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据地利优势以少敌多,这是海汉军最为擅长的战术之一,在进一步得到了武器性能的加成之后,将优势转化成胜势的过程就显得比较顺利了。参加这场战斗的二十多人是海汉军中精锐,所使用的武器也是军方最为先进的型号,伏击这支三四百人的后金军队自然就不在话下了。
摩根没有忙于下令追击或是统计战果,而是先清点己方人员,确认是否有人在战斗中伤亡。但整个战斗过程,海汉伏兵的阵地都处于后金远程武器的杀伤半径之外,而对方的步兵又难以顶着密集的火力冲上山头,所以海汉一方在这场战斗中保持了零阵亡的战损。唯一一名轻伤的士兵还是刚才在起身射击后金步兵的时候失去平衡摔下了山坡,但好在有积雪垫着,所以只是摔伤了一只胳膊,倒也不算严重。
这样的战果自然是让摩根放宽心不少,参战人员是军中精锐,任何一人折损对军方来说都是不小的损失。即便特战营并不是摩根的直属部队,但他也不想让这些士兵因为自己的作战计划而遭受太大的风险。
这就是将领指挥风格的不同所带来的作战方式差异了,高桥南会在攻打旅顺时让步兵直接面对骑兵的冲击,而摩根则是更喜欢隐藏于暗处对敌人使出杀招。如果是换作高桥南来指挥这场伏击战,那么他大概会将手下兵力部署成更加立体的火力网,以求更快更多的杀伤敌人,而不是部缩在山头上打埋伏以策自身安。
对善打硬仗的特战营而言,战损数并不是越少越好,而是要看最终的战斗结果是否完成了既定的战斗目标。但摩根手下的狙击兵训练不易,他所考虑的除了战斗目标之外,还有很重要的一部分就是确保参战人员能够身而退。
确定己方人员的安之后,摩根才下令对这次战斗的战果进行清点。至于战俘,摩根并没有什么念想,毕竟好胳膊好腿能逃的都已经逃走了,没能逃走的几乎都是因为身上中弹失去了行动能力,而这些普通后金兵对海汉来说根本就没有进行治疗的价值,当然也不可能放他们离开,所以补刀便成了战斗结束后的余兴环节。
尸体清点工作一直持续到下午,在这处小山包附近,后金军前后这两三天一共付出了近两百条性命的代价,伤亡数字在休战期中可谓不小了。摩根能指挥的人手太少,要将这些尸体部收敛起来也太麻烦,虽然有点不够人道,但这种状况下也只能弃尸荒野,让其成为野兽的食物了。
对于手下这帮人意犹未尽的眼神和表情,摩根也是看在眼中。不过他并不打算在这里继续蹲守下去了。这一仗打得对方伤亡如此之大,即便要再来攻打这里,也得先回金州大营搬救兵去,而且再过来的时候肯定就不会只有这么几百人了。这一去一来八十里雪地,只怕没个三四天回不来,摩根可不想在这里苦等下去。
当然这么闹了一通之后,对海汉的好处可不仅仅只是杀死了一批敌人,至少在近几天之内,后金应该不会再有巡逻队出现在附近区域了。而海汉则可以抓紧这难得的机会,对附近区域进行更详细的侦察和地形勘绘,以便能将更新后的军事地图用于春季攻势中。
摩根自然不会忽视这一点,所以他已经派人骑马去向后方的高桥南报信。关于大部队的作战需求,肯定还是特战营更为熟悉,这个侦察任务交给高桥南去组织实施更为稳妥,摩根也并不想越俎代庖抢了特战营的活计。
摩根将这边交给高桥南之后,便带队南下返回山区,然后由向导带着走了与来时不同的另一条路返回旅顺堡。这趟差事虽然时间不算太长,但对于常年在南方生活的这些狙击兵来说,也算是一个不小的历练了。如果条件允许,摩根其实也希望能够带着这帮人在辽东这边多打一段时间的游击,让他们尽快适应这里的环境。
