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余晖拎着熊脑袋的绳子,像是投球一样把它甩了出去。
熊脑袋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狠狠砸在背对着余晖念“木头人”的孩子背上,熊脑袋狰狞的大嘴狠狠咬在了男孩的屁股上。
男孩“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在舞台上鲤鱼打挺似的打着滚。
“啊,好样的!”余晖没忍住噗嗤一笑。
他没理会身后追过来的那个弹钢琴的男孩,趁着教室里的孩子愣神之际,三步并作两步爬上舞台,潇洒又狼狈地翻滚着躲开小手枪的射击,扑到了三个孩子跟前。
“你爸爸没告诉过你们,小孩子不能玩这么危险的玩具吗?”余晖居高临下地一脚又一脚把他们踢翻在地,粗暴地伸手抢过他们手里的纸手枪,好奇地眯着眼看了看枪口,然后对着地面扣动了扳机。
然而纸手枪在他手里哑了火,变得毫无用处。他狠狠地把它们揉成一团纸球,多少带点恼羞成怒的意味。
三个孩子在地上哭,余晖瞪了他们一眼道:“等会再来找你们算账。”说完,他一步跳到空地上,跑向了对面的舞台。
在圆桌旁三个孩子打架之际,他一脚踹翻挡在他身前的椅子,把桌布连带着上面的食物一起拽到了跟前。接着,他拿起盘子里的小面包一口塞进了嘴里,然后“呸”的一声吐在地上,还上脚踩了踩。
三个孩子的脑袋紧紧追随着余晖手里的小面包,看向余晖的嘴唇,又看着小面包被吐出来,被狠狠踩扁,那只脚还在地上辗了辗。
“哇——”他们呆呆地看着这一幕,也哭了起来,面罩上的图案变成了哭泣表情,白纸上还挂着两条生动的泪痕。
身后那个弹钢琴的孩子还锲而不舍地追在余晖身后,被余晖反手一甩抓住了手里的钢尺,蹬着腿儿想要把尺子抽回来。
余晖歪头看着他,随后好奇心起,一把提起了他头上的白纸头罩。
方形的头罩轻飘飘的,只是用木条和白纸简单搭的,余晖搞不懂它能变换表情的原理。男孩的面容露了出来,竟然是余晖的熟人。
眼前的孩子看上去十来岁,留着跟小元一样的短发,面容苍白,浓眉大眼,是余晖曾经在星星孤儿院的舍友!
虽然那时候余晖看不见,但他可以抚摸别人的脸,而眼前的男孩最明显的特征是,他左脸颊上有三个呈三角形排列的略微凸起的黑痣。
“江安?”余晖低声念着他的名字。
失去了面罩的孩子此时呆滞地仰着头,奋力地跳着高儿想要把自己的头罩从余晖手里夺回来,脸上面无表情像是患了面瘫,嘴巴微微开合着:“我的,我的,还给我……失去了脸的孩子会被父亲厌恶的,呜呜……”
虽然听起来像是在哭,但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
余晖一手拽着他手里的钢尺,一手把头罩高高举起来,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男孩。当初江安跟他同岁,但现在的他只是个孩子的模样。
他记得江安曾经是宿舍里最皮的孩子,上树摸鸟蛋下河摸鱼样样精通。虽然家庭不幸,但他总是有着郎朗的笑声,乐观开朗,是孤儿院里为数不多的开心果之一。
江安总会告诉所有人说他以后要当消防员,因为他的家就是着了火烧没的。他很认真地在学习消防员的知识,老院长也愿意支持他的想法。
他会跟余晖说“我罩着你”,会摸鸟蛋给余晖加餐,甚至还摸过老院长养在池子里的锦鲤在灶台里烤过,但烤糊了最后给流浪猫吃了。
当时老院长还打了他的屁股,说那锦鲤是他从老朋友那儿好不容易抢来的,为此心痛了好几天。
余晖恍惚间回想起了往事,随后有些感叹地看着眼前的江安。麻木而僵硬的面孔,黯淡无神的双眼,怪异的动作,还有惊恐的话语声,他已经被摧残得不像个人了。
“你……”余晖刚开口,周围的灯光忽的黯淡下来,身旁陷入了一片漆黑。
“他是个坏孩子。”一个男孩的声音说道。
“没错,很坏很坏的孩子。”有一个男孩说道。
“他还想给爸爸添麻烦,捣乱的坏孩子!”女孩的声音用相同的声调说。
“我们要帮爸爸的忙。”
“我们要做爸爸的乖孩子。”
孩子们的声音在黑暗中议论着,声音越来越近。余晖没有犹豫,直接给举在空中的头罩注光。方形的头罩像是灯笼一样亮了起来,柔和的光照亮了他身旁的一片区域。
他发现余下的六个孩子在这短短的一瞬间竟同时围在了自己身边,他们手里拿着锋利的刀叉,脸上的图案变成了面无表情,但笔画的颜色却是鲜艳的血红色。在白色光芒的映照下,白纸上的表情显得无比诡异。
除了余晖拽着的江安还在奋力地蹦跳着想拿回自己的头罩,还有被熊脑袋咬住屁股的男孩哭喊着在地面上扑腾,其他孩子都姿势古怪地向着余晖靠近过来,四肢的动作怪异得像是提线木偶。
“等等,提线木偶?”
