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珠回到缀锦楼的时候,似乎满怀心事。
老鸨见了,原本想要笑脸相迎,看到曼珠神色,赶紧躲避后退,正好撞到身后荆棘的身上。
荆棘冷眼看老鸨一眼,老鸨赶紧赔笑。
谁知荆棘哪里将老鸨放在心上,抬脚便向曼珠而去。
荆棘走到曼珠房间门口,见房门紧闭,他想要敲门,但抬起的手迟迟没有落下。
玲珑站在角落,远远地看着。
她自是知道荆棘为何心伤,轻轻走上前去,拉了拉荆棘的衣袖。
荆棘回身看到玲珑,脸色更是冰冷。
“我知道你在怪我那天晚上的出现,但你要知道,若是我晚来一步的话,你恐怕会犯下更严重的错误。”
玲珑的声音乖巧好听,十七岁的花季少女,按说在当下的长安城年龄却已不算小,很多如她这般女孩,都已经谈及婚嫁,甚至有些都有了孩子。
而玲珑,因为一直被养在曼珠身边,虽在妓院,却什么都不需要做,只是按照老鸨的指令做了探听消息的工作。
但实则,明眼人都看得出,曼珠是将玲珑当女儿在养着。
一般与人打交道的重要事,曼珠都会交给玲珑去打理。
荆棘看玲珑的眼神柔软下来,却并不想搭腔,转身掉头就走。
玲珑看着荆棘的背影:“倘若你心下难解,随时可来找我。”
荆棘没有回头,玲珑刚才还水灵灵的眼睛,瞬间暗淡下去。
房内传来曼珠的声音:“可是玲珑来了?进来说话。”
玲珑回过神来,虽知道曼珠在房内,并看不到自己,却依然恭恭敬敬得低一下头。
“是,姑娘,那我进来了。”
玲珑推门而入,见曼珠正坐在矮桌前喝茶。
她的脚踝处有深深的伤口,都隐藏在她血红色的襦裙之下。
同时,她看到曼珠的另一只脚踝处,隐约能看到更多的伤口。
曼珠注意到玲珑看自己的视线,并未闪躲:“过来陪我喝茶。”
玲珑自觉失态,慌忙上前,坐在曼珠身侧,帮曼珠斟茶。
原是看上去几乎年纪相当的模样,但两人坐在一起,却能清楚得看到,曼珠比玲珑老成得多。
只是,曼珠在江祭臣的面前,才会有不可多得的少女怀春之感。
“你有一阵子没来找我说话了,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曼珠口气中似有不在意,却让玲珑感觉到一些情感在潜移默化的改变着。
“姑娘最近一直都在照顾江公子,想是太忙,所以便与姑娘少打了照面。”
曼珠看着玲珑轻轻一笑,仔细端详着。
“不知不觉十二年过去了,我都快忘了,你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玲珑原本小巧的脸不觉一红:“姑娘......”
曼珠轻扣一口茶:“可有心上人?”
玲珑一惊,抬眼,立刻起身,浅跪在曼珠面前。
“玲珑愿意一辈子陪在姑娘身边。”
曼珠笑着,纤细的手扶着玲珑的胳膊。
“这话说得不对,好坏我也算是你的养母,虽说平日对你照顾并不多,但女儿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也还是要操心去的。”
玲珑仍然低着头,不敢抬眼看曼珠:“姑娘可是因为江公子?”
“嗯?你这话我倒是听不懂了。”曼珠只是淡淡得看着玲珑。
玲珑继续说道:“玲珑知道,什么消息都逃不过姑娘的耳朵,玲珑并不是想要有意隐瞒,只是姑娘一直在计划着......计划着旁的事,我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跟姑娘说起罢了。”
曼珠收回视线:“坐吧。”
玲珑看着曼珠,见曼珠脸上无喜无怒的神色,脑子里有些恍惚。
“坐。”曼珠再次发话。
玲珑听话得坐定下来:“吏部尚书家的公子,王子彧,他找过我。”
曼珠轻悠悠道:“嗯。”
玲珑抬头看着曼珠:“姑娘,我只是......只是因为他提起江公子,并以江公子为条件,交换我家人的消息,所以我......”
曼珠笑了:“你是想说你一时糊涂?替旁人去探听了关于江公子的消息?”
“姑娘,我再也不敢了。”
曼珠深吸一口气:“虽说我将你从小养大,到底不是亲生母亲,就单是外人看来,你我恐怕也不过是姐妹一般,你想要找自己的家人我可以理解,但你却要错信他人。”
玲珑的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被修得好看的蔻丹指甲紧紧地扣在一起,手指几乎掐出血来。
曼珠牵起玲珑的手,玲珑下意识得颤抖了一下。
曼珠察觉,却并不显露:“既如此,你便去帮我办一件事。”
玲珑抬眼与曼珠四目相对:“姑娘请说。”
曼珠放下玲珑的手,站起身来:“按说,这件事于你而言,不过是重回正常生活罢了,对你来说,本该不是难事,只是,这些年,我多少对你是有感情的,你可知道?”
玲珑跟着曼珠起身:“姑娘......我这条命都是你的,无论什么事,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一定不让你失望。”
曼珠回头看着玲珑:“嫁给王子彧。”
玲珑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话,满脸惊讶:“姑娘......他是吏部尚书之子,我何德何能......”