但春季攻势预定是在三月初展开,如今已经快到一月底,留给海汉在辽东的备战时间实际上只有二三十天。而此时钱天敦、陈一鑫、哈鲁恭等将领都还在山东忙于筹措物资、调遣运力,只有他在辽东这边坐镇,所以当下还有很多事情得由他出面来组织指挥才行。
摩根回到旅顺堡顾不上休息,便立刻召集手下的医护人员开会,了解疫情控制情况。所幸在加强隔离措施,并辅以药物治疗手段之后,在旅顺堡肆虐一时的疫情终于被逐步控制下来,近几天的发病率已经呈现明显的下降趋势,一部分病号已经痊愈归队,只有少数病情较为严重的人员被运往了山东接受更面的治疗。
不得不说辽东寒冷的气候还是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抑制疫情爆发的作用,否则即便是摩根有种种手段,恐怕也很难终止疫情在军中的迅速传播。不过借此机会,摩根倒是可以提前对抵达辽东的医护人员先进行一番培训,让其早日适应这边的环境,免得春季攻势开始之后出现手忙脚乱的状况。
虽然疫情已经得到了有效控制,但旅顺堡内的隔离措施依然还在持续,从山东调来的刘尚和覃韦等人多数时间还是只能待在帐篷里,为战士们写信读信。不过这天到了饭点上,那些大夫们竟然都没有回来吃饭,刘尚不禁大感奇怪,问过送饭的士兵之后才知道,原来是摩根回来后将人召去开会了。
刘尚并不知道摩根不在旅顺堡这几天中去了何处,但他大致也能想到一些状况,毕竟开春之后就要对后金开战的消息已经传开,摩根这几天不在堡中,那自然是去前线观察敌情了。不过刘尚肯定也想不到,这位原本该主管医疗事务的首长竟然会手痒闲不住,悄悄带着部队到前线去跟后金军打了几场。
摩根回到旅顺堡的第二天,便解除了之前的一部分的隔离措施,除了病号住的营区之外,其他地方都恢复正常秩序,而刘尚和覃韦也终于获得自由,可以自行出入旅顺堡营区了。
刘尚的习惯便是每到一处先要将其周遭环境摸个透彻,可这次来到旅顺堡之后,便因为本地疫情原因而被禁足数日,心里早就憋得厉害。重获自由之后,刘尚便邀了覃韦一起,到堡外散散心。覃韦虽然觉得这附近其实没什么别致的景观,但他也在这些天里有些憋闷,想要出门走走,便同意了刘尚邀约。
原本负责接待他们的孙真目前仍在前线,但军方还是派了两名士兵跟着他们作为保护手段。这附近虽然没有后金武装活动,但各种食肉猛兽可是并不稀罕,有荷枪实弹的武装人员跟着,多少也能增加一点安系数。
刘尚倒不在意这个,他现在搜集情报的心思已经慢慢淡了,更多的是由多年职业习惯带来好奇心。既然来到海汉最靠北的一处控制区,他自然想要好好了解一下海汉在此地的经营状况和备战进展。
海汉占领旅顺堡之后,除了对破损严重的城门进行了修缮之外,倒是没有再对城墙和其他防御设施进行大规模的整修。有限的人力被投入到了基建项目上,在堡内搭建营房、库房、马棚,挖掘蓄水池、下水道等等,时至今日依然有很多项目尚未完工。比如刘尚等人在这里就没有像样的营房居住,只能暂时住在帐篷里度日。
刘尚在海汉所辖的不少地方待过,自然也明白海汉对于基建项目的执着,所以他对于军方在占领此地之后没有对后金趁胜追击,反而停下来大兴土木的做法倒是毫不奇怪。而这种稳扎稳打的发展策略,也正是海汉可怕的地方之一,海汉在远东各处占领的殖民地颇为分散,但还从未听闻有哪处地方被海汉占领之后还出现过控制权的反复交替。
