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人的脸像是被融化了的泥人,五官在他的身上流淌到不同的位置,但每一个居然都能保留原来的功能。
等到王怀看仔细了,村民才将斗笠带回去,额头上的嘴张开,发出低沉的声音“看到了么,进去不会发生好事,绝对不要去。”
“我们必须得进去,还请指条明路。”王怀诚恳的说道。
“那就去找村长吧,村长知道。”
“那该去哪里找村长?”
“睡一觉,梦里就有了。”
说完之后,村民不再理会王怀,继续漠然的做着手工活,不管怎么叫都没有理会。
发现对方不再说话,龙与虎恼火的说道“这人真没礼貌,睡一觉是什么意思?”
“就是就是。”小矮人们也在一旁喊道,“我们现在就揍他一顿去。”
“别吵了,人家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准备好被褥,我们好好的睡一觉。”
在村中的空地上支起帐篷,王怀安排钟月、龙看守这里,其他人钻进被褥,没多久就沉入梦乡。
只是刚闭眼,王怀就感觉被人从床上摇醒,醒来就看到几个少年一脸好奇的看着自己。
没等王怀反应过来,几个少年就撒欢的跑出去,边跑边喊道“新来的醒了!”
疑惑的钻出帐篷,王怀看到自己的同伴也几乎在同一时间醒来,此时都困惑的看着周围。
“我记得我们明明睡着了,怎么突然就醒了?”岑泉疑惑的拨弄着下巴上的胡桩,“而且你们有没有发现,外面的景象似乎不太对。”
王怀也看出去,发现外面的景象果然不同了。
之前的村子就是一堆肉块的随机组合,但现在看过去,却成了一座桃源一般的胜地。
帐篷外气候宜人,逃荒盛开,方正的水田里结满了稻谷,沉甸甸的谷粒里满是希望。
天空中没有虫子,只有蔚蓝色的天空以及鸟鸟的白云,偶尔还能看到飞鸟略过天空,恬静的让人心醉。
惠馨从未见过这样的天空,从走出帐篷开始就一直盯着头顶,时不时说道“太美了,这就是天空么?它为什么这么蓝?”
“因为光由不同波段的彩光组成,这么蓝是因为蓝光容易散射导致的。”连无双扣着鼻子说道,“看久了也就那样,我下次做个实验给你们重现一下。”
“连无双,这个时候就别破坏这种意境了好么?”
王怀很确定自己只是在帐篷里睡了一觉,不过醒来之后就来到了这里,让他怀疑这里并非现实,而是幻觉或是梦境。
叫来夏生,王怀问道“你是云泪娘娘的庙祝,也有执掌幻觉的能力。告诉我,这里是幻觉么?”
夏生摆手祈祷,之后摇头说道“不是幻觉,应该是梦境。”
“这梦境挺真实啊。虎呢?”
虎也从天空带来的震撼中苏醒过来,看着王怀疑惑的问道“带头大哥,什么……”
一拳将虎的胳膊打碎,王怀看到对方的胳膊没多久就立刻恢复。
等到对方的胳膊痊愈后,王怀盯着对方问道“痛么?”
“要不咱们换过来试一下?”虎没好气的说道。
“居然连痛觉都有,这个梦境真不一般。”
在帐篷外面,王怀看到有两团肉瘤站在帐篷外,看起来似乎在不断的说着这么。
不过他们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从沼泽的烂泥中冒起的气泡,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表述什么。
盯着其中一团肉瘤看了半响,王怀不确定的说道“钟月?”
