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挺高。”韩咩咩感慨,一般人也就五尺六尺。
“我说外头像迷宫,而这里面,简直就是一座花园迷宫,通路分叉口,弯弯绕绕,让人摸不着头脑,几乎是转的晕头转向,找不见去路的时候,我听到有人在嚎哭。”
“哭?”
“迷迷糊糊,事实上我至今也分不清,当时那场经历究竟是我的臆想,是梦,还是真的。”
“你见到了什么?”韩咩咩问。
“没有。”老七摇头“什么也看不到,我说过了,那是迷宫。”
“那你……”
“是听到。”老七道“听到有人说话。当时我听得不清晰,但是耳边咕嘟嘟泛着响,就好像沸水的声音,接着便听到一个人说起我师父的名字,称了名讳,应当是我师父的一个晚辈。他说金老何以不赴约?”
“赴约?”韩咩咩眉头一紧,问“那你听得出这人是谁么?”
“许多年,我早已经不记得,更谈分得出?”
听了老七的话,韩咩咩有些沮丧。
“但另一个人的声音我绝不会记错。”老七忽然又说。
“谁?”
韩咩咩惊喜问道。
“世子爷。”老七睁圆了眼睛,道。
“吴筱白?”韩咩咩大惊“这么说,你认识他?”
“不好说认识,他是我师父的故友,但我们只是晚辈。在世子府里,照过几次面,只是他一直很忙,我们也没机会好好认识——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堂堂吴国国姓世子,和我这孤儿又有什么认识不认识的呢?”
老七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平静,但是话语当中的内涵,又让韩咩咩体味到一丝悲凉。
“那世子说了什么?”韩咩咩问。
“他说老头儿又去狩猎徒儿了,这是他怪习惯,每三个月正好有一次,咱们不赶趟儿啊!”
“狩猎徒儿?”韩咩咩吃了一惊,也不知道这里是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于是抿嘴问“是……什么意思?”
“当时他们说的不清,后来又说了一些我记不清也不大懂的事。但是最后,世子爷说了一句话,我记到现在。”老七反复在嘴里咀嚼,这些往事也不知道他珍藏了多少年。
“什么?”
“咱们行事,切不可妇人之仁,既然是天下大事,就算是一些不值钱的脑袋,斩了也就斩了,这种小事,今后也不必计较了——至于那块玉璧,你查出线索了么?那可是亿万颗脑袋流血也换不来的。”
听到老七的复述,几人都沉默了下来。
过后,韩咩咩才道“怪不得你要说,是世子把这个秘密宣扬开来了,这么说来,还真是他大嘴巴,到处乱讲,怪不得怪不得。”
甚至开始对这小子产生了一丝同情。
“那你当时知道这件事之后,怎么做的?”李清让急问“你没有去找你师父问个明白?”
韩咩咩鄙夷的瞪了眼前这狗男人李清让一眼,差点忘了,这货也是莽夫一员。
“你傻啊,这事儿能说么?”不用老七吭声,韩咩咩已经把他拽回到身边来,替他回答了。
扭过身,见老七还是一脸局促,她便问“后来你怎么做的?”
老七的脸一红,侧过身去,道“后来我睡着了。”
“啊?”
显然,这是韩咩咩和李清让都没有料想到的展开。
“睡,睡着??真的?”韩咩咩眨眨眼,这不是她不肯相信的问题,是这有点儿匪夷所思。
“当时空气里一股怪味儿,像是什么东西烧焦了,但后来我又觉得似乎是什么花香。”老七回忆道。
“不不不,这两个差的也太远了吧,你到底闻到什么了?”韩咩咩苦着脸。
“不知道。”老七摇头“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我就像是半梦半醒,脑袋沉甸甸的,根本分不清现实梦境,可能真的只是一场梦。”
“梦?”韩咩咩挠挠脸,“你醒来之后在哪里?”
“房门外。”老七道“次日醒来之后我大病一场,身体很虚弱,为此师父大发雷霆,亲自来世子府把我和师兄接回山上,并说此事切不可张扬,我本也觉得那只是一场怪诞的梦,但是……”
“但是?”
“醒来之后,我就在屋外,叫醒我的是大师兄,他表情古怪,我说我夜里做了个怪梦,也不知道是不是梦,他叫我别放在心上。”
“你那憨憨的师兄么?”韩咩咩有点惊讶。
“是。”老七道“他向来不怎么会处理人情世故,而那天他表情让我有点害怕。”
“你没问明白?”
“问了。”
老七咽了咽口水,道“当时大师兄的表情就像是说让我好好闭嘴,什么也别说,笑得神神秘秘,一点儿也不像他。我就问我怎么会在外面。”
“他怎么说?”韩咩咩听得津津有味,两手攥着拳,紧瞪着老七。
“他没睬我。”
“为什么?”韩咩咩咬咬牙,见老七也是一脸茫然,又问“那他没说什么?”
