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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四叔的渡船梦(1 / 1)

我家渔船没打鱼了,被迫停在故河口码头,日晒夜露的,停了好些日子,没有安排。

祖母一看见渔船就痛心疾首:“好好的渔船还是机器带动的船,已是笔固定财富,能生子下儿的好营生,好多人家里想了几辈子都想不到,咋地我家的渔船却停靠码头荒芜不用,可惜啊,造孽啊!都得拜那个烂婆娘,毒婆娘许培秀啊……”

当然祖母最后一句话没骂出来。祖母无论怎样痛心疾首,在内心骂了二婶子许培秀一百遍,也不敢骂出声。这似乎与许培秀从来不骂祖母的情状如出一辙。这两个女人在各自的内心也许骂了对方无数遍。

就是二婶子死不叫二叔打鱼了,渔船才被迫停在故河口码头日晒夜露的。你说祖母该不该在内心诅咒二婶子烂婆娘毒婆娘?

四叔一个人又打不好,能咋办?渔船在故河口码头日晒夜露的停了六个月,就是半年。四叔终于忍不住了。

这次是四叔不断来我家找父亲商议,要将渔船改为渡船。

四叔穿着一身麻布袋般的咔叽色工作服说:“大哥,二哥不打鱼了,我一个人也打不好,船不能总这样空着,听说渡船生意不错,效益一定比打鱼好,也赚点钱好把欠债还掉……”

父亲与三叔虽承担了渔船的所有债务,但在四叔心中他仍占一份,迟早要还给大哥三哥。这是四叔与二叔很不同的地方。也是四婶子与二婶子很不同的地方。

二婶子因为渔船生意不好,叫二叔退出,不打那个鬼鱼了,打个鬼鱼打打了两年半,就只见打破渔网,打破了时间,打到几个鱼了呢,还打到人家的鱼池里,刮破了人家渔网,赔出了两条大渔网的钱,打得自个田里也荒破了,诸多失!

也怪不得二婶子总发牢骚。二叔与四叔的确打了两年半鱼没攒到一个钱!只打破渔网,打发掉了时间!因为二叔总撒不好渔网,三网撒下去,两网挂着挂机!渔网挂着挂机,不仅大量减少每天的撒网量,还挂破了渔网,要补,补来补去的渔网,越来越稀,打到几个鱼,等网拉上来,漏得差不多没了,当然打不着!

打来打去,渔网就不行了,还要买新的。一条新渔网又得七八百,打到的鱼不知卖到七八百没有,谁舍得拿钱出来买?这样颠来倒去的,即使打鱼攒得点钱,又治了渔网,周而复始,不得见天亮,渔船不打鱼停在故河口码头,倒是清闲,起码不亏本,免得打亏本!打到了人家包养鱼的水面,刮破了人家渔网还得赔,赔一条渔网,又不知要白打了多少天的鱼,实在不堪重负。

二叔开始还不听二婶子叫骂,硬要去打。但二叔是拗不过二婶子的。俗说胳臂拎不过大腿,二婶子就是二叔的大腿,二叔是傍着她这根大腿成一个家的细胳臂。敢翻撬!

二叔只要一上渔船打鱼,二婶子就作死地骂:“你个脑膜炎后遗症,你个死三两,打鱼打了几个鱼,倒把田间的农活给打得耽误了,田地欠收,喝西北风去,一家人饿死,还打鱼打鱼,打你陈噶屋里的祖宗,打个鬼鱼,不打了……”

二婶子骂人的话跟母亲骂人的话比起来,很客气,也不似母亲骂人的激烈,但细听,却更为阴毒。二婶子骂不出母亲那样的水准与情调,是真骂。母亲骂人骂得热烈,并不是真骂,而是习惯,更是情致。

二婶子虽不怎么骂人,但骂得认真,不像母亲把骂人当了平常运动。不挑时候,开口闭口都骂。而二婶子骂人挑时与听众,那就是日不骂夜不骂,专选父亲在家时骂!一餐餐将二叔骂得狗血淋头,骂得父亲听得一清二楚,骂得祖母家的那只来宝狗都躲着走!

因为二婶子一骂二叔,二叔就将来宝一踢!二婶子骂一句,二叔就踢一脚,二婶子骂两句,二叔就踢两脚,二婶子连续不断地骂,二叔就连续不断地踢,都将来宝踢得汪汪汪地乱叫,跑来我家再不去二叔家了!

骂得父亲实在听不过去,就对二叔说:“老二,你就不要上船打渔了,你就在家里去地里干活呗!”

二叔就嘶哑着喉咙对着父亲公牛一样地吼:“大哥,那渔船咋办?”

父亲就对二叔说:“老二你甭担心,将渔船停着不打了,反正打也是打不到几个鱼,培秀说的也不无道理!”