听到王怀的话,岑泉吓了一跳,忍不住问道“王大人,你确定?钟月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九成把握吧。”
“居然有九成了,知根知底的人就是不一样啊。”
“别在这里开黄腔,成姬呢,帮我确定一下。”
成姬走过来,白色的眼睛盯着肉瘤看了一会儿,随后说道“没错,是钟小姐。”
确定对方确实是钟月后,王怀尝试在地上写了字,用动作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想法,但都没能传递过去。
似乎睡着之后,他与外面人的沟通就此断绝,即便知道对方是钟月,他也没有办法将自己的想法传递过去。
用力抱了抱肉瘤,王怀说道“放心吧,我们没事。等我们探查完毕,我们就回来。”
似乎是感受到了王怀的决意,肉瘤终于停止发话,一动不动的注视着他们。
虽然确定现在是在做梦,不过一行人也遇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该怎么醒过来。
如果是平时,意识到自己在做梦的时候,就应该可以醒了。
如果不行,那么让自己稍微感受到一些痛觉,那么也会醒。
但不管王怀怎么揍虎,对方也一点醒过来的迹象都没有,只能确定他们现在被困在梦境中,暂时无法离开。
将对现在的推测告诉给其他人,王怀总结道“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我们已经被拖入梦境里了。不过我们在梦境里活动的时候,现实的身体也会活动。”
指了指外面,王怀补充道“而且,梦境与现实的情况似乎是反过来的。现实中,外面是血肉组成的世界。不过在这里,一切都显得十分正常。”
“最后,我们已经被困在梦境中了,那么我们必须寻找离开这里的方法。所以我建议,我们之后的目标,就是离开这里。”
见无人反对,王怀拍了拍手“我没在这里感受到危险,那么这里应该是安全的。各位开始自由探索,去寻找各种线索吧。”
安排完任务,王怀直接走到铜门边,去找自己的怀疑对象。
之前的斗笠人是唯一一个能跟自己交流,并且明白自己语言的存在。
对方必然是可以交流的对象,值得去找一趟。
在前往铜门的路上,王怀发现之前还将自己关在房屋里的人,现在都走了出来。
他们的衣着古朴,不过看起来颇为悠闲自得。
几岁大的孩子趴在窗边好奇的看着自己,门口修理篱笆的居民也对王怀露出了友好的笑容。
若不是知道这里的真相,王怀还真觉得这里是个不错的地方。
在厚重的铜门旁边,王怀看到了之前跟自己交谈过的老人。
在现实中,对方一直在用骨头和看不出原形的皮肉制造着什么。
但是在梦境里,王怀却看到对方正在编制竹篾,时不时还哼上一首小曲,看起来与普通的老人无异。
走到老人身边,王怀问道“老大爷,您就是村长吧?”
放下竹篾,老人摘下斗篷回过头,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没错,我就是。”
“我想知道……”
王怀还没问完,老人就揉着自己的肩膀,无力的说道“哎呀,人老了,感觉肩膀很酸,能不能帮我一个小忙呢?我要求也不高,清理一下院子就行了。”
看着满是杂草的院子,王怀没有废话,挽起袖子干起了活。
一边干活,他一边想着这些杂草在现实中对应着什么,不过想了一会儿就不敢再想了。
有些事情,还是不要知道的太透彻比较好。
在王怀干活时,老人敲着二郎腿躺在躺椅上,手里还拎着一把烟枪。
看着王怀的动作,老人赞赏道“看你的样子还以为是个公子哥,没想到干活还是一把好手。”
“以前干过,还好没忘。”
“那好,干过就多干一点。”
将杂草收拾到一起,王怀擦去头上的汗,随口问道“您老人家怎么称呼?”
“枝了。有点奇怪对吧,我出声的时候哭声特别怪,我爹被我一晚上吵醒了十几次,最后恼火的给我起了这个名字。”
王怀顿时一愣,扭头看着对方,依稀从对方身上找到了一些熟悉的感觉。
笑了笑,王怀说道“那你听说过云泪娘娘么?”
“没有,怎么了,这个神明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么?”
