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田兄来了。快,看座,上茶!”穆悠身着官服,坐在案桌前嚷嚷道,官帽却扔在桌上。
一个衙役搬来一条板凳放在大堂上,另一人递上了一杯茶。
“穆兄,你这是……”
“你看看,怎样?我这身官服穿着精神不?像不像当官的样子?”穆悠举起双手转上几圈,如同小孩子炫耀着新衣。
“官服好像偏大了一点点。不过倒是精神,威武极了。”田源夸道:“呃,穆兄说要写的东西,不知……”
“写了写了,在这儿哩。”穆悠说着拍了拍案桌。
田源够着头看去,上面堆满了卷宗,只是不知休书何在。正欲上前,突然,穆悠一记惊堂木,田源被惊得一震。
“怎样?是不是特别气派?”
田源拍拍胸口:“哎哟,穆兄,你吓我一跳!”
“呵呵,你看我这大堂怎样?你看我这头顶的匾额,田兄可认得?”
田源指着上面的字:“明镜高悬。”
“没错。”穆悠环顾一下左右,大声喝道:“衙役呢?”
一众衙役列着队跑了进来,整齐地排成了两排,手里的杀威棒将地面敲得直震。
田源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田家旺也有些紧张了。
穆悠却笑了,手向腰带解去:“走,田兄,我请你吃酒去。”
“哦,好好好。”田源松了口气,瞬间恢复了笑容。
“咚咚咚”的鼓声传来。
穆悠刚伸向腰带的手停了下来:“怎么回事?”
“报,有人击鼓鸣冤。”
“啊?有案子审?”穆悠大喜:“田兄先坐会儿,等我先审个案子,呵呵,我还没审过案哩。主簿病了,赵县承,由你来帮忙做个笔录。”
“是。”赵斌欣然执笔。
田源一愣,不及答话,穆悠已抄起惊堂木重重地拍了下去:“升堂。”
蔡昊天搀扶着蔡阿婆一瘸一拐地走上堂来。
田源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只觉得右眼皮跳个不停,他和田家旺对视一眼,手中的茶杯也滑落在地上。
穆悠再次一拍惊堂木:“堂下何人?有何冤屈?”
蔡昊天深深一揖手:“在下蔡昊天,这是我的祖母,今日击鼓鸣冤,状告恶霸田枫毒害先父。这是诉状,还请明府过目。”
穆悠展开诉状瞟上一眼,扔在案桌上:“你说十年前你的父亲,也就是以前的县令蔡正,是被田枫着人下毒?你的腿也是被他打瘸的?”
蔡昊天双眼泛红:“是。”
田源急了:“一派胡言。穆……明府,你可不能听他的。我阿耶怎会做出此等事来?”
穆悠点点头:“没错。十年了,你可有证据?”
“回明府。当初我儿突然口吐鲜血,死后全身发黑,分明就是中毒之相啊。”
“既然怀疑是中毒身亡,当时可有报官验尸?”
蔡阿婆老泪纵横:“这正是田枫狡猾之处啊。他当年贩卖木头,偷税漏税,还打死了手下一名工人。我儿身为夷陵县令,本欲去调查他,谁知他为了脱罪,竟派人在我儿的茶中下了毒,还放出话去,说我儿是突染恶疾而亡。
我当时是准备去告他,可是他又派人打伤了昊天,更是造谣说孩子是自个儿摔的。可怜这孩子当时才十一岁,被他们打得奄奄一息。我守在他身边照顾了两个月,才留下了一条命,只是这左腿……
哎,当时天气炎热,我儿的尸首……我只有将他……将他草草入葬。我也不敢再告了,生怕把他们逼急了,他们又对昊天下毒手,我……我们蔡家就这一根独苗了啊。”
“祖母。”蔡昊天扶着蔡阿婆,帮她拭着泪,自己也已泪流满面了。
“明府,他们都是刁民,你可不能相信他们啊。”
“田兄放心,我定不会冤枉好人。”穆悠笑道,一拍惊堂木:“来人,带蔡正的骸骨。”
田源彻底变了脸色,只见四人抬着一口破烂的棺材已摆在了大堂上。
领头的正是穆悠那个年轻的护卫,他此刻也已换了衙役的衣服,手中却依然握着那柄黑剑。
“明府,这便是蔡正的棺木。”
“阿耶?”蔡昊天大吃一惊,赶紧朝棺木跪下。
“天儿。”蔡阿婆也是呆住了,她回头看向穆悠:“明府,你……这……”
穆悠却是无比镇定对穆君逸说:“穆捕头辛苦了。既然当年未能验尸,此时再验也不迟。传仵作。”
田家旺彻底慌了,他微微后退一步,穆君逸正持剑拦着去路,衙门口也逐渐聚拢了围观的百姓,如何还能脱身。
“回明府,刚才小的以银针刺骨,针色变黑,可以断定此人确为中毒身亡。只是年代久远,查不出是何种毒药。”
“好。退下吧。来人,给蔡公重新置办一口棺材,死者为大,还是让他安息吧。”
蔡昊天揖手:“还请明府公断。”
穆悠瞟了一眼田源:“蔡昊天,你们也先回去,等我的消息。”
“是。”
待他们离去,穆悠又露出了笑容:“田兄,走,我们吃酒去。”
“啊?”田源一愣。
“就算令尊有过错,也不能影响我们两个的交情啊!”