二叔就抹着脑门子,皱着眉头,愧疚地对父亲说:“大哥,都是我的错,大哥,是我对不住你,大哥,我就不明白,咋地长江故河水打不到鱼啊?我明明看见洞庭湖上的机船……”

二叔还是不死心,但二叔也不敢违背二婶子。二婶子叫他不打他敢打得试看!二婶子叫他东他不敢西。不听试看,看谁厉害,一大家子没一个好受。即使四叔,父亲也不敢违背二婶子!谁叫二婶子替陈噶屋里生了头胎儿子—我的大堂弟建。

由此,我家的渔船就歇业不打鱼了,被停靠在故河口码头,日晒夜露,日渐破旧,寂寞深深,不被人知。

聪明的四叔知道渔船可改成渡船赚钱,才来不停地跟父亲游说。

要将渔船变成渡船谈何容易,因为它得有河道局的许可证才行。整个故河口码头就一艘渡船,再增加一艘渡船完全可行。那渡船老板姓胡,住在故道对岸的新码头村,家里因为有渡船,搞得比一般乡下人家都好,老婆没下地干活,家里却做起了一底三层的大楼房,养有一儿一女,吃香的喝辣的,儿子还小,看不出来啥,女儿却是长得白白胖胖的,一看一个福相。

胡老板的年岁与二叔不相上下。与二叔也认识。打鱼闲暇时,曾有过一两回交往,一起吃过饭,喝过酒。

到了二婶子的年代,国家对人口开始警惕,搞起了计划生育,给少生孩子的人家发奖金。胡家是发过奖金的。二叔没发奖金,因为他生了三个孩子。

之前,是二叔不停地来找父亲游说买渔船,现在是四叔不停地来找父亲商议,游说父亲,要将渔船改成渡船!

四叔一来就坐在桌子上,跟父亲面对面,吃饭喝酒。彼时,夕阳西下,黄昏来临!这时桌上有一两盘荤菜,鱼啊肉啊还是啥的!被二婶子骂得不敢去二叔家的来宝,就坐四叔脚旁,望着四叔的嘴巴听他说话,伺候从他嘴巴里吐出来的一块肉骨头。

四叔边喝酒边笑着对父亲说:“大哥,我每天从村部下班回来,路过故河口码头,胡老板家的渡船生意真好,来来去去的人啊,就如天上飞的鹌子!每船开渡都是黑压压的一船人,就是两角钱一个人,一天收入也要上百呐……”

四叔说到渡船上的人像天上飞的鹌子时,手里的筷子加快了速度,将一块瘦肉对着嘴里送去!不想一个激动,偏了方向,送一边去,掉地上。来宝见状,一个弹跳地从四叔的脚旁跳起,汪汪汪地立马朝着瘦肉落下的方向扑去!

原来来宝靠在四叔的脚旁坐,是在等四叔嘴里的瘦肉掉下去它喜欢吃,并非它最喜欢四叔!我还以为来宝最喜欢四叔,每次四叔来了就守在他身边,不去任何地方,原来是守四叔嘴里掉下来的肉,呵呵。

二叔来了,来宝从不到二叔身边,因为二叔吃饭喝酒,从来都是最节省干净的,饭都不落粒在地上,何况肉!

四叔又夹了块肉,举在筷子上,继续说:“大哥,我思考了很久,确实故河口码头还可增加一艘渡船,确实,我们家的渔船可改成渡船,大哥,船都现成的,挂机也是现存的,昨儿我去胡老板的渡船上看了,他的渡船还没有我们的船大,我们机器的马力也比他的大呢……大哥,我还在胡老板渡船上实践了下,渡船不比渔船,没那么麻烦,不需要撒网拉网,也不需要买网补网,就一根长篙,一个摇把,一个人都行得开……”

如此等等!四叔一说起渔船改渡船,可谓充满了理想之光芒,浑身来精神。可四叔说了好些回,说得情感急切,说了好长时间!大约从春季说到了冬天!肉都不知冤枉多少块,把来宝都吃胖了,也没能说动父亲的心!

四叔的口才与思维比二叔强一百倍,说的也在情在理,四叔也有做好渡船的能力,父亲也不是个固守不变的人,可父亲怎么就没被说动心?当初二叔游说父亲买条渔船这般不靠谱的事,父亲都应容现实了。这忽都是现存不需要再拿本钱的现实生意,父亲倒不肯了?属实说不过去,肯定有其他原因。

确实另有原因。那时,新故河口的政权机构日趋完善,地属小河口镇,分四个村,沙口,河口,天鹅,千字头。之前写过。人口也在日益发展之中。各种各样的政权机构在建,人才非常缺乏,上面有下达农转非,招干的政策。

四叔正当锦绣年华,二十六七,高中毕业,多年的村干部经验,能力水平都上乘,虽然私下生活作风有些议论,但没至于影响到提干还是转公的地步!上面招干处处长陈金武跟父亲吃饭喝酒时说过,一有机会就将四叔提干到公社去做个公家人。倘若家里的渔船改了渡船,四叔要被提干走人,咋办?四叔总不能为了渡船,误了自个的锦绣前程,渔船还是卖掉的好。以免除后果之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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