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穿过依旧密集的尸堆,这些已经化成泥土的果实并没有被火焰点燃,似乎那些纯白的火焰无法燃烧和净化它们。地面依旧泛着恶臭味,令人本能地排斥。
余晖弯下腰,用杀猪刀挖了下松软的黑色土壤,一股浓郁的臭味从挖开的洞中喷涌而出,像是泥土下埋藏着数不清的腐烂尸体。黑色土壤很深,余晖挖了很深的坑,也没看到正常的泥土。
“果然……”余晖慢吞吞地直起腰来,继续往回走,“这才是那个神秘人指使郭良栋种树的目的吧。”
神秘人只要求郭良栋保留最底下一层的布置,并且教给了他处理那些残缺的果实的方法,让它们最后化成泥土,融入土地,成为树的肥料。
但神秘人的目的绝对不止如此,他最重要的目的恐怕是……污染。
这些果实化成的黑色土壤已经污染了这里的所有泥土,不知道蔓延了多大、多深的范围。按照种树的年限来看,这种污染已经潜移默化地蔓延了多年,恐怕已经对星星孤儿院周边的环境造成了某种影响。
余晖不知道这种影响是什么,但他几乎可以肯定不会是好的方面,用绝望浇灌出来的土壤哪能开出美好的花呢?
不知道在这个梦魇世界的其他区域,会不会也有这样的树耸立在地下不为人知的地方,上面会结出纯洁动人的果子,也悄悄在周围播撒着绝望呢?
“那个神秘人用树污染这里,安排我进入红森病院,或许还害了老院长……看样子是个布局多年的巨大阴谋啊。”余晖思索着,“要抓住他的狐狸尾巴,看来只能从红森入手了。”
不过,余晖目前在红森的处境也好不到哪去就是了。
“嘿,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们在通道里碰到了正往里赶路的江安他们,江安得知郭良栋已死的消息后又哭又笑,神色轻松了不少,却也不见多少欢喜。
那些管理者都随着树的毁灭而消失不见了,通道里无处不在的树枝也都化为了黑色的灰烬,裸露出了石质的地面和墙壁。
一行人花了好长时间才回到了地上,而这片区域的建筑已经随着树枝的消失而彻底坍塌,变成了一片荒芜的废墟。站在废墟上往后看去,“货品”区的建筑也坍塌了半边,只有最外层区域的大楼还保存着完整,鲜艳的外墙在深紫色的天幕下十分显眼。
余晖勉强挪到了最外层区域的大楼里,脱力地坐在走廊里看着一群人忙来忙去。江安他们也没打扰余晖这个伤员,自顾自地忙活着安排孤儿院的事宜。
随着树的毁灭,星星孤儿院也解除了封锁,不少护工连夜逃出了这里,但也有些人留下来了,正着手收拾着残局。
比如被换了心的姚敬,他运气好还没完全丢掉自我,他的身体也还没来得及成为树的一部分,在树毁灭后,他重新回到了自己身体里,正如获新生地活动着手脚,手脚麻利地忙活着。取代姚敬来的那个护工大哥也没事,他正精神百倍地帮忙安抚着孩子们的情绪。
第二层区域的孩子们大都有些心理创伤,需要时间来慢慢淡化内心的伤痕。从照片里解救出来了不少孩子,他们恢复了原本的意识。不过这些人已经在树上挂了很久,问题严重得多,能不能恢复正常要看运气,就跟江安那七个同伴一样。
反正余晖是觉得他们没什么救了,也懒得插手这种事情。
不过江安和关航他们都是梦主,有足够的能力在这里照顾他们的伙伴们。
余晖看着他们热火朝天地忙碌着,这时候的星星孤儿院才恢复了些应有的活力,而不是之前那强行压迫出来的僵硬演出。
“嘿,兄弟,好样的!”之前吃过余晖一顿饭的护工大哥提着一包杂物路过时说道,“你救了我们所有人,以后你就是我老王的兄弟了!”
