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二天一早,张一平又来到昨天发生战斗的村子,战争的无情描绘出一幅土崩瓦解的情景。从河面上吹来的风里,夹着令人不安的硝烟和血腥的气味。
村子这里残局已经基本收拾得差不多,重伤的红军游击队战士经过一天晚上的折腾,也死得差不多了,剩下能够熬过一晚的是轻伤员。
很多身上缠着绷带的伤员在村子里走动,他们把敌军和自己的战友分开来进行埋葬,有一些人挥动着刺刀,将打死在地上的死马肢解,马肉放入大铁锅里炖煮。
村子经过烈火的焚烧,一切都是那么残破,但却又那么井然有序,一支刚刚受到至命打击,损失惨重的部队,几乎又重新焕发了生机。
他们坚韧地生存着,这是一支有坚强意志的红军游击队,张一平觉得他们能够得到天下,打退日本和各国干涉军以及白俄军,绝非偶然。
阿加塔带着另外一个男子径直来到张一平的面前,阿加塔介绍说道:“中尉同志,这位是阿穆尔游击队的政委弗罗洛夫同志,现在游击队暂时由他全权指挥。”
张一平跳下马来,伸出手去握了握,故作惊讶地问道:“阿加塔同志,弗罗洛夫同志,谢尔盖同志怎么了?”
弗罗洛夫沉痛地说道:“谢尔盖同志受伤,伤势很严重…”
“要紧吗?我们能够提供什么样的帮助?”张一平一连串地说道,很紧张的样子。
“谢谢你,中尉同志?我就知道。你一定能够提供帮助的!”阿加塔说道。“谢尔盖同志右边胸部中了一枪。但庆幸的是没有子弹打中心脏,只是从心脏上面穿过,但是子弹留在了身体内。需要马上动手术把子弹取出来,但是在现在这种环境,我们没有办法,必须去医院里才能够进行手术,中尉同志,这就要靠你的帮助了。”
“阿加塔。别这么说,如果我们能够帮助的话,一定会帮助他的。”张一平说,谢尔盖中的这一枪是他打的,而且特意不让他马上死去,目的就是把他弄到双城子去。
所以张一平皱着眉头说道,“我们虽然带着有卫生员,但是在这里进行手术是不太可能的,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谢尔盖同志送到双城子去。这样他才能够得到最好的治疗,把子弹取出来。否则。我们在这里无法保持他的生命。”
政委弗罗洛夫说道,“我们正有此意!“
“那你准备怎么做?是单独送谢尔盖去吗?”张一平表面很着急,但心里去打着算盘。
“你有什么意见?中尉同志?”弗罗洛夫问道。
“请原谅我的直率!”张一平指村子的破败情况,木屋子已经被烧成一片废墟,幸存的人在树底下搭着一块雨布,让受伤的人住在雨棚里,场面又脏又乱。“在这里,如果再遇到敌人来清剿,你们无法抵挡.”
“这一仗,我们一共伤亡了多少人?”张一平问道。
“伤亡近千人。”弗罗洛夫沉痛地说道。
张一平难过地点点头,说道:“还有多少同志可以行动的。”
“大约还有两千人吧,包括轻伤的伤员。”弗罗洛夫说道。
“全部转移到双城子去吧。”张一平说道,“我们是友军,都是马克思主义的革命队伍,我们的目标都是一至的,都是赶走日本人侵略者和列强干涉军,打倒白俄反动派,既然这样我们就应该不分彼此,团结战斗。”
“你们转移到双城子来,一来可以保护你们的实力,现在虽然双城子的敌人已经我们击溃,但是在外面还有很多日军和白俄军,阿穆尔红军游击队虽然英勇不怕牺牲,但是始终势单力孤。恐怕还不是他们的对手。
二来,中**队占领了双城子,敌人必定会想重新夺回来,将会发起对双城子的进攻,我们既然是革命的军队,也需要红军游击队的帮助,团结起来力量才大嘛,弗罗洛夫同志,阿加塔同志,你们觉得如何?“
之前,谢尔盖派阿加塔前往双城子,就是想跟中**队进行合作,毕竟红军游击队的实力不可能打败强大的日军和白俄军。
不过,谢尔盖是谨慎的,也正是因为他的谨慎,张一平才给了他一枪,终止了他在红军游击队的话事权。
阿穆尔红军游击队进入双城子起码有三个好处,第一是给谢尔盖治伤;第二是阿穆尔红军游击队损失惨重,急需一个安全的地方进行休整;第三就是顺便可以支援国际友军,保卫双城子,这是一件光荣的使命。
虽然现在双城子是在中国人的控制之下,但是他们坚信中国人的革命情操是非常伟大的,有法国的例子作证。等赶跑了日军打倒了白俄反动政府之后,中**队会把双城子让给他们,因为这样才符合国际主义精神。
弗罗洛夫思考了一下,和阿加塔用俄语交谈了一下,然后对张一平道:“中尉同志,我觉得你说的对,保卫双城子,是阿穆尔红军游击队的光荣任务,我们决定转移到双城子去,支援中**队守卫双城子。”
“不过,我还是有一点担心,中尉同志,你只是一个中尉,你能够代表中**队吗?“弗罗洛夫问道。