“是是是。”田源大喜。
“明府,冤枉啊!”胡老二举着诉状冲上了大堂。
穆悠假意一愣:“放肆,你又是何人?”
“在下胡老二,状告田源,也就是他。”胡老二说着朝田源指去,低下头来:“他……他当街抢走了我的妹妹,还请明府还我公道。”
穆悠接过状子,朝田源一笑:“告你的啊?”
“这……”田源慌了。
“退下。此案改天再说。”穆悠将惊堂木一拍:“退堂。”
田源松了口气,满脸甚是得意。
穆君逸冷冷地看着穆悠,满脸无奈。
“且慢。明府身为朝廷命官,岂能徇私。”李殷在门口喊道:“明镜高悬,请明府秉公执法。”
“请明府秉公执法!”门口的百姓也跟着起哄道。
穆悠歪着头朝外看去:“哇,告状的怎么这么多人?田兄你看,排了好长的队哦!”
“是。”田源头上冒出汗来,偷眼瞧着穆悠的反应。
穆悠将状子扔在案桌上,朝外一指:“后面那个,你又是告什么?”
“回明府。我也告他,他抓了我家小女。”
“啊?又是告你的?”穆悠又朝外指去:“你呢?”
“在下张麻子,告他,田家旺。他,他把我的耕牛抢了去,我们一起五个户合买的耕牛……”
“啊?连牛也抢?田家富,田家贵!”
“小的在。”两人飞快地跑上堂来跪下,把头都低到了地上。
“你们看到牛了吗?”
“回明府,牛……养了几天,前天刚宰了,说是给……给明府接风洗尘。”
“啊?被我吃了?”穆悠大惊。
“啊,我的牛啊!”张麻子失声痛哭起来。
“岂有其理!按《大唐律》,私宰耕牛可是重罪。来人,把这个田家旺给我重责二十大板,押入大牢。”穆悠又是一记惊堂木。
衙役们面面相觑,犹豫不决。
穆悠拖过为田源准备的板凳放在堂中:“来,田管家,你先请。”
田家旺怯怯地看着田源,不为所动。
田源急了:“穆悠,你……你是要翻脸吗?他是我田府的管家。”
穆悠可不管这些,大喊一声:“穆捕头!”
不容田家旺反应过来,穆君逸已拽过他的胳膊朝板凳上一按,他便已动弹不得。
“谁来打?”穆悠看向一众衙役。
无人答话。
“来,你来。”穆悠指向张麻子,用脚勾过一名衙役手里的杀威棒给他。
“我?”张麻子一愣,得到了穆悠肯定的眼神,平日里所受到的欺辱全都爆发了出来,一板一板重重地落下,只打得田家旺哀嚎阵阵,围观的百姓痛快淋漓。
“穆悠,你……你来真的?”田源怕了,额上冒起了大汗:“你可想清楚了,这里可是夷陵!”
“我清楚的很。”穆悠道:“我身上穿着官服呢,我就是这夷陵的七品县令!”
“好!”李殷欢呼道,百姓也都拍手称赞。
“我……我可是皇亲国戚。我大姐是圣人的宠妃。你敢动我们田府,你不想活了?”
“明府,打完了。”张麻子停了手,累却快乐着。
“辛苦了。”穆悠说着,踱步到田源身前,满眼尽是不屑:“皇亲国戚啊?哦,原来是国舅!”
“当然。你是有病吗?你看清楚了!”田源盯着穆悠,期望着转机。
穆悠又笑了:“圣人后宫佳丽三千,国丈数不胜数,国舅,更是多的如同你们私宰的那头耕牛身上的毛一样。你?又算哪根葱?”
“穆悠,你……”
“我的丫鬟呢?上来。”
“明府。”四人跪在地上。
田源怒视着四个送给穆悠的丫头:“贱人,连你们也敢告我?”
“请明府做主,奴婢就是被小郎君,不,是这个田源抢入府的。”一个丫头哭泣道。
“没错,明府,他们先把我们关在房里饿了两天,再逼我们学规矩,做不好就要……要遭毒打。然后就要给他端茶倒水,还要……要……要侍寝……”
“求明府还我们自由。”
“明府,我们说的都是实话。我什么时候能回家?”
四个女子抽泣着,引得胡老二等一众被抢女子的家人也愤愤不平。
“强抢民女,欺凌百姓,按《大唐律》,犯一次该打多少板子啊?”
赵斌刚要答话。
穆悠伸手止住:“告状的人太多,罢了罢了,一次十大板子算了,要不然打死了我的案子还没审完怎么办?”
“你敢?”田源欲跑,被穆君逸一把按住。
穆悠一指:“胡老二,你先来打!其他人,把状子都呈上来,排好队啦,别急别急,每个人都有机会。喂,说你呢,不许插队。”
穆悠嬉皮笑脸的嚷嚷着,伴着百姓的喝彩声,田家主仆的哭喊声,响成一片。
血肉模糊中,“明镜高悬”四个字终于重现光明,印出一片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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