“你怎么还在这?”余晖瞅了他一眼。
“唉,我出去又能上哪去呢?不如就待在这儿,这里不也安全了嘛,也能照顾着那些可怜的孩子。”老王摸着自己胡子拉碴的下巴,随后深深地叹气,语气痛惜地说,“天杀的院长,那就是个畜生啊,那些孩子……”
听着老王大发牢骚,余晖懒洋洋地“哦”了一声,继续眯着眼睛养神。胸膛上的伤势让他的呼吸略微有些困难。
老王说了几句,见余晖没什么精神,于是走开继续去帮忙了。这里百废待兴,一团乱麻,但总归是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老王离开后,江安则是站在了余晖身旁,后背倚靠在走廊靠外侧的墙壁上,微微仰着头,眼睛里充斥着沉静和忧郁。
余晖认识的那个活泼好动又话多的男孩变得成熟和沉默了,小小的肩膀上肩负了许多东西。
“我发现我能控制这里的一些东西,以后星星孤儿院会变成原来的模样,成为孩子们安全的港湾。”江安低声说道。
“嗯,很好。”余晖言简意赅地说。
“你会留在这里吗?”江安认真地看着他。
“不会,我要回家。”余晖微微摇头。
“我就知道……”江安轻轻笑了笑,“这个地方似乎永远也留不住你。你知道吗?在我们眼里,你一直是个神秘的家伙,像是夜晚的星空一样深邃,一眼看不见底,也抓不住,又像是水中的浮萍一样飘摇着。”
“那么,你找到让自己扎根的土壤了吗?”他语气轻轻地说道。
“……”余晖沉默了一下,然后目光奇异地看着他,“你说话好文艺啊。”
“……这是成熟好嘛!”江安绷不住了,跳着脚说道。
这个时候倒有些熟悉的样子了。余晖微微一笑,随口道:“反正我在这边算是有了个家吧,能栖身,也有几个古怪但有趣的家人。”
“家人啊……”江安仰着脸笑了,“那你可得好好珍惜他们才行。”
余晖不想就此做深入的探讨,而是问道:“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江安顿了顿,然后道,“我以后就留在这里了,帮忙照顾那些思想迷路了的同伴。”
“那……现实世界呢?”余晖说。
江安撇过头去:“那里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了,我的时间在老早以前就停滞不前了。”
“不打算回去了?”
“嗯,就在这儿了。”
“也好。”
“好极了。”
两人说着些没营养的闲话,看着关航和吴雨两人笑着穿过走廊。
关航嘴里喋喋不休地说着自己是如何勇敢地跟着余晖下到地下烧树的,绘声绘色地描述着那惊险的情况。
说着,他一手插进口袋里,随后神色讶异地掏出一张折好的纸展开看了眼:“奇怪,我怎么会收着一张丑巴巴的画?是不是你画的?”
他随手把画纸扔在了乱糟糟的地面上,毫无留恋地走开了。
“才不是我呢,我画得比这个好看多了!”吴雨的声音远远传来。
小鬼从余晖口袋里跳出来,屁颠颠地跑向那副彩笔画,把它珍而重之地折起来,抱在了怀里。
“余晖余晖,我能带走它吗?”小鬼摸着怀里的画纸,神色有些难过。那些孩子送给关航的画就被这样丢弃了,像是他们从没来过。
“嗯,收着吧。”余晖轻声说道。
“好哒!”小鬼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抱着画纸跳进了余晖的口袋里,在里面一会儿摸摸画纸,一会儿摸摸种子,脸上带着傻傻的笑容,倒是不咋咋呼呼的了。
亲眼目睹那些思想上跟他同龄的孩子们离去,这给了他很大的冲击和震撼,也似乎让他一下子懂得了很多事情,懵然不知,却若有所悟。或许这就是成长吧。
杨光则是被余晖抱在怀里,神情安详地靠着他的妈妈,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