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的情绪都落在楚言的耳朵中,像是一条条魔爪,在撕扯着他的身体与心灵,这是一种煎熬。他自责,他无助,他觉得是自己的存在害死了如此多的无辜之人。
这个时候老罗头也明白了事情的来去缘由,他脸色复杂,看着面前的楚言,他很明显的看得出楚言内心的纠结与自责。
在他的猜想中,楚言被仇人追杀,昏迷在小山脉内,恰好被自己救助,在西月城养起伤来,但仇人一路追杀而来却找不到楚言的位置,要以屠城的方法引出楚言。
除了仇人这一点,几乎没有什么不同。
老罗头停顿在原地稍许,上前说道:“这不是你的错,不必自责。”
楚言抬起头愣了愣,他没有想到老罗头会如此的说,他本以为老罗头也会疏远甚至谩骂他,因为他给整座西月城的人带来的灾难。
“不必自责,就算没有你,没有他,也会有下一个你,下一个他。”
“谁都没有错,若是真的说,什么是错,什么是对,每做出一件事,对自己来说或许是对的,但对别人来说也许是错的。”
“对与错,从来就没有区分。”
顿了顿,老罗头抬头凝望了一下天穹,继续说道。
“若是真的说对错,可能没有力量才是真正的错,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才是真正的错。”
“小老儿之所以想将小花送出去,不为别的,只是为她谋求一丝生路,不成仙,何来的能力掌控自己的命运,小楚,希望你能明白这个道理。”
说完,老罗头便再也没有留恋,背着手弓着腰,走进了屋子里。
楚言失了神,他没有想到年近古稀的老罗头,一介凡夫俗子居然能将世间看的如此之透彻,彻底点醒了他。
是啊,天下凡人何其之多,兴许他今日心慈手软放走一个修士,来日这修士就杀了另一个修士,难道他也要因此而怀有负罪感吗?
今日失手放走一只妖兽,来日妖兽杀了满城的人,他也要愧疚吗?
天下寥寥,苍生涂涂,不可能将所有的人都照料到,楚言自己才是一个炼气修士,自我的命运都无法掌控,更何况救赎他人了。
比起对与错,楚言似乎又找到了一条活下去的信念,掌控自我之命运。
想通了这一点,楚言封闭了自己的听觉,静静的盘坐在院子里,感悟着剑道。
虽心中说服自己,但那些惨叫声跟哭喊声传到耳朵之中,仍旧会时时刻刻影响着他的道心,干脆耳不闻为净。
若是他全盛之期,也许会现身一战,但眼下自身都难保,更何况这满城的凡人,修士踏入仙路,就是为了无拘无束,挣脱束缚,摆脱枷锁,楚言自认为没有做错,陈安行自认为也没有做错,为了家族呕心沥血,铲除祸患,那到底是谁错了?
伤势恢复还需要一些日子,楚言只能忍耐,暂时将老罗头与小花二人藏到一个地方躲起来,这座城,只有这两个救命恩人对他有些许掣肘,以后的日子里,他照样每日汲取紫气恢复伤势,白天黑夜悟剑,他的道心越来越坚定。
先自救,再他救。
陈安行感知着西月城,只是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那一片区域已经血流成河,精美的房屋皆是断壁残垣,空中弥漫着的红色血气,成型的血气,地上到处都是残尸断臂,几乎没有人存活下来。
他皱了皱眉,在这片区域内,他并未感知到任何灵力的波动,很显然,楚言不在此地,面对这番人间炼狱,陈安行没有半点愧意,将阵盘拿出,打出几道法印,下方不断嘶吼,凶虐的妖兽全都化为点点红光,消失在了原地。
收起阵盘,陈安行便踏剑离去,并非是他不愿意直接逼出楚言,而是条件不允许,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家族,他要为家族考虑。
明日,再屠一次,明日不行那就后日,后日不行那就大后日,楚言不死,他心不安!
西月城的人们从恐惧跟悲求中醒过来,似乎...安全了?
有人劫后余生,有人梦中哀嚎,有人诅咒楚言,有人思考后路.....
危难关头,最是人心丑陋之处。
第二天,一丝光芒从东方照射进每个人的心中,久违的阳光,现在对他们来说,昨晚的黑夜真的是一个难以忘怀的噩梦。
整个西月城都弥漫着一股血气,太浓郁了,那挥之不散的血气就像是一个钻心的毒蛇,缠绕在人们的心脏上,寝食难安。
阵法凝聚出的妖兽虽然比真的妖兽还要真,但终究只是能量产物,没有实体,十万人的尸体就那么躺在地上,真是尸山血海,煞气冲天,血液顺着那里不断的向整个西月城流淌,就像恶魔的触手,避之不及。
有胆大之人前去一探究竟,只是匆匆一眼就胆战心惊,哪里是什么西月城,更像是地狱,人间炼狱。
楚言偷偷站在一棵树上,他不敢用神识,只是给自己施展了一个灵视术,观察到了冰山一角,随即便撤去了灵视术,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面色平静,无喜无悲。
人间地狱,他从未见过如此景象,惨绝人寰。
他能做的有什么?只是全力增强实力罢了,若是整个城都死光了,最后也会找到他的,到了那时,若是仍旧与上次交战无异,这次死的一定是他。
已经重视楚言到了如此地步,很难想象,陈安行除了千兽杀阵还做了哪些准备。
城门处,密密麻麻的人挤在城门口,争先恐后的想要逃出这个炼狱,但即便争破了头也逃不出去,一层红色的光罩将他们都阻挡住。
此时他们猜明白,那一闪而过的红光究竟是什么。
无尽的恐慌弥漫在人群中,那是怎样一种情绪,数十万人如同死尸一般躺在城内,双目无神,万念俱寂,虽然还有百万的人口,但俨然是一座死城了。
身在,人死,虽是活城,但也与死城无异了。
这时似乎有人想起来了什么,大声鼓动着:“老罗头身边那个年轻人好像就是仙长要找的人,我们去老罗头那里找他!只要抓住了他就能平安了!”
人群大肆的朝着老罗头家的方向奔去,只有极少数人保持着清醒,仙人的对手肯定也是仙人无疑,此番举动与找死又有何区别?
但随即又绝望自嘲,不过是早死一点罢了。
陈安行自然也感受到了人群的骚动,他来到老罗头的院子中,重新拿出那个玉盒,里面被神秘液体浸泡着的那块心头肉瞬间疯狂震动起来,只是神识粗略一扫,便又再度离去。
至于那些跪地求饶的人,甚至有人冲上前扒拉他的衣袍,只是冷冷一眼,便送了他们上路,自己要寻死,怪不得别人。
很快,第二天晚上又到了,空前绝后的恐惧跟绝望弥漫了整个西月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