曼珠浅浅的笑了:“我会送你回到自己本该回去的地方,你是时候替我做些重要的事了。”
“姑娘,我没明白你的意思。”
曼珠轻悠悠得搂住玲珑,脸上带着哀伤:“我知道你心里有人,我可以答应你,只要你完成了这一桩任务,我便成了你。”
玲珑不明曼珠知道自己心中有人的意思,难道她一直就看出自己对荆棘的感情?
可荆棘心中明明就知道曼珠一人,这样的感情,就算给她,她心中却会觉得空洞难受。
想着,只听曼珠继续说道。
“他该是跟你说过,你们本就有婚约的,而我,只需要把你送回去即可,剩下的事,就要靠你自己了。”
玲珑心中一怔:“姑娘知道我的家人在哪?”
曼珠转过头不看玲珑:“知道。”
“一直就知道?”玲珑不敢相信。
“不算是,只是这一切或许就是缘分使然,你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不过是个五岁孩童,我命荆棘去打探过你家人的消息,却没想到,打探到了一些对我可用的信息,所以,我便把你留在了身边,玲珑,我并不准备骗你。”
玲珑已经红了眼眶:“姑娘养我这些年,不过是为了......为了利用我?”
曼珠半晌不严,算是默认。
玲珑低下头去,眼泪却已经砸到地面上,溅起一阵水花:“感谢姑娘养育之恩,以后,我便会摆正了自己的心态,替姑娘分忧。”
曼珠仍是看着玲珑不说话。
玲珑抬起头,看向曼珠时,眼中有些不舍:“姑娘准备给我什么样的任务?”
曼珠见玲珑如此模样,其实心中有些不舍和难过,毕竟是自己养大的孩子,但她还是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看着司明宇好司杨廷好生保护江祭臣,尽量不要再出差错,同时调查吏部尚书王家到底在筹划着什么。”
“那......我到底是谁?”玲珑轻声问道。
“十七年前,礼部尚书的夫人生了一对龙凤胎,你就是其中一个,你原名叫做司宛箬......”
连续几日,司杨廷四处都找不到江祭臣的下落,甚至带了大理寺的人手,进行地毯式搜索,都没有找到江祭臣的踪迹。
外面风言风语又起来,坊间几乎确定了江祭臣就是凶手一般。
反而对大理寺有诸多微词,称大理寺少卿之一的司杨廷与连环凶杀案的凶手是亲兄弟,且那杀人凶手就是礼部尚书之子,官官相护,根本没有想要给老百姓一个交代。
甚至外面对江祭臣的人设更是传得神乎其神。
为何那江祭臣十八岁离家,其实根本就不是所谓的离家,只是因为司家发现,江祭臣的真实身份根本就是吃人心脏的九尾狐所化。
并传说,长安城最近来的妖越来越多,恐怕往后长安城都会因为这些妖的到来而不得安宁。
那江祭臣正因为是被捡回去的孤儿,有人传言,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孤儿,而是天性狡猾的九尾狐。
为了在长安城扎根所幻化的形态。
江祭臣的到来,不过是为其他九尾狐探路的,他们想要毁掉长安城。
西市角落的茶馆里,司杨廷正坐在矮桌前喝酒。
听到如此风言风语,一时气急,一巴掌便将矮桌打裂,他满脸怒气得站起身,正对着刚刚在传着谣言的人,拔刀对着那人。
“你敢再说一遍!”
那人不认得司杨廷,却能看出司杨廷生气的气势,不肯认输。
“怎么?在这长安城的西市,你还想当众杀人不成?”
司杨廷紧咬着牙,握着佩刀的手越来越紧,强制着自己的冲动。
旁边有人认出司杨廷来,吓得赶紧将那人拉回来,在那人耳边轻言:“你可知眼前这人是谁?”
那人不解:“无论是谁,你我还没有说话的权利了吗?且不说这些是对是错,坊间都如是说,我却是说不得了?况且,话又不是我传出来的!”
司杨廷气得身发抖,一用力,将佩刀插进那人面前的矮桌。
“你可知道,想要冤枉一个好人,只需要一张嘴,可想要洗脱好人的罪名,一万张嘴也难!”
司杨廷一把拉住那人的前衣领,那人便被司杨廷提溜起来,脚下几乎挨不到地。
“要是再让我听到你说这些胡言乱语的话,小心我下次就不会这么轻易得饶了你!”
司杨廷说罢,一甩手,便将那人扔出去,力气之大,矮桌上的酒水撒了一地。
那人起身后,还想上前争论,被旁人拉回来:“别说了,他就是大理寺少卿司杨廷,也就是江祭臣的亲弟弟!”
那人一听,不但没有害怕,反而嗤笑起来。
“我说呢,谁这么蛮横,在这个官官相护的世道下,我就不相信,老百姓真的没有任何言论自由!我大唐如何繁荣昌盛,开放自由,若是连话都不能说,那又岂能海纳百川?接纳外邦之人?”
司杨廷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他飞身向上,一拳攻向说话之人。
拳头近在咫尺之际,另一个拳头突然向司杨廷袭来。
还不待司杨廷反应过来,便被突然出现的人,一拳打倒在地。
司杨廷哪里受得了这种气,原本就在气头上的他抬眼,满眼怨念。
正要握拳回击,却见眼前站的不是别人,正是从小看着他长大之人,也是他现在的顶头上司,付凌天。
司杨廷所有的气一瞬便瘫软了下来:“付大人,我......”
付凌天一句话都没说,上前,对着司杨廷的肚子便是狠狠地一脚。
司杨廷受力,整个人飞出去,重重得撞在墙上,又弹了回来,跌倒在地上。
他仰头看着付凌天冷峻的脸。
而付凌天也正怒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