“我当然不能够代表中**队,但是出来之前,我的上级交待过我,如果遇到红军游击队要尽可能地帮助,并与你们取得联系,表达我军的善意。”张一平说道,“我们中**队是从法国回来的,在法国的时候,我们就支持法国苏维埃红军,帮助法国人民打击侵略者。后来回到国内,没有要求法国任何补偿。可见我们是真正的国际主义战士…这一点我已经跟谢尔盖同志和阿加塔同志解释过很多遍了。谢尔盖同志也信任我们“张一平说。
“对不起。中尉同志,我不是不相信你,但是你的确只是一个中尉,这么大的事情,我认为应该得到你上级的同意…”
张一平想想,还是绕不过这个,老毛子显然对中国人还是有警戒之心的,于是说道:“这样吧。阿加塔同志带领两个人随我先到双城子去见我的上级,你们跟在后面慢慢行动,见过我的上级之后,阿加塔同志再回来通知你们结果,这也是谢尔盖同志之前吩咐过的…”
“不错,弗罗洛夫同志,谢尔盖同志的确是这样说的,我们现在时间紧迫,不能再拖了,否则谢尔盖同志的伤恶化。后果不堪设想…”阿加塔也说道。
“好吧,阿加塔同志。你们赶快走吧,马上起程,我们随后就出发。”弗罗洛夫说道,转身去安排了。
张一平叫人给阿加塔牵来一匹马,以替换她那匹瘦马,昨天的战斗中缴获了一些马,这些马匹张一平可不客气,一律自己收了。只剩下那些死马留给游击队用作粮食吃。
阿加塔却说:“谢谢中尉同志,我还要去准备一下。你等我,很快!”说着骑马跑了。
何宝胜带着一个全身几乎被绷带缠在一起来的人走过来,直到直到近前的时候,张一平才看清楚这人是王易祖,他大难不死心,虽然全身挂满了伤口,但却都是皮肉之伤,算是轻伤。
“王支队长打仗真是英勇!”张一平带着讥笑和语气说道。
“过奖了,中尉同志的部队才是真的英勇,如果不是你们从后面发起进攻,就不会取得全歼敌军如此大的胜利…相对胜利来说,我受这点伤算得了什么。”王易祖说道,“为了革命,虽死尤荣!”
“王支队的革命觉悟很高呀!”张一平继续讥笑道,但是王易祖听不出来,严肃地说道:“比起中尉同志,我这算得什么?中尉同志的革命觉悟才高呢,我等拍马赶不上呀…”
在其他人看来,两人是在互相谦虚又像是在互相吹棒。
张一平苦笑几下,这个王易祖把人家的讥笑当作夸奖,是有一点分不清是非了。
“何宝胜,你的革命觉悟可能对不太高,以至于组织上要处死你呀,以后得多跟王支队学学才行。”张一平笑着对何宝胜说道.
何宝胜骂道:“他娘的老毛子,忘恩负义的东西,以前我为他们立过多少汗马功劳,现在说杀就杀,我一点都没有犯错呀…”
王易祖喝道:“何宝胜同志,不许你辱骂组织,否则军法从事!”
何宝胜马上闭嘴,张一平问道:“怎么回事?”
何宝胜回答道:“组织上把我编入王支队的队伍里去了。”
“原来是这样,你以后就跟我,做我的俄语翻译吧!”张一平说道。
“好呀!太好了!”何宝胜说道。
“可是,组织安排他到我的支队里的。”王易祖犹豫着说道。
“组织?在这里我才是最大的组织!”张一平指头自己的鼻子,说道:“你敢不服从组织的安排?”
“不敢!”王易祖额头上冒出汗来,眼前这个人张口闭口就是革命、组织、马克思主义、列宁、国际主义等等,而且动不动就给人乱套反革命的帽子,招惹不得。
张一平挥挥手,说道:“就这么定了,说吧,你有什么事,王支队长?”
“我们有十几个伤员,伤势很重,也想送他们到双城子去治疗!不知道中尉同志可不可以帮一个忙,看在同样是中国人的份上。”王易祖说出这次来找张一平的目的。
“你还记得你还是中国人!”张一平冷笑地说道,“不过,既然是中国人,这个忙无论如何我都要帮的。”
张一平再让人从驼物资的马匹中,匀出十几匹马,让中国籍的伤员用,等阿加塔来了之后,一行人终于上路了,朝着双城子的方向走去。
***
队伍通过原始森林中多年不见人迹的依稀可辨的小径,从一处山谷里出来,来到一条铁路边上。张一平叫人打开地图。发现这是一条铁路支线。通向前面不远的西伯利亚大铁路。
张一平于是决定沿着这条铁路一直走。直到双城子。
沿着铁路的路基底下的简易马路走了一段,前面忽然传来一阵爆炸轰鸣声,张一平驱马跑了过去,发现前面一群游击队正在袭击一列只有几节车厢的火车。
在爆炸的轰响声中和炸药的灰渣中,一段铁轨被炸得腾空飞起,又抖动着轰的一声落在斜坡下面,挂在后面的一节货车被炸毁了,歪倒在一旁。前面的客车虽然安然无恙,但也停了下来。
穿着杂乱的游击队们纷纷冲上铁路,钻入客车里面,里面传来一阵阵男男女女的尖叫声。
张一平皱着眉头,问旁边的阿加塔道:“阿加塔同志,这是怎么一回事?”