余晖连忙松开江安,矮下身子躲开刺过来的刀子,刀锋呜呜作响,狠狠地刺入了他身后的桌面,直直没到了刀柄。这绝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力气。
他赶忙翻身躲进了桌子底下,只觉得头顶上的桌面“砰砰”作响,几把雪亮的刀刃直直穿插进来,差点扎到他的后脑勺。如果他躲得慢一点,大概现在要被乱刀插成刺猬。
余晖一把掀起桌子,用桌面当做盾牌朝着人少的位置撞了过去,在感觉到桌面被两个矮小但力气很大的身影挡住之后,他用力往上一掀桌面,矮身顺着底下露出的空档钻了过去,冲出了孩子们的包围圈。
他撒腿狂奔,孩子们则是疯了一样追在他身后,嘴里发出嘻嘻哈哈的笑声,姿势扭曲得让人生怕他们纤细的四肢会咔嚓一声折断。
余晖在空地上绕着圈儿跑,并且抽空抬头往上看了一眼。之前一直未曾被灯光照亮的天花板,在他高举的“灯笼”的照耀下,第一次把自己的全貌展现在他眼前。
高高的天花板上竟是覆盖着密集的树枝,它们交错缠绕着,时不时有枝条垂下来,像是从天花板里伸出来的狰狞鬼手,似乎想要抓住地面上的人。
余晖发现这些树枝在蠕动扭曲着,尤其是孩子们的头顶上,树枝活动得尤其活跃。
他抽出杀猪刀,气势汹汹地向着江安的位置跑去。这孩子失去了头罩,就像看不见了似的,无头苍蝇似的乱晃着,手里的钢尺被他挥舞得呜呜作响。
透过手里头罩发出的光芒,余晖看到了江安映在地面上的影子。影子的四肢古怪地活动着,关节处有细细的黑线笔直延伸向上,操控着他的一举一动。只是他的头顶没有黑线,脑袋古怪地垂了下来。
余晖试着用杀猪刀切过江安手臂的上方,虽然他的肉眼看不到那些黑线,但哥哥送给他的杀猪刀有触碰到一些东西的能力,虽然不够锋利。
刀刃上传来了被阻挡的感觉,余晖咧嘴一笑,右手猛地发力切过去,“啪”的一声,江安的右手臂也无力地垂落下去。
“原来是木偶戏,这就简单了。”余晖抹了把嘴角,见身后的孩子追近了,赶忙再次带着他们绕圈。
他跑到之前玩木头人的男孩所在的舞台上,拎起还在啃咬着的熊脑袋。男孩已经静静地趴在舞台上一动不动,像个被玩坏的木偶。通过地上的影子,余晖判断应该是熊脑袋咬断了他身上的细线。
“啧,希望你愉快吧。”余晖看了眼男孩屁股上的伤势,很是有些幸灾乐祸地移开了目光。
他跳下舞台,随意地在追击的孩子中选择了一位幸运儿,把熊脑袋狠狠扔在了他的头罩上。大熊也十分可靠,一口咬烂头罩,把上面的细线啃断,接着嗦骨头似的啃住了男孩伸过来的手。
“头罩上连着的是头部的线,好样的。”余晖激活了妹妹的头发,长发张牙舞爪地向着一个身影缠过去,却被他灵活地躲开了,甚至还用刀子切断了一部分黑发。
“黑发无法干扰细绳的操控……”余晖得出了这个结论,有些心疼地收回了头发,一刀挑飞了一个孩子的头罩。
这一场玩闹似的战斗持续了很久,待到余晖累得气喘吁吁地时候,他终于挑断了最后一个孩子身上的细线,让男孩像是木头人一样僵在了原地。
余晖一下子躺倒在地上,呼呼地喘着粗气,身上还多了两道深深的刀痕。
他觉得自己一辈子也不想再陪小孩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