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贵妃转过身子来抬头慈爱的望着楚景铄,楚景铄还站在她身侧,光影之间,她看不真切楚景铄的表情。
“所以臣妾不得不为自己的孩子谋算,不得不为我们母子俩的将来谋算。”
赵贵妃的声音放柔了许多,从她的眼神中就能看出这次她是当真动了情。
真没想到赵贵妃高傲了这么多年,现在居然肯为了自己儿子而低头顶罪。
程潇潇有些不忍心的撇开了眼,去盯着楚景铄的脸看。
楚景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按理说赵贵妃为他顶罪,他应该感动才对。
就算没有这些,他自己内心感到窃喜也挺应该吧。
怎么说他都是冷血无情的八皇子啊!
可是楚景铄现在什么反应都没有,他只是呆呆的站在赵贵妃身侧。
这种呆滞还不同于刚才,现在的他更多的是麻木和无谓。
好像这一切在他眼中都是虚无,他被碎发挡住后那若隐若现的眼中满是迷茫,似乎分辨不大清楚现在是现实还是虚幻。
终于楚景铄动了。
他僵硬且缓慢的跪了下来。
“父皇,儿臣,错了。”
那声音里像是落满了尘埃,听起来令人充满绝望。
他却好像嫌刚才的那一声不够响亮一般,又微微加大了点音量:
“父皇!儿臣,错了!”
边说话的同时,他还对着楚鸿祯磕头。
刚才那声一个响头,现在这声又是如此。
眼见着楚景铄还想磕第三个,楚鸿祯总算是发话了。他大手一挥,皱着眉对着楚景铄低喝道:
“够了!朕知道了!”
听到楚景铄认错,殿内唯一开心的就是赵贵妃了。
她整个人身子往楚景铄那靠了靠,一点点握住了楚景铄的手,温柔的拍打着安抚着。
楚景铄的手下意识的想要抽出,但是犹豫了片刻他终是没有再动弹。
惊喜于楚景铄的变化,赵贵妃急忙抬眼向楚鸿祯看去:
‘陛下,铄儿认错了,铄儿肯认错了!一切都是臣妾做的,您就饶了铄儿这一次吧!’
赵贵妃的丹凤眼中浮动着希冀的光,只差冲过去替楚鸿祯回答一句‘可以’。
“朕,应允你。”
楚鸿祯在赵贵妃的殷切注视下终于开了口,赵贵妃也在听到答案后的那一瞬间破涕为笑。
“铄儿,铄儿你听到了吗?你父皇说饶了你,你听到了吗?”
赵贵妃激动的握着楚景铄的手,整个人还在微微颤抖,连带着楚景铄的手亦受到了影响。
“听到了,儿臣听到了,母妃。”
楚景铄终是不忍心,他反过来伸手握住了赵贵妃的手,试图想要令她平静一些。
“母妃就知道你父皇他不会不原谅你,他不是那么狠心的人。”
赵贵妃再次哽咽着,感动得热泪盈眶:“你也是他疼爱的皇子,是本宫的儿子,他怎么可能一点都不在乎呢。”
眼见着赵贵妃又要哭哭啼啼的说个不停,楚景铄没有像往日里那般不耐烦,而是伸出手轻轻拍抚着赵贵妃的背,嘴里还特意放柔了声音:
“母妃说得对,母妃什么都知道。”
楚景铄嘴里安慰着赵贵妃,被遮掩着的眼睛里却暗自流窜着什么。
他好像在思量什么事情,一时表情变得让人难以捉摸。
赵贵妃还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跟楚景铄说着悄悄话:“铄儿放心,有母妃在,母妃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楚景铄小心回应着,终究松开了放在赵贵妃背上的手。
“母妃,我想最后再去跟父皇说说话。”
楚景铄低声提醒着赵贵妃,或许是他刻意放轻了某些字的发音,所以一时间居然没有人听清他说的是‘最后’二字。
楚鸿祯保持着君王的风度高坐在主位上,他所在的地方看上去令人生畏遥不可及。
望着殿上那高高在上的男人,楚景铄哑着嗓子开了口:
“父皇,儿臣今天想跟您说点心里话,就是寻常百姓家父子间那种掏心窝子的话。”
楚鸿祯从未见过楚景铄这般模样,不光他,殿内的任何一人包括赵贵妃都未曾见过此等场面。
虽说眼中还残有一丝疑惑,但是楚鸿祯还是没有拒绝楚景铄。
得到应允的楚景铄笑得十分和煦,就像是往日里他装出来的那副模样,又好似有些不同。
“父皇可知儿臣有多嫉妒十四?儿臣嫉妒他嫉妒得发疯。”
由于楚景铄和赵贵妃还跪在地上,所以他只能抬起头仰着脸说话。
纵使是这般狼狈的状态,提及楚弘毅时,他还是十分狂傲,言语中满是对楚弘毅的瞧不起。
可是这份‘瞧不上’,和楚景铄嘴里说出来的话又是那么不搭,殿内好些不明真相的人都摸不着头脑。
程潇潇就是这些人当中的其中之一。
