的温度,仿若引线一样往他心头烧去。
看着她发丝下一截皓白的细颈,仿佛一口就能咬住,夜色中异常醒目分明,
穆渊盯着那后颈,仿若夜色中窥视猎物的狼,一边觊觎一边按捺,将自己撩拨得燥热难耐,一厢情愿的欲望只能靠漫漫长夜纾解。
半夜赵未然却觉越来越热,像有藤蔓绕在身上,将她锢得紧紧的,
终于忍耐不住,她烦躁地睁开眼,撩开被子一看,见那绕在自己腰上的俨然是一双人手。
赵未然眉心一拧,本想将身后那人叫醒,然而对方绵长的呼吸喷在她后颈,想必已经睡得熟了,
她于是尽量不吵醒对方轻轻掰开他的手,不知是无意识还是怎么的,那胳膊反倒箍得更紧,甚至变本加厉地将腿也缠上来,
娘的,他是真睡着了还是装的?!
是觉得睡着时耍的流氓醒来大可以翻脸不认?
刚想将这不安分的人给蹬开,听他在耳后呢喃什么,赵未然忽然听见一声自己的名字,感到心口好似被针尖刺了下,
她还愣着,忽觉大腿被什么东西抵住了……
赵未然浑身一僵,脸色大变,脸到脖子霎时间烧热起来,
他娘的都梦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