这一方面是因为海汉武力强盛,原来的主人想要将其夺回也难,另一方面就是海汉能在很短时间内完成基础设施建设,稳住基本盘,让军队和移民能够在当地迅速站稳脚跟。
不过这套做法在辽东旅顺这边明显遇到了难题,因为此地在过去几年中被后金所占领,本地的汉人居民能逃的都已经逃了,没逃掉的也尽数被后金掳为奴隶,迁离了此地,所以海汉占领之后,就面临着严重缺乏劳动力的问题。特战营一边要跟后金军周旋,一边还要抽出人手组织生产建设,这效率自然高不到哪里去。
如今从旅顺堡到港口的路虽然已经修整完毕,但旅顺堡这边却还有大量待建工程,接下来的一个月之后便是春季攻势,届时肯定还将会有更多的海汉部队集结至此,以旅顺堡现有的接待能力,到时候恐怕很难扮演好后勤基地的角色。
刘尚与覃韦一边闲聊,一边绕着旅顺堡慢慢散步。刘尚注意到堡外的地面上似乎横平竖直地划出了不少地块,但看样子又并非打算划作耕地,便随意向跟随自己的士兵问道:“此处用如此之多的木桩为记,是要划出地界?”
那名士兵倒是不疑有他,点头应道:“这些地方都是接下来要建营房的,这用木桩圈出的地界,便是一排排的房舍了。”
刘尚追问道:“可旅顺堡内的营房都尚未修建完毕,又要从哪里调配人手来完成此项工程?”
那士兵只是普通一兵,根本接触不到这方面的信息,当下只能摇头称自己不知。而覃韦这个时候却出声接过了话头:“此事我倒略知一二。民政部已经在芝罘岛集结了一批移民,如果不是疫情爆发,应该已经运来旅顺开始做事了。如今隔离禁令解除,这批人手想必很快便会从山东送过来了。”
刘尚点头道:“原来如此,就是不知有多少人,够不够这边建设所需。”
覃韦应道:“据我所知至少已经有过千之数,而且开春之后,还会从皮岛方向运送至少三四千人到旅顺这边定居,劳动力应该是够的,就是要看各个部门怎么配合安排了。”
覃韦虽然只是个负责政工宣传的文职军官,但海汉在山东的占领区本来就是处于军管之下,所以他所给出的信息也具有相当高的可信度。
刘尚又道:“那开春之后要发动攻势,想必光靠特战营和山东驻军也是不够的,国防部还得从南方调兵过来才行。”
覃韦道:“那是当然,海军北方舰队入冬前不是就南下浙江了吗?等他们返回北方的时候,便会带来此次的一部分参战部队。不过山东驻军和特战营应该还是会打主力,毕竟已经在北方待了这么长的时间,肯定比南方来的部队更能适应辽东的环境。”
刘尚有心想要再问问军方为此次的作战准备了多少兵力,但又觉得这类问题太过敏感,问出来容易让覃韦起疑,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他只是心中暗想,此次海汉似乎要调集大军在辽东大干一场,这样一来,山东、浙江,甚至是福广,海汉的驻防武装可能都会受到不同程度的削弱,不知到时候大明地方官府可有勇气趁此机会将原属于大明治下的地区夺回。
但刘尚转念一想,那福广沿海各州县的官府早就与海汉坑瀣一气,根本不用奢望他们能为大明出头跟海汉翻脸,倒是浙江山东两地似乎还尚有这种可能。只是海汉人是一路从南打到北,在大明沿海积威甚重,也不知那两省的官员是否能有勇气去挑战海汉。
而海汉春季攻势的目标就是拿下金州以南的半岛地区,如果达成这样的局面,固然可以拖住后金南下入侵大明的步伐,但由此将整个渤海湾的控制权彻底交在了海汉手上,也不知道这对大明究竟是福是祸了。