她只知道皇帝楚鸿祯最不喜欢的是楚云深,对待七皇子也比较一般。
但是对待楚弘毅和楚景铄,简直就是旗鼓相当,并且看样子好像楚景铄得到的偏爱还多一些。
她根本不懂楚景铄的脑残行为是为了什么,也不懂楚景铄这突如其来的言语攻击加强行嫉妒心又是因为什么。
就连造反一事,在她看来,都不过是楚景铄太想当皇上,又瞻前顾后疑心病太重。
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就草木皆兵自己意淫半天,所以这才会加快脚步稳定君心,打算一举将皇位拿下。
眼下楚景铄这话说出来,倒像是他还有什么委屈似的。
你说,你且说,我看你能编出什么话来。
程潇潇比楚鸿祯还感兴趣的望着楚景铄,只等着听楚景铄接下来的‘胡言乱语’。
同时她还不忘记偷偷伸手拽住楚弘毅的衣领,并且恰到好处的用身子挡住了楚弘毅,让苏贵妃她们不至于看到她这‘犯罪’的左手。
为了控制‘智障’多时的弟弟,程潇潇也算是煞费苦心呐。
不光要顶着社会舆论的不公,还要硬抗着喜欢的男人的不解。
要不是楚景铄那边有了动静,她怕是要被楚云深那冰冻三尺的眼神杀死。
程潇潇讨好的示意楚云深看楚景铄,自己也佯装认真看戏的模样。
殿中央的楚景铄颓败一笑,对着还无动于衷的楚鸿祯再次反问道:
“父皇不相信儿臣?父皇以为儿臣这么多年来什么都不知道?”
众人等了半天也没能等到楚鸿祯的回答。
唯独楚景铄一点都不惊讶,好像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大概也并不在乎楚鸿祯会给他什么回答,只是陷入了自己的回忆:
“十四手摔破的那一次,儿臣就在御书房门外,亲耳听到父皇和苏贵妃的对话。当然,父皇可以说是儿臣年幼不懂事记错了。”
楚景铄不在意的将胳膊抖了抖,从宽大的衣袖中伸出手来,慢慢扒开了自己的衣襟。
干嘛干嘛!你要干嘛?
程潇潇被这突如其来的‘激情脱衣’给惊呆了,她一面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一面偷偷透过指缝去偷看楚景铄。
她这样做的下场,自然换来了楚云深更加严肃的眼神。
但是程潇潇脸皮多厚啊,不是,她多不畏惧强权啊,肯定要迎难而上才是。
好在楚景铄只是微微拉开了衣襟,露出了他的胸膛和锁骨,不然楚云深怕是当真要冲过来挡住程潇潇的视线了。
楚景铄指着胸膛,抬眼看向了不明所以的楚鸿祯:
“父皇可知我这胸膛上的箭伤是从何而来?”
他边说话边把衣襟又拉大了些:“这箭伤,是父皇最初赐给儿臣庆王府,让儿臣管理户部的那一日,夜里王府进了刺客伤到的。”
那箭伤看起来确实有些年头了,伤口的位置好像离心脏很近,估摸着再近上几分楚景铄就会丧命。
楚鸿祯的表情有些触动,他的手指在膝盖上动了动,沉吟了片刻问了一句:
“刺客可抓到了?”
楚景铄乐得又笑了起来,笑容刺眼,像是在讽刺着什么。
“抓到了又如何?这只不过是这么多年来其中一处伤罢了。和它一样严重的伤疤,儿臣身上还有很多。”
楚景铄将衣襟拉了拉又整理好自己的衣领,满不在意的回答着楚鸿祯的话。
赵贵妃看着楚景铄故作潇洒的动作,面上又是一片痛苦之色。
别人或许只是吃惊叹息,而她显然一直都知道这些事。
楚景铄是她的儿子,她可以心甘情愿去替楚景铄顶罪,自然心疼楚景铄身上的这些伤疤。
“朕,这些,朕都不知道……”
高坐在上的楚鸿祯脸色有些难看,他的眼神复杂,像是愧疚,更多的又应该是不解:
“你从来不跟朕说,其实倘若你告诉朕……”
“告诉您了,一切只会一样,或者更糟。”楚景铄出言打断楚鸿祯的话,他先楚鸿祯一步再次说出了一个结论:
“倘若儿臣告诉了父皇,父皇会认为儿臣在故意吸引您的注意力。况且父皇,”楚景铄的声音顿了顿,看着楚鸿祯平静的说完了他的话:“父皇更在意十四的感受不是吗?”
“朕……”
楚鸿祯想辩解,一时间又不知道该从何处说起。
看他的样子似乎很苦恼是先解释楚弘毅的事情,还是要告诉楚景铄别的内容。
“父皇无需解释,这些事都过去了了。儿臣知道该怎样做。”楚景铄抬手止住了楚鸿祯话:“况且父皇也不可能因为这些事就正大光明告诉天下人,其实父皇心里最疼爱的是十四。”
从刚才到现在,楚景铄都一直强调着一句话,那就是楚鸿祯偏心楚弘毅。
俗话说捉贼要拿赃,说话怎么的也要有证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