“嗯,如果以后遇到什么麻烦,就向云泪娘娘祈祷吧。”
祈祷之后,你们会变成虫子,开始全身心的信奉云泪娘娘,并度过此次大劫。
之后,云泪娘娘会因此被转化为正神,从而奠定了她和王怀的下次相遇。
化果为因的效果再次显现,让王怀充当了一条纽带,将后世的知了长老跟现在的他联系到了一起。
将半个院子的杂草割完,村长在地上敲了敲烟杆,对王怀说道“可以了,休息一下吧。我大概能猜到你想问什么,这些活差不多够了。”
从里屋拿出一些野果,老村长将野果摆放在王怀面前。
发现王怀不敢动,老村长笑了一声“放心,这玩意在现实也是一样的。这种东西不多,不过终究还是有的。”
王怀这才将野果放入口中,感觉入口酸涩,不是什么好吃的东西。
不过老村长就仿佛是看待某些珍馐美味一般,小心翼翼的将野果放入口中,混杂着口水细细的咀嚼起来。
一个野果入肚,老村长感慨的说道“这玩意少的很,若不是感觉你我有缘,我才不想招待你呢。”
“确实挺有缘的。”
“好了,看在你帮我隔了半个院子的杂草的份上,有什么问题就快点问吧。”
指了指周围,王怀问道“这个村子怎么回事?”
“这事说起来就话长了,要不你再帮我收拾一下院子,咱们边收拾边聊?”
王怀没有推辞,挽起袖子继续干了起来。
在他的旁边,老村长抖着腿说道“两年多前,有一伙人来到了这里,为首的是个叫文若的青年,说是要进遗迹,去寻找里面的东西。”
“我们款待了对方,当时我们随着这个遗迹不断的移动,毕竟遗迹附近没什么虫子,虽然艰苦了一点,但勉强也能过的下去。”
“之前进入遗迹的人也挺多,不过几乎没有人出来过。但文若那小子可以啊,看着文文静静的,实际上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勐男。他虽然没能出来,不过他的同伴出来了。”
“一个特别高的家伙扛着棺材走了,一个已经烂成一堆烂泥的家伙留了下来,她让我们帮忙将铜门立起来,然后告诉我们,将她埋在地里。如果活不下去了,就把她的肉吃了,之后就死了。”
“就像她说的,我们没多久就快活不下去了。食物越来越少,周围的怪物越来越多。最后没办法,我们只好吃了她的肉。吃完后的第二天,我们就发现世界变了。”
“曾经的事物都回来了,天也蓝了,水也清了,地里也能长出庄稼了,这日子也越来越好了。”
虽然说的是一件好事,不过老村长的脸上并没有什么笑容,就连吐出的烟雾也满是惆怅。
回想着知了长老的特点,王怀问道“但你例外,是不是?”
老村长惊讶的看着王怀“你怎么看出来的,我明明都没说。你小子,看着挺好看,实际上鬼精鬼精的。没错,我不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第一个吃那肉的原因,我眼中一直有两个世界。”
思考了一下措辞,老村长说道“一个世界山清水秀,一个世界满是肉块。我眼前的人也是两个样子,一个十分正常,一个却满是烂肉。这两个世界重叠在一起,让我无法安生。若是一直看到的都是烂肉,我走就行了。如果看到的是梦境,我也能欺骗自己,跟其他人一起活下去。”
怅然的叹了口,老村长无奈的说道“可为什么刚好在中间呢?”
“犬儒主义者的悲哀。”
“什么意思?”
“就是你意识到你们不是人,而是一群狗。你的同伴依然认为自己是狗,但惟独你意识到你不是。这种感觉很悲哀,因为无论是随波逐流,还是奋起反抗,都没有任何出路。”
“是啊,真没路啊。”
陪老村长感慨了一会儿,王怀问道“那你知道,怎么离开梦境,怎么找到门的钥匙么?”
“这两件事其实是一件事,之前那个从里面走出来的人说了,等我们吃了她的肉,她也会复活重生。若是有人想要进遗迹,找到她就行。这是她的试炼,如果连这层试炼都过不去,那么根本不可能探寻这个遗迹。”
“那她在哪里?”
“我不知道。”老村长叹息道,“我真的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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