阿加塔说道:“这车上一定是资产阶级和有产者。”
“有产者?”
“是的,红军游击队住在森林里,没有弹药和寒衣无法度过整个冬天,因此经常出山打一下土豪以补充物资,这列火车是在两个乡镇之间往来的车辆。他们都是拥护白俄反动政府的”阿加塔解释道,“不过以往这样的列车都有白俄士兵保护。今天为什么没有了呢?”
张一平当然知道是因为中**队来到这里的缘故。
不过,张一平才不管这些烂事,俄罗斯人自相残杀,他乐观其成。
“我叫人去联系一下。”阿加塔说道,她带来了两个随从便叫了一个骑马跑了过去,一会儿带着一个穿着皮衣,戴着红军帽子,留着稀疏胡子的哈萨克人过来。
这人见到张一平身后出现这么多骑兵,吓了一大跳,怀里惴着的一瓶酒从大衣里面掉了地下。
阿加塔问了一下同伴,对张一平说道:“这人叫做杜鲍夫,是在这一带活动的民兵队长。”
“连游击队都不是,看来我们革命队伍的成分很复杂呀。”张一平感叹道。这些所谓的民兵,其实就跟土匪差不多,只不过顶着革命的名义,做的是打家劫舍的勾当。
“为了发动群众,扩大我们的队伍,这是必须的,也是革命的需要,中尉同志!”阿加塔说道,她觉得这是正确的,所以她打算和张一平辩论,如果张一平提出反对的话。
不过张一平并没有反对,反而虚心地说道:“你说得对,阿加塔同志,我并不觉得他们有什么问题,唯一的问题是他们的动作不够大,显得保守了。“
“你来告诉我,阿加塔同志,保守就意味着什么?”张一平问道。”保守即意味着犯了右倾主义的错误!”阿加塔说道。
“这就对了,阿加塔同志,你的思想进步很快嘛!”张一平说道。
“都是你的悉心教导。”阿加塔说道。
“现在,你应该知道怎么指正这位民兵队长的错误了吧?”张一平说道,“另外,我建议你们阿穆尔红军游击队,要将这些民兵队伍都组织起来,组成一支正式的红军游击队,准备参加保卫双城子的战斗。”
“我明白,我会把你的意见上报给弗罗洛夫同志的。”阿加塔说道,接着对游击队长杜鲍夫进行了一场反右倾主义错误的教育。
杜鲍夫开始还是诚惶诚恐的,不过很快喜上眉梢,越是教育他,越是乐呵呵的,而且一直不停地点头,口水顺着胡子流了下来。
张一平一行人快速通过这块抢劫之地,张一平非常感叹地对阿加塔说道:“阿加塔同志,看起来,那个杜鲍夫同志的革命思想觉悟是非常高的,你一教育他,他就全盘接受了你的教育。而且从他真诚的脸上,我看到了他坚决改正错误的决心,我相信,他会把反右倾主义错误的思想贯彻到革命行动中去!这真是一个好同志,我们中国人有一句话说:人不可量相,这位杜鲍夫同志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将来他的成就不可限量呀。”
阿加塔也深有感触,说道:“看来正确的道路总是受到广大革命战士的欢迎的。”
在身后的铁路上,杜鲍夫目送张一平这一行人经过,他心里非常激动,觉得充满了能量,刚才那个女政治宣传员向他传达了中央的最新指示,非常符合他的心意。
“所谓反右倾主义就是说咱们的行动太过保守,对敌人太过仁慈了。”杜鲍夫心里这样一想,就什么都想通过了,觉得全身从来没有这么舒畅过。
握住手里的拳头,杜鲍夫可以感到一股自信的、有道理而又盲目的力量。
目送队伍通过,杜鲍夫转身过来,一挥手对手下的民兵战士说道:“我们不能够再犯右倾主义的错误,对敌人,对资产阶级和有产者,要像寒冬一样冷酷无情,兄弟们,把这些资产阶级的有产者,男的杀死,女人先奸后杀,然后剥光了示众…”
傍晚,张一平回到双城子,他先把欧阳任叫过来交待了一下,然后把阿加塔介绍给欧阳任。欧阳任按照他的吩咐,全部答应了阿加塔的条件,然后一切都顺利地按照张一平的安排发展。
欧阳任见完阿加塔,然后急匆匆地来见张一平,一进门就埋怨道:“总司令呀,你带回来的是一个什么姑娘呀!整天什么主义呀,革命呀,弄得我一头雾水,头都大了,这姑娘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年纪轻轻的,模样也算端正,怎么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跟这样的姑娘在一起,我真的很佩服你,总司令!”欧阳任说道。
“这是另外一个时空的语言,你听不懂,也不奇怪。”张一平说道,“我几十年来都在那个环境里长大,现在回想起来,倒显得有一点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