“他说,师父来了。”老七的眼里闪过一丝恐惧,在金老头儿面前那份游刃有余的神情早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隐藏在那之下,真实的畏惧和胆怯。
“你慢慢说。”韩咩咩拍了拍老七肩膀,安慰他说。
后者轻点点头,道“大师兄告诉我,大清早师父就来了,听说是世子爷有要事商量,特意找师父来。”
“他们俩时常这样么?”韩咩咩忽然问道。
“这样?”老七抓抓脸,颇有些困惑。
“就是两个明显的反派脸凑在一块儿商量坏事。”韩咩咩道。
“反派脸?”老七纳闷儿。
“没有没有,我自说自话……”韩咩咩咳嗽一声“我就是问,他们经常聚在一块儿?”
老七想了想,道“经常在一起,也是近两年的事。”
“你知道他们商量什么么?”韩咩咩疑神疑鬼地问。
老七想了想,摇摇头,这他也不清楚了。
“后来大师兄带我去见师父,见到我之后,很奇怪。”老七回忆道。
“奇怪?哪里奇怪?”
“当日师父不仅没有发火,反而对我很是和蔼,模样看上去古怪得很,旁的什么也不问,直问我前一天夜里睡得如何,当时我冷汗都直下,心说莫不是让他察觉了什么,可古怪得很,前天夜里,师父还远在百里外。”
“会不会是被吴世子发现了?”韩咩咩问。
老七想了想,低声道“我一开始也害怕是这样,师父问了我三遍,我一个字也说不出口,过后他没再问,只是拍了拍我的额头,便让大师兄照顾我回金鼎山,吩咐说我虽然生了病,但毕竟是个乖孩子,往后再未提此事。”
“这就怪了,无缘无故地,问你夜里的事,你一个字不说,却还夸你好孩子?”韩咩咩盯着眼前老七看来看去,围着他转了好几圈,一拍手,算是下了个结论“你师父大概有病吧。”
老七苦笑。
“这件事回去之后,我真的耿耿于怀,整宿夜里都梦到师父的脸。”
“哇,为什么?”韩咩咩两眼放光。
“那是我记得以来,师父头一次对着我笑,还笑得那么柔和。”
“第一次?”韩咩咩不信。
“是仅有的一次。”老七说道“往常师父虽然会假笑,但那毕竟不一样。”
“这得是个什么样人,才能对自己可爱的徒儿居然也笑不出来。”
老七说道“也就是那件事以后,我开始琢磨那天夜里的话。后来便想,何以寻常家里的孩儿都有父母,而我们生来便是孤苦无依的孤儿。”
“这问题你们才想到啊。”韩咩咩难以置信。
李清让倒是能够理解老七,他点点头“对他们来说,师父宛如生父,打记事起是师父料理他们,一路陪着过来,没有这么一件事,恐怕也不由得他们怀疑自己的师父。”
“一想到这,就觉得后怕。”老七对李清然点点头,伸出两手抱紧自己的肩膀,作样子真的抖了起来,声音也冷瑟瑟地,抿嘴缩头。
“越想这件事,就越觉得不对劲。往深了想,究竟师父何时把我们收养起来,又何以大家伙儿都是一样,被各式各样的仇人所杀,又因各种原因,家里亲人一个也不在,再到后来,师兄弟走的走散的散,新人来旧人去,我下山以后听人说,这不是“家”,这是杀手训练营。”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韩咩咩耸耸肩。
“你别这么说啊!大家不都是可怜人?”李清让忽然插嘴进来,不久前还对老七冷面朝天,如今却已经义愤填膺,打抱不平——你个李清让变得还真快,韩咩咩收了眼打量他。
李清让扭头看着老七,捏着他肩膀说“同是天涯沦落人——后来你怎样,查清楚此事没有?”
老七噘噘嘴,苦笑一声“谈何容易?我们自幼生长在山上,鲜少离开那里,对外头一切不通也就罢了,师父这人性子又古怪得很,自然不肯允我们四处走动。我好容易打听清楚,正如九师弟所说,师父的确每三月要去忙一件大事。”
“大事?”韩咩咩和李清让齐声问“什么样的大事?”
“我不清楚,师父从不与人说这些,山上能知道的事也有限,师兄弟之间更是从不敢议论此事,于是我也一直藏在心里,从不敢与人说起,直到这次下山。”
“师父他野心很大,听人说,他早年是有政治抱负的,只可惜遭人打压了一辈子,一直到这个岁数,才开始做